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復雜性情境下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研究

□ 祝 冉 孫 瑩 車響午 魏子重

（1.山東工商學院 會計學院，山東 煙臺 264026；2.山東青年政治學院 會計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3；3.山東浪潮科學研究院，山東 濟南 250100）

一、引 言

隨著共享經濟和數字經濟的高速發展，正式的和非正式的網絡關系推動了企業實現網絡化成長，是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之一。同時，網絡關系還促使企業成長模式從原來的“資源- 能力- 成長”逐漸轉變為“網絡- 資源- 成長”。由此可見，嵌入作為配置資源和交易方式之一的網絡組織，已經成為企業在成長過程中的不二選擇[1]。形成關系嵌入的企業在與另一個企業進行交易時，對交易企業的信任程度取決于交易企業的聲譽、與交易企業合作的深度和廣度，以及與交易企業主要決策者的私人關系[2]。在關系嵌入中，信任是反復實踐的結果，信任可以有效降低企業的時間成本和搜尋成本，但信任關系的有效形成還需要以懲罰機制為基礎。

與關系嵌入所涉及的雙邊關系不同，結構嵌入所參照的變動框架是從雙邊走向三方[3]。結構嵌入所關注的是位置的信息角色，在網絡組織中，成員所處的位置不同，因此影響力會具有不對稱性。不僅如此，第三方也可對相互依賴的雙方產生控制。當雙方存在需求沖突時，第三方可充分利用自身的平衡力量，以中間人的身份與雙方進行討價還價。三方關系之所以較雙邊關系更為穩定，是因為形成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的企業在與網絡組織中的其他企業進行交易時，由于結構嵌入的限制性進入和共同的宏觀文化、集體制裁與聲譽等要素[4]，更容易建立信任，且信任關系也更加穩定。

對于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早期學者們基于交易成本理論和資源基礎觀，認為企業主要是為了降低交易成本或者尋求外部資源[5]，才產生了網絡結構嵌入行為。但由于企業所處的環境和企業自身擁有的資源不同，所以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也不盡相同。與此同時，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和用戶需求的個性化，雖然數字技術與企業生產經營的融合提升了生產經營的自動化、智能化，但同時較高的專業技術要求和海量的數據分析也提升了任務的復雜度。另一方面，基于資源需求與能力需求的角度，任務的復雜性增強了企業獨立完成任務的難度，因而企業需要通過協同行為實現資源與能力的共享，以確保任務的完成

此外，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不能孤立于環境之外，而任務復雜性恰好能夠影響信息處理的效率與人員組織的偏好選擇，進而影響組織的決策行為，為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的研究提供了嶄新的情境，有利于進一步完善嵌入性理論和行為動機理論。因此，在任務復雜性的常態化環境趨勢下，通過對任務復雜性情境下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形態和程度，以及其與任務復雜性相互作用的關系探討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對企業在不確定的環境中形成穩定的戰略結構具有理論價值和實踐指導意義。

二、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文獻回顧

對于結構嵌入動機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將網絡組織作為一個整體，關注網絡組織的整體演化動機與機理。資源依賴性的觀點認為，當企業無法有效獲取優勢資源時，會通過網絡組織與其他企業進行資源共享[6]。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嵌入網絡組織，通過企業間的合作進行知識學習，是提高企業創新能力的有效途徑[7]；網絡組織的形成有賴于要加入網絡組織的企業實施的關系接觸、關系交往、關系調試和關系建立等行為[8]。通過研究發現，網絡組織中的企業通過對網絡關系要素的關系化、結構化、資源化和規則化整合，可以進而形成網絡組織演化的能力體系，推動企業的網絡化成長[9]。而另一類觀點關注的則是作為二元關系的網絡組織基本組成單元[10]。

現有研究較少關注作為構成結構嵌入的三方企業的動機，而結構嵌入中三方在動機上均存在不同，且需要經歷一個相互磨合的過程。社會網絡理論認為，網絡結構嵌入能在不確定、復雜的環境下形成相對穩定的社會關系系統，該系統可對知識和信息等資源的流動具有溢出性，可以實現資源利用的互補性，從而促進企業之間合作[11]。隨著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并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新業態、新模式的產生迫使傳統企業生產方式加速變革，復雜任務的頻率將不斷增高，企業依靠自身技術和物質完成復雜任務的成本將遠遠高于尋求外部資源的交易成本和管控成本，這將促進企業嵌入網絡組織結構謀求橫向與縱向的協作發展。因此，復雜的環境增大了任務的復雜性，嵌入網絡組織為企業提供了相對低成本且高效的途徑，任務復雜性成為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重要動機。當企業承擔復雜任務時，需要尋求能夠完成任務的資源，并激發擁有此資源的企業與之建立聯結的意愿，并最終通過企業間的協同來完成復雜任務。當企業承擔相對簡單的任務時，為了能夠更加經濟高效地完成任務，也會選擇嵌入于網絡組織[12]。

