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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個玩偶的夏天》中懷舊心理與澳洲傳統民族身份探析

2024-01-03 03:23潘曉宇
關鍵詞:理想化南希紐帶

潘曉宇,戚 濤

(安徽大學 外語學院, 安徽 合肥 230601)

一、引言

相對于澳大利亞小說和詩歌的繁榮發展,澳大利亞戲劇的發展明顯滯后。從早期對母國戲劇的移植和復制,澳大利亞戲劇就顯得題材僵化,內容陳舊;19 世紀90 年代,在民族主義的風起云涌下,澳大利亞戲劇才逐漸走向本土化,但題材多刻畫英勇叢林漢子、牢固伙伴情誼等傳統民族形象;直到20 世紀50 年代,也就是澳大利亞現實主義戲劇達到鼎盛時期,出現了一批像勞勒、西蒙、貝農等劇作家。他們開始反思并批判澳洲人民一直以來引以為傲、堅不可摧的傳統民族形象,啟發人們聚焦現實社會和人際關系,重新審視民族身份意義和精神出路?!兜谑邆€玩偶的夏天》(Summer of the Seventeenth Doll)(1955)是劇作家雷·勞勒(Ray Lawler)創作的第十部戲劇。該劇在“戲劇家顧問委員會大獎”[1]中獲得一等獎,并于1955 年由“聯合劇團”[1]第一次在墨爾本公演就大獲成功,之后還遠赴倫敦和紐約進行演出,影響頗遠。

全劇共有三幕,主要講述了1953 年墨爾本的一個沒落郊區里,兩個中年砍蔗工魯和巴尼在歇工期從北方的昆士蘭來到南方的愛巢與兩個酒吧女奧莉芙和南希約會的故事。但他們的第十七個夏天與往昔不同,基調不再是無憂無慮,瀟灑自在,而是變得暗潮洶涌,余波高漲。平凡的底層人物間的矛盾和變化不僅是個人的,更是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和普遍價值,它折射了20 世紀50 年代澳大利亞社會轉型期的變化。勞勒憑借其細膩敏感的創作直覺,用澳洲人民熟悉的環境、民族性格鮮明的本土人物和簡潔樸素、富有節奏感的方言俚語,成功勾勒了澳大利亞獨特的風土人情,并以現實主義手法真實表現了澳洲民族性格?!八鼧酥局闹迲騽〉恼Q生,是真正澳大利亞化的戲劇,沒有叢林中的袋鼠和趕牲口的鞭子,而是一出關于城市居民的本土戲劇?!盵2]

目前,國內外學者對于勞勒的《第十七個玩偶的夏天》的研究成果較少,且多是從戲劇表現本身、戲劇趨勢概述、歷史維度或民族神話等角度去闡釋,研究視角稍顯單一,如:葛啟國教授的“澳大利亞戲劇初探”[3]聚焦澳大利亞戲劇本土化的演變過程,通過重點介紹各個時期有代表性的劇作家來揭示澳大利亞戲劇的特點。詹春娟教授的《從幻滅走向真實——論澳大利亞戲劇對民族神話的顛覆和重構》著重探討了澳大利亞現實主義戲劇對民族神話的顛覆和重構[4]。本文則在前人分析和探討成果的基礎上,以懷舊心理為窗口,借助文學批評中懷舊概念和機制,聚焦劇作中主人公背后的懷舊情結,并結合社會歷史分析,探析懷舊心理在20 世紀50 年代這一特定歷史語境下對澳大利亞民族身份建構的意義和價值。