綜上分析，以往的研究并沒有系統性地分析任務的復雜性與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的關系。在任務復雜性的情境下，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是否仍然是降低交易成本和對外部資源的需求？動機是否發生變化？這也正是本文基于任務復雜性研究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的原因所在。

三、研究設計與案例介紹

（一）研究方法和案例選擇

本文之所以采用多案例研究方法進行分析，一方面是因為案例研究法在微觀洞察典型案例中的主體動機、行為和后果的因果關系方面最具優勢；另一方面是因為關于本文所研究問題的相關研究比較匱乏，基于現有研究理論，難以深入分析和解釋相關構念之間的因果關系[13,14]。本文的構念之間的復雜性主要表現在：（1）任務復雜性會對網絡組織的治理產生影響，但對于任務復雜性究竟是如何影響網絡組織的行為動機，以往的研究較少提及；（2）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的形成是網絡組織結點行為的結果，而現有文獻大多將網絡組織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網絡組織演化的動機，因而忽略了作為結點的企業的行為動機，而由于每個結點所處的環境和擁有的資源不同，其形成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的動機也會不同；（3）在任務復雜性情境下，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既有“目的性”的，即企業對于降低交易成本和外部資源的需求；也有“偶發性”的，即企業并沒有明確的目的要與哪些企業形成網絡組織結構嵌入，而是由于存在優質資源，吸引了其他企業主動與之尋求合作關系。顯然，已有的研究成果忽略了“偶發性”動機的存在。綜上分析，本文的研究對象與研究現狀和探索性案例的研究特點和思路是相符合的。因此，本文運用扎根理論分析程序，對原始資料編碼、范疇提煉，以及歸納演繹，基于質性研究數據比較分析，最終構建出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和機會的理論模型。

本文根據以下標準選擇研究對象：（1）與研究主題高度相關，且能有效說明問題。（2）特殊性和典型性。DE 高材、ZX 旅游和JM 果品在已有的社會網絡中所處的位置不同，分別是接近網絡中心的位置、網絡的中間位置、網絡的邊緣位置，但他們都是通過已有的社會網絡來尋找潛在和合作伙伴的。（3）數據的可獲得性和研究的便利性。小組成員對案例企業具有“地理或關系接近”的優勢，可以近距離直接了解或利用關系人員收集信息，且DE 高材和ZX 旅游是上市公司，公開資料比較豐富。案例企業的基本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案例企業基本情況

（二）資料來源與收集

本研究采用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相結合的方式進行數據收集。對于一手資料的收集，主要來自實地調研和深度訪談。小組對三家案例企業的追蹤調研已經持續了2 年時間，對資料的集中收集進行了3 個月的時間，大量而翔實的資料的獲取為本研究提供了豐富的數據支持；深度訪談主要是針對案例企業的管理者和相關項目負責人進行的，平均每次訪談的時間為90 分鐘。此外，本研究還在案例企業的協助下，對與其形成結構嵌入的其他企業也進行了訪談。對于其他企業的訪談，本研究考慮了其與案例企業進行合作的任務類型、關系形式和合作動機等，以保證資料的代表性。

對于二手資料的收集，我們分別以三個案例企業的網絡結構嵌入的形成為線索，對涉及三個案例企業的公開二手資料進行了詳細的收集與整理，主要包括案例企業提供的檔案和文件資料、案例企業的官方網站、有關案例企業的主流媒體報道、行業的相關報道以及相關的文獻等。

（三）研究的信度

關于研究的信度，本研究采用計算編碼人員信度和案例研究資料庫的建設來提高研究的信度。在編碼之前，本研究從全部資料中隨機抽取了部分資料作為測試樣本，由3 位編碼人員按照要求進行編碼[15]，按公式計算編碼的信度。