二、懷舊與民族身份

(一)懷舊的現代性內涵

懷舊內涵隨著時代發展而不斷演變?!霸缭?7世紀,懷舊被視為一種可以治愈的情感疾病。例如,當時的瑞士醫生就推薦使用鴉片、螞蟥和山地旅行來治療懷舊?!盵5]從19 世紀開始,懷舊不再被視為一種精神疾病,而是被納入人們正常的情感范疇之內。到了20 世紀,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不斷深入,懷舊逐漸演變為愈發普遍的、甚至不可治愈的社會現象。哈佛大學斯維特拉娜·波伊姆認為,“全球都在流行這種懷舊病,越來越多的人渴望擁有一種集體記憶的共同體情感,渴望在一個碎片化的世界獲得一種連續性?!盵1]這種流行病是“身處生活和歷史加速劇變時代中人們的一種防御機制”[1],是“涉及情感和認知加工的復雜系統”[6]。懷舊者往往采取“疏離、理想化和認同策略,在遠離現實的想象時空建構出一個理想化客體,以及與這個客體之間和諧、包容的紐帶關系,來間接滿足個體對歸屬感和另類意義的需求,達到調節情緒、增進自我認同和幸福感的功效”[7]?!皯雅f病的危險在于它往往把想象的家園與實際的家園混為一談?!盵5]主體會不自覺地美化現實世界,而忽視和省略其真實、甚至丑陋的一面。因此,懷舊具有一定的主觀性、選擇性和想象性,隱現著自身的脆弱性和虛妄性,具有某種烏托邦的維度。

(二)懷舊心理與民族身份認同

戴維斯認為,“懷舊是我們用來不斷建構、維系和重建我們認同的手段之一”[8]。在文學文本中,很多懷舊主人公紛紛通過具有象征意味的懷舊客體,借助“疏離”“理想化”“認同”[7]等機制來建構自己理想的烏托邦,很大程度上維護了個體自我身份認同的連續性。例如:身處迷惘的現代性“認同”杰拉德通過懷舊,在作品中建構田園牧歌式的“金色中西部”及充滿溫情的社會紐帶,以消解現代性的消極屬性[9];馬克·吐溫在小說中利用懷舊策略的補償、慰藉作用,塑造了一個只可能存在于對過去想象中的,一個至真至純的哈克,在虛擬的世界中實現了自我的統一[10]?!皬纳鐣W角度看,認同具有個體和社會兩個層面的含義。在個體層面上,它是指自我認同。在社會層面上,它是指社會共同體成員對一定信仰和情感的共有和分享”[11],即所謂的 “集體意識”或“共同意識”[11]。所以,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民族身份會在無數個體中被集體構建和繪制。

《玩偶》創作于20 世紀50 年代初,那正是“澳大利亞身份認同發展中最為關鍵的時期”[2]。在經歷兩次世界大戰的戰亂和大蕭條之后,表面上澳大利亞人民開始享受著經濟發展和政治穩定帶來的快樂生活,但實則百廢待興,危機重重,是一段復雜的轉型和變革期?!罢紊?,澳大利亞開始脫離母國——英國的影響;在社會發展和文化建構層面,逐漸變得復雜和多元化?!盵1]經濟上,雖然這一時期標志著澳大利亞二十年經濟持續增長的開始,但并非人人受益,尤其是澳大利亞工人階級生活并未得到很大改善?!?956 年,在墨爾本、悉尼和布里斯班約有四分之一的家庭還沒有冰箱,三分之二的浴室里還沒有熱水,四分之三的洗衣房里還沒有自來水?!盵12]普通工人階級家庭仍然承受著住房緊缺和資源匱乏的壓力?!锻媾肌返墓适掳l生地卡爾頓——“一個現在已經破舊不堪但曾光鮮亮麗的墨爾本郊區”[13]。勞勒敏銳地聚焦這塊聚集了形形色色底層人民的生活區域,通過甘蔗工、酒吧女等普通勞苦大眾的視角,反映了在那個充滿復雜轉型和變革的特定歷史背景下澳洲人民迷惘、懷舊的心理特質。

三、懷舊客體——映照傳統民族身份

懷舊客體作為“懷舊者真正眷戀的對象”[6],是描述其懷舊心理過程的標的物和窗口?!锻媾肌分刑N含著許多富有懷舊情結的懷舊客體,如:玩偶、雄鷹、房子、夏天等,這些懷舊客體背后不僅寄托了劇中懷舊主人公對過往十六個美好夏日時光的眷戀和不舍,更是凝聚了澳大利亞人民對其曾經膜拜敬仰的叢林生活和伙伴情誼等傳統民族精神和民族身份的懷念和眷戀。