經過計算，得到編碼人員的信度為R=0.912。該信度的計算結果高于一般的標準要求（R ≥0.8），因此可得，編碼人員的一致性較高，可以正式進行編碼。

（四）數據分析過程

本研究借鑒扎根理論的譯碼技術對資料進行編碼，在詳細分析各案例研究對象的共性和異質性的基礎之上，將大量的資料逐級縮編，用概念和范疇正確反映資料的內容，并提煉核心范疇。而這些核心范疇正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和機會的關鍵性因素，是案例分析和理論構建的基礎。主要分析步驟為：開放式編碼、主軸譯碼和選擇性編碼。

1.開放式編碼，圍繞“企業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的動機”這一核心議題對數據進行開放式編碼，對初始訪談的資料進行整理并反復閱讀，剔除低層次、重復、交叉的初始概念，提煉與語義相關的概念，最終共得到35 個概念和10 個初始范疇，如表2 所示。

表2 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和機會的開放式編碼

2.主軸譯碼，基于聚類分析發掘不同范疇間的關系。為建立關聯，需要尋求一定線索并分析各范疇在概念層次上是否存在潛在的關聯關系，并根據范疇間潛在的脈絡或因果關系，建立關聯形成核心范疇。本文共歸納出3個主范疇，如表3 所示。

表3 軸心編碼及對應的開放式編碼范疇

3.選擇性編碼，挖掘各個主范疇對應的企業產生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的關鍵要素，并通過對主范疇的梳理，歸納得到核心范疇?；仡櫿麄€研究過程，發現“誘因”“目的性動機”“偶發性動機”對總體編碼具有較強的解釋性，因此將其作為核心范疇。通過“故事線”之間的脈絡描述范疇間的關系，從而得到理論框架，如圖1 所示。

圖1 選擇編碼結果

四、案例分析與理論構建

通過對質性資料的分析，發現任務的復雜性涉及產品和技術創新、客戶的個性化需求以及企業的運營管理三個初始范疇，且這三個初始范疇都會對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產生刺激，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誘因。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涉及形成結構嵌入的三方，根據結構嵌入三方行為的出發點不同，可以將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大致分為目的性動機和偶發性動機。目的性動機指企業帶有明顯的目的和意圖，尋求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偶發性動機指企業對于形成網絡結構嵌入沒有明顯的目的和意圖，而是依靠自身擁有的優質資源，吸引其他企業主動與之合作，從而形成網絡結構嵌入。

（一）任務復雜性：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誘因

1.產品和技術創新

DE 高材一直從事高分子材料的研發、生產和服務，是國內領先的高分子新材料制造企業。從高新技術企業的行業現狀來看，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已經成為了一種能夠在較短時間內完成產品和技術創新的手段，并且“是企業能夠想到的最直接且有效的方法”。企業由于“自身研發人才和設備的限制”“研發的新產品能快速應用于生產”“亟需與高?？蒲袡C構和輪胎制造企業合作”，因而需完成對產品和技術的創新?！俺伺c其他企業合作，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成為了“在技術上填補國內空白”的首選和唯一方式，企業的管理者也十分認可這種方式。因此，企業網絡結構嵌入被看作高新技術企業實現產品和技術創新的重要手段，高新技術企業正是基于這種誘因而與其他企業形成了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由此提出命題1a：完成產品和技術的創新是促進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探索性誘因。

2.個性化需求

隨著數字經濟和共享經濟的發展，用戶的需求開始變得千人千面、無限極致、快速迭代，商業機會蘊藏在企業與用戶的零距離接觸中。因此，能夠在短時間內快速滿足客戶的個性化需求、提升服務品質成為了企業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的誘因之一。ZX 旅游是A 股市場上首家民營旅行社上市公司，旅游產品更注重服務體驗，“與傳統的旅行社線路相比，與網絡平臺合作的產品優勢可能是增加了客戶的自由選擇度，傳統產品一般是打包好的，靈活性較低，而諸如攜程這樣的旅游平臺近些年之所以能井噴式地發展起來，最重要的原因是給了客戶很大的自由選擇空間?！薄白杂尚挟a品是將一些傳統的打包產品進行碎片化?？赡芸蛻粢婚_始只買了機票與酒店，但可能會提供一些訂餐、包車服務等，由客戶自己組合?！迸c旅游目的地的酒店和地接的網絡結構嵌入已經成為了旅游企業為游客提供個性化和品質服務的途徑。因此，與合作企業的網絡結構嵌入成為了企業滿足客戶個性化需求、提升服務品質的重要手段之一。