(一)玩偶——映照伙伴情誼

“玩偶”[13]是劇中主人公每年送給奧莉芙和南希的約會禮物,作為懷舊客體,它伴隨故事情節,貫穿始終。

“禮物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十六個玩偶,它們都戴著閃光的頭飾,穿著精致的絨裙,各自固定在一根形似手杖的黑色小細棍上。這些玩偶,像花朵一樣三三兩兩地插在瓶子里,嬌怯怯地半隱在照片的后面,似在向外偷覷,錯落有致地擺在壁爐上面?!盵13]十六個可愛玩偶并排而坐,它們閃閃發光、光彩奪目,象征著主人公們十六個矢志不渝的夏日時光。魯和巴尼是昆士蘭的砍蔗工。魯高大威猛,充滿男子漢氣概,“又略有一點溫文的風度”[13],他是甘蔗隊當之無愧的領頭人。巴尼身材硬朗,風趣幽默,舉止粗魯,“對女人有壓倒一切的癖好”[13],他一直是魯形影相伴、不離不棄的好伙伴。每年歇工期,他們都會來到奧莉芙的母親愛瑪提供的房子里與城市酒吧女奧莉芙和南希度過五個月無憂無慮、瀟灑肆意的時光,而奧莉芙和南希一年里最心心念念和期待的也就是這兩個北方漢子的到來。這樣的約會形式十六年來一直不曾改變,他們之間是堅不可摧、心心相印的伙伴情誼?;锇榍檎x作為澳大利亞傳統民族精神的重要標志之一,是祖祖輩輩在曾經惡劣的叢林生存環境中,一起與干旱、洪水、猛獸和毒蛇等斗爭中凝練和鑄造的,曾在澳大利亞民族歷史上書寫下了光輝的一頁。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時代的變遷,伙伴情誼不再彌足珍貴,而是逐漸被消解和淘汰,取而代之的是自我利益的權衡和思量。

第十七個夏天如約而至,但是這個夏天注定與眾不同。南希的結婚、年齡的衰老、彼此的詆毀和謾罵都意味著他們曾經和諧美好的夏日時光、堅不可摧的伙伴情誼將一去不復返。巴尼和南希曾經是和諧友愛的伴侶,他們在一起相伴了十六年,但是南希最終選擇和一個賣書的小伙子步入婚姻的樊籠,拋棄了大家;魯和巴尼曾是如影隨形、患難與共的好伙伴,但隨著魯的年老力衰,不再享有砍蔗隊霸主地位后,巴尼沒有固守在魯的身邊,而是選擇和年輕力盛的新霸主道特在一起,甚至還試圖安排魯和道特的和解,為的只是讓自己能夠繼續心安理得地和道特一起去外地摘葡萄;魯和奧莉芙曾是心心相印、彼此信任的好伴侶,但面對自己的衰老和失勢,魯不再主動堅守伙伴情誼,而是想投奔外地親戚,甚至試圖欺騙奧莉芙自己是因為腰傷而落敗。而奧莉芙面對最終的真相,也不再固守彼此的情誼,選擇與魯分開。一系列的動蕩和沖突在第十七個夏日的約會里接踵而至。第二幕結尾,在魯和巴尼因為道特的到來而大打出手,彼此謾罵詆毀中,第十七個玩偶被砸壞、散落在地,似乎冥冥之中,不僅主人公們的一切都已命中注定,可愛玩偶們在無聲的注視中似乎也已窺見了自己不幸的命運。