由此提出命題1b：滿足客戶的個性化需求是促進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發展性誘因。

3.運營管理

互聯網的普及提高了人們對手機的依賴度，“機不離手”“用戶現在都喜歡用手機APP 來買東西”與電商平臺的結構嵌入已經成為了企業緩解市場競爭壓力、改善運營管理的手段之一。JM 果品最初是一家集種植、采購、儲存、加工、配送、銷售于一體的大型果品公司，JM 果品從2012 年開始與各電商平臺合作，其本意是“并不想與電商平臺合作，但與電商平臺的網絡結構嵌入已經成為企業搶占市場、獲取競爭優勢的主流方式”?？吹叫袠I內的其他企業都采用這種方式，JM 果品認為“既然其他企業與電商平臺合作，一直沒有退出，可能效果還不錯，不然早不干了”“通過與電商平臺合作，根據電商平臺上的數據進行總結和趨勢判斷，企業的銷量逐年增加”。因此，出于緩解市場競爭壓力或者效仿的目的，JM 果品試圖從與電商平臺的結構嵌入中優化銷售結構，進而實現利潤的增長。

由此提出命題1c：滿足企業運營管理的需要是促進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跟隨性誘因。

由以上分析可以發現，當面對技術創新、服務品質與運營管理等復雜任務時，企業會將眼光轉向外部，通過尋求與其他企業的合作實現自己的任務目標；任務的復雜性導致了產品和技術創新的時間緊迫性、客戶需求的日益個性化，以及企業為了緩解競爭壓力而進行的運營管理，這都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誘因。

由此提出命題1：任務復雜性增強了企業獨立完成任務的難度，是促進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誘因。

（二）企業的需求：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

1.降低風險

任務復雜性本身就意味著風險，它的存在使得企業不得不尋求一種既穩定又有效的方法以應對這種風險因素。建立網絡組織是企業應對危機的一種有效保護機制[16]，尤其是在競爭異常激烈的今天，建立網絡組織依然被視為企業的風險防范的措施之一。關系嵌入與結構嵌入最明顯的區別是從雙邊關系轉為三方關系，形成關系嵌入的企業雙方是以信任為基礎的，而信譽、合作意愿和私人關系則會影響關系的嵌入程度，造成形成的信任關系穩定性不強。相對于關系嵌入的交易者之間的交易，形成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的企業在與網絡組織中其他企業進行交易時，因為結構嵌入的限制性進入、共同的宏觀文化、集體制裁與聲譽等要素，信任會更容易建立，且信任關系也更加穩定，網絡組織成員之間建立的關系網絡，會形成一種相對穩定的交易環境。在應對市場變化帶來的風險時，企業網絡結構嵌入更具有穩定性。

2.獲取外部資源

根據資源依賴理論，優勢資源是企業生產經營活動賴以生存的必要條件。形成網絡組織結構嵌入的企業，會通過網絡組織與其他企業互聯互通，從而實現資源的互通有無。在數字經濟迅猛發展和市場競爭程度增大的環境下，網絡組織的形成能促進企業間形成穩定的供應關系，整合網絡組織中的生產要素，實現對資源的高效配置。這降低了企業獲取外部資源的交易成本，也在一定程度上間接降低了內部管理成本。

正如DE 高材高管在訪談中談到：“我們與原材料供應商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系，保證了原材料供應的穩定性，會定期與原材料供應企業的高層交流溝通，達成了雙方滿意的交易價格機制，我們的生產很穩定。我們的數據也實現了共享，對于我們的產品研發和生產經營起到了很大的幫助?！?/p>

由此提出命題2a：應對市場變化帶來的風險、獲取外部資源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穩定”需求。

3.提高市場競爭力

市場占有率和客戶滿意度這兩個指標通常用來衡量企業的市場競爭力[17]。市場占有率確定了一個企業在市場中的地位，而客戶滿意度則關系到企業與客戶關系的建立，“如果客戶不滿意，就不會產生回頭客”，而如果客戶不再重復購買，企業的市場占有率也會下降，會直接影響企業的市場競爭力。

正如ZX 旅游公司經理在訪談中談到：“目前我們的客戶忠誠度在30%—40% 左右，按照消費額度進行了等級劃分，會定期舉辦會員活動回饋老客戶?！薄熬W站有統計軟件，對客戶的點擊數量、瀏覽頁面等都進行監測，對客戶的行為模式、消費偏好等也都進行了分析，從而開發能夠吸引客戶的模式組合，以吸引更多的客戶選擇我們?！?/p>

4.降低研發成本

由于科技發展和市場的不確定性，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成果的不確定性也日益加劇，研發成本也呈不斷上升的趨勢，隨之而來的風險是大部分高新技術企業難以承受的。除此之外，重要技術的創新通常需要資金、技術、人才等多種資源協調配合，單個企業同時擁有這些資源的可能性也不大。因此，企業需要通過網絡結構嵌入與網絡組織中的其他企業進行合作，共同研發新產品、共享成果、共擔風險。

當企業要進行一項產品和技術創新時，“研發出來的新產品要有市場、能量產，這樣我們的研發才是有意義的”“DVA 制備的輪胎只有美國一家公司有這個技術，并且能商業化量產”“中策橡膠是國內最大的輪胎制造企業，與大多數企業制造企業都有合作，如果他們能夠采用我們的技術進行輪胎量產，我們制造的輪胎的銷路就打開了”“我們在高分子材料領域處于國內領先地位，但我們的輪胎制備技術并不行，北化大擁有先進的輪胎制備技術，如果我們的高分子材料和北化大先進的制備技術相結合，很快就能研發出DVA 制備的輪胎”。

由此提出命題2b：提高企業的市場競爭力、降低研發成本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發展”需求。

5.共享信息和關系

通過對JM 果品、ZX 旅游和DE 高材的網絡結構嵌入分別進行案例分析，可以初步了解企業進行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是對“穩定”的需求和對“發展”的需求。對穩定的需求也是企業進入網絡組織的動機，對發展的需求又可以分為“從網絡組織邊緣地帶往網絡組織的中心”發展和“往占據結構洞位置”發展。為了使提煉的結論更具有說服力，充分發揮多案例研究在構建理論方面的作用，本文在分析上述案例的基礎上進行了對三家企業的橫向對比，以發現不同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共同特征，進一步歸納成有共性的動機。

三家企業在選擇目標企業形成網絡結構嵌入時，面對不確定的目標合作伙伴，企業會通過其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來對潛在的合作伙伴進行搜尋。JM 果品在選擇電商平臺時會吸納行業內其他商家的意見，選擇具有穩定客戶源的天貓，且天貓對于入駐商家也有一定的門檻要求和穩定的促進機制。ZX 旅游在與旅游目的地的酒店和地接的合作過程中，也是根據游客的客戶體驗不斷調整酒店和地接的合作對象。DE 高材之所以與北化大合作，是由于DE 高材的核心研發人員畢業于北化大，是北化大的優秀畢業生，在核心研發人員的牽線下，DE 集團與北化大形成網絡結構嵌入。中策橡膠一直是DE 高材的采購商，之前與北化大并無聯系，為了盡快使DVA 制備的輪胎量產，在DE 高材的引薦下，中策橡膠與北化大成為了合作伙伴。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發現以上三家企業都是通過從其目前所處社會網絡中得到的信息來對潛在合作伙伴進行選擇的，這也意味著企業在其所處的社會網絡中，同樣是其他企業可供選擇的潛在合作伙伴，這在無形中為企業提供了機會。

由此提出命題2c：共享信息和關系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機會”需求。

網絡組織成員之間通過信息技術聯結和知識共享，可以做到迅速鎖定和完成既定目標，共同應對任務復雜性。信息共享不僅有利于新產品和新技術的產生，還模糊了企業的邊界、降低了外部交易成本，同時還帶來了信息的放大性補償。Zaheer 和Soda（2009）研究了網絡演進，或者說結構洞的起源，認為網絡結構的產生源于兩股互補力量的相互作用：過去的網絡結構和位置既給結構增加了限制，又提供了網絡機會[18]。共享信息和關系雖然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企業的結構洞優勢，但也存在著給企業帶來新的、更多的結構洞優勢的可能性，這也解釋了由于共享信息帶來的信息放大性補償。