戲劇源于生活,映照現實。20 世紀50 年代,在處于復雜變革和轉型期的澳大利亞,傳統堅不可摧、患難與共的伙伴情誼與崇尚物質主義和利益主義的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玩偶的破敗不僅象征著四人曾經美好伴侶時光的瓦解,更是象征了以忠貞伙伴情誼為主要標志的澳大利亞傳統民族精神和民族身份的衰落。

(二)雄鷹——映照叢林傳奇

傳統意義上,雄鷹象征著英雄、權力和力量。在奧莉芙心中,來自北方大地的魯和巴尼就是“飛翔在陽光底下的兩只雄鷹”[13],是真正的男人。魯和巴尼雄鷹般的男子漢氣概形象實際上彰顯的正是澳大利亞民族歷史的叢林傳奇,他們是澳洲叢林男性理想化的形象代表。在傳統歷史上,“澳大利亞人一直在斗爭著,與干旱、叢林大火、為馴服的馬匹、牲口以及土匪作斗爭,像戰爭一樣殘酷,使得澳大利亞人成為一名杰出的斗士?!盵14]叢林漢們在惡劣的自然環境的磨礪下,熔鑄成了樂觀、自信、粗獷、堅韌的叢林性格。魯和巴尼作為艱辛的砍蔗工人,依靠結實的肌肉、勤懇的勞動獲得驕傲、地位和財富,是受伙伴敬仰和尊重的角色。但隨著年老力衰,魯和巴尼的風華都不及過往,為了生存,魯不得不做起油漆工的零碎活,逐漸被瑣碎平凡的城市生活埋沒,“落入塵土,將和別人一樣在塵土中度過一生”[13],不再有出去闖蕩世界的豪情和勇氣。但這與奧莉芙心中叢林漢男子氣概形象是相悖的,是失色的,是斷然不能接受的。

同時,20 世紀50 年代的澳洲社會對男性形象的文化觀念也在改變。當時澳大利亞社會對男性新形象的闡釋是:“成熟的澳大利亞男子應是對自己的家庭最滿意的那位。他的雄心應該就是結婚,有一個家庭,購買一套房子,擁有一輛車,然后安定下來享受生活?!盵1]顯然,魯和巴尼的叢林式男子漢形象與當時逐漸占主流地位的男性氣質形象是格格不入的,他們與伴侶情感的最終破裂實則彰顯了代表澳大利亞傳統民族精神與民族身份的開拓叢林精神的衰落。

四、懷舊機制——維護民族身份連續、穩定性

面對現代社會轉型帶來的種種沖擊,代表澳大利亞傳統民族精神和民族身份的伙伴情誼和叢林傳奇式生活逐漸走向衰微。懷舊主人公為了維護自我身份的連續性和穩定性,守護16 年來賴以生存的自由家園和紐帶關系,主要采用“疏離、理想化和認同策略,在遠離現實的象征時空里建構理想化的社會紐帶,以補償現實中歸屬感的缺失”[7]。最終在維護自我身份認同的同時,也促進了個體身份背后所代表的民族身份的連續性和穩定性。

(一)疏離——理想時空的懷舊性繪制

哈欽認為,“疏離具有消毒作用……使得過去給人完美、穩定、一致性和安全感?!盵15]懷舊的疏離主要體現在時空上,通過疏離策略,懷舊主人公可以在一個遠離現實的理想時空繪制自己的懷舊性地圖,“將自己的懷舊客體與現實生活保持足夠安全的距離,以保證它的異質性”[6]。

奧莉芙作為新女性的代言人,她擯棄傳統婚姻的束縛,高揚四人之間和諧、自由而美好的伴侶生活。但現實危機還是接踵而至,面對好友南希的離開和嫁人,她自欺欺人地認為南希會為此感到后悔;面對珀爾對婚姻觀和體面生活的質疑,奧莉芙依然選擇充耳不聞,繼續堅守自己繪制的理想時空。奧莉芙選擇疏離那些威脅其自我身份連續統一性建構的現實生活中的人群和事物,繼續固守在他們四人曾經美好的夏日時光,不愿從白日夢里醒來。對于魯而言,如今四十一歲的他身材依然高大,但頭發中已見灰白,“眉宇間出現一點淡淡的迷惘”[13]。年老力衰的魯退出了曾經叱咤風云的甘蔗隊,和巴尼一起來到墨爾本,試圖在充滿美好舊時光的愛巢獲得慰藉。所以魯不僅選擇疏離讓自己地位受到威脅的現實工作環境,還竭力疏離讓自己霸主身份遭受挑戰的人——年輕的道特,因為這些人和事物都會無時無刻地提醒他衰敗的事實,影響其自我理想身份認同的穩定性和連續性。

(二)理想化——理想社會紐帶的懷舊性繪制

理想化是懷舊中最核心的要素,懷舊不僅指向過去的美好時空,更指向那些經過懷舊主人公理想化處理的過去時空。正如霍華德所言:“懷舊借助想象將理想化的特征投射到過去,而不是再現過去所具有的特征?!盵6]通過懷舊機制建構的理想化的過去時空與真實的過去時空是有差別的,但通過繪制理想化的社會紐帶,懷舊主人公同樣可以從中獲得現實生活中缺失的歸屬感。

從魯和巴尼身上,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出理想化策略運行的痕跡。他們都將過去16 年里美好歇工期的約會時光理想化成無暇的畫卷,建構起理想化的社會關系紐帶。例如住在隔壁的妙齡少女芭芭,從5 歲起就目睹著兩個男子漢爛漫的歇工生活。魯和巴尼每年夏天都會給她帶來漂亮的禮物和糖果,這種習慣一直持續到芭芭15 歲,最后要不是芭芭的暗示,他們還是會繼續這樣,仿佛從沒想過芭芭會長大一樣。直到后來道特的出現,芭芭在和他邂逅之后,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名字是那么的美麗,而不是什么永遠長不大的寶貝。更重要的是芭芭開始意識到自己對愛情和自由的追求,有了自己的思維意志,不再是盲目聽從魯和巴尼的小寶貝。但這一切的變化,是魯和巴尼始料未及的,因為作為懷舊主人公的他們早已將思維的意志都投向了過去那個理想化的時空,單方面地認為芭芭會永遠像孩子一樣單純、簡單,永遠仰望并羨慕著他們自在愜意的歇工生活,熟不知這種簡單、單純、穩固的社會紐帶關系只是他們主觀性、想象性地構建,并非真實情況。

同樣,面對自己的女性伴侶奧莉芙,魯一直沉迷于他們之間曾經簡單、純粹、牢固不變的伴侶關系,認為彼此可以永遠相親相愛,親密無間;即使后來失業破產,與巴尼彼此詆毀而大打出手后,魯依然執念于向奧莉芙求婚,以重溫他們彼此之間曾經美好的感情??上Ю硐牖母星榧~帶并非真實的感情紐帶,對于解決現實的危機和矛盾,毫無幫助。就像魯、巴尼和奧莉芙對南希的離開耿耿于懷一樣,但這也僅僅是懷舊主體們對過去時空理想化的投射,南希早就暗示或透露自己要離開的意圖了,比如第一幕中提到南希從認識那個在書店工作的小伙子哈里·阿拉維時就開始讀了不少書,他也會把書給她帶到酒館里去。這意味著在過去魯和巴尼不在的日子里,南希的思想意志早就在環境的潛移默化下改變著,對婚姻有了向往和行動,而不是如其他三人所認為的那般突然和魯莽。如此可見,劇中懷舊主人公魯、巴尼和奧莉芙幾乎都采用了理想化的懷舊策略,在遠離復雜現實的過去時空繪制出簡單、純粹、可靠的理想化社會紐帶,以減輕個體焦慮感,從而獲得現實中缺失的歸屬感。

(三)認同——理想共同價值理念的懷舊性繪制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發現,懷舊的刺激點是現實歸屬感的缺失,懷舊主體往往期待的是和諧、有序、簡單、純粹、溫情而又可靠的社會紐帶關系,通過認同這一性質的社會紐帶,有利于繪制理想的理念,以補償現實中歸屬感的缺失。 劇中懷舊主人公不僅在遠離復雜現實的過去建構了理想化的時空和社會紐帶關系,還通過認同一系列有助于維護自我身份連續穩定性的價值理念,來重新定義自我和生命價值,以避免身份斷裂感和焦慮感。

面對南希的退出,為了維系他們之間自由無拘束的社會紐帶關系,維持他們自我身份認同的一致性和穩定性,魯、巴尼和奧莉芙不得不通過邀請珀爾來補足南希缺失的位置,并積極引導珀爾接受并認可他們之間自由爛漫的伴侶關系。

懷舊,作為“一種涉及情感和認知加工的復雜系統”[6],其背后運轉的機制遠比想象中復雜多變?!笆桦x”“理想化”“認同”[7]三個策略并非是封閉僵化的,而是互通流動、相輔相成的,共同作用于懷舊主體的情感需求?,F實情況下,懷舊主體會根據具體情境采取一種、兩種或多種策略并行的方案來應對現實的歸屬感缺失和身份危機?!锻媾肌分?,懷舊主人公們主要通過采用以上三種策略,共同繪制出了遠離復雜現實的理想化的懷舊時空和社會關系紐帶。同時,劇中主人公們的個人經歷也極具象征意義的,因為通過堅持這樣一種自由爛漫的歇工期伴侶生活關系,實則是對和諧、簡單、純粹、溫情而又可靠的社會紐帶關系的認同,對整個澳大利亞民族而言,這更是寄托了澳洲人民對曾經這種代表傳統民族精神和民族身份的叢林式生活和伙伴情誼的懷念和眷戀。

但是,懷舊雖然對于歸屬感的重獲、情緒的調節和身份的統一連續性產生一定積極的維護作用,但歸根到底,它被賦予了象征性的替代意義,其主觀性、選擇性和烏托邦性是不容忽視的。過度地沉迷其中,過分地訴諸于懷舊機制,對于解決充滿復雜性的現實矛盾和沖突是毫無幫助的。所以,即使魯、巴尼和奧莉芙懷舊的世界多么和諧美好,也終究彌補不了他們和諧關系的最終瓦解。對于20 世紀50 年代這一特定歷史背景下的澳洲來說,固守世人曾頂禮膜拜、象征著澳大利亞傳統民族精神和民族身份的叢林傳奇和伙伴情誼及其它與現代文化格格不入的傳統觀念,也許并非是理想的出路;與時俱進,銳意進取可能更值得深思和踐行。

五、結語

澳洲本土戲劇源于生活,映照歷史,同時彰顯民族身份。勞勒敏銳地捕捉到了20 世紀50 年代充滿復雜轉折和變革的澳洲歷史時期,聚焦底層人民的喜怒哀樂和真實生活,反映和警醒了整個時代。作為被公認的第一部關于城市居民的澳洲本土戲劇,《玩偶》不僅見證和建構了澳洲歷史,字里行間更是充滿了濃濃的懷舊情結?!巴媾肌焙汀靶埴棥盵13]作為兩個主要懷舊客體,不僅寄托了劇中懷舊主人公們對過往歇工期美好時光的眷戀和不舍,更是凝聚了澳大利亞人民對英勇無畏的叢林生活和患難與共的伙伴情誼背后傳統民族精神和民族身份的懷念和眷戀。懷舊主人公為了維護自我身份的連續性、穩定性和統一性,通過采用“疏離、理想化和認同策略,在遠離現實的象征時空里建構理想化的社會紐帶,以補償現實生活中歸屬感的缺失”[7]。最終在維護自我身份認同的同時,也促進了個體身份所代表的傳統民族身份的認同。但懷舊作為“一種涉及情感和認知加工的復雜系統”[6],其象征性和適應性背后的脆弱性和烏托邦性在映照故事不幸結局的同時,也警醒世人對當下現代社會民族身份建構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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