由此提出命題2：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可以分為對“穩定”的需求、對“發展”的需求和對“機會”的需求。對穩定的需求也是企業進入網絡組織的動機，對發展的需求又可以分為“從網絡組織邊緣地帶往網絡組織的中心”發展和“往占據結構洞位置”發展，而對機會的需求則主要體現在企業通過共享信息和關系來降低交易成本和為以后可能形成的合作提供機會。

（三）企業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

1.企業在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中的位置

通常認為，企業在社會網絡中的位置越靠中心，就越能擁有更多的潛在合作者。網絡的中心位置比邊緣位置具有更多的聯結，但實際情況不僅要考慮企業在網絡中聯結的數量，還要考慮企業與哪些企業形成聯結。如果與企業形成聯結的企業擁有核心技術，那么即使企業的位置并不靠中心，企業也會有很多潛在合作者。

DE 高材之所以選擇與中策橡膠和北化大的合作，是由于中策橡膠和北化大在各自領域中已經處于中心位置。那么從中策橡膠和北化大的角度來說，就是在網絡的中心位置為其提供了與其他企業形成網絡結構嵌入的機會；而從DE 高材的角度來看，中策橡膠之所以會選擇其成為合作伙伴，并不是因為DE 高材在網絡中的位置，是因為DE高材與北化大已有的合作關系，而北化大擁有的先進制備技術則是中策橡膠所看重的。

由此提出命題3a：企業在目前所處社會網絡中的位置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位置不僅包括企業在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中聯結的數量，還包括企業在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中聯結的質量。

2.企業在目前所處社會網絡中的聲譽

聲譽會影響企業對潛在合作伙伴的吸引，聲譽越好，則被認為越可靠的，就越能吸引合作者，并且聲譽可以從企業以前的合作伙伴中獲得。在JM 果品決定在天貓成立商鋪時，就對天貓做了考察，在天貓入駐的商家對于天貓的評價普遍較高。因此從天貓的角度來看，已有的聲譽會使其成為其他企業首選的潛在合伙伙伴。ZX 旅游對旅游目的地酒店和地接的合作選擇，最初是根據行業內的口碑進行的，而在后期合作的過程中，也會通過游客的評價對合作酒店和地接進行淘汰和重新選擇。從合作酒店和地接的角度來看，聲譽會對其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產生影響。

由此提出命題3b：企業在目前所處社會網絡中的聲譽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聲譽越好，企業的潛在合作者就會越多。

以前有過合作的企業在遇到新的合作機會時，會更容易形成新的合作關系。即使以前沒有合作關系，擁有共同的合作伙伴或者在網絡中的距離較短時，在遇到新的合作機會后，也會更容易形成新的合作關系[3]。而企業已有的合作關系或者共同的合作伙伴，則是通過企業在目前網絡中的位置以及企業在已有的社會網絡中的聲譽來反映的。

由此提出命題3：企業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包括企業在網絡中的位置和聲譽，是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

五、研究發現

（一）任務復雜性加劇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

任務復雜性表現為技術復雜、資源協調度高或時間緊迫下的產品和技術創新，滿足客戶個性化的需求和滿足企業運營管理的需要，任務復雜性的存在增加了企業的風險，而形成網絡組織是企業應對風險可行且有效的途徑。任務復雜性增加了企業對于降低風險、提高市場競爭力、降低研發成本和共享信息和關系的迫切性。對于一個企業來說，其不可能擁有整個價值鏈環節中的全部能力，因而當企業面對復雜性任務時，必須尋求外部合作來實現自己的任務目標。由此可見，任務復雜性加劇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

（二）任務復雜性誘發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

企業已有的社會聯結能使企業在新的網絡組織中產生利益，并提供機會使企業認識到這些利益，與企業進入新的網絡組織的過程是密不可分的，是企業進入新網絡組織的基礎。以前就有過關系嵌入的企業，在以后遇到新的合作機會時會更容易形成新的嵌入。即使以前沒有聯系的企業，如果有共同的合作伙伴或者在網絡中的距離較短，以后也會更容易形成新的嵌入[19]。研究發現，結構嵌入可以通過位置和聲譽影響企業對潛在合作者的選擇。在網絡中具有優勢位置和聲譽的企業對于其他企業來說既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又容易被尋找到，由此產生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

（三）完善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理論

根據對三個案例企業的分析，本文完善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理論，并構建了任務復雜性情境下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理論框架，如圖2 所示。

圖2 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的理論框架

任務復雜性作為研究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的新情境，能夠加劇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誘發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并誘發企業網絡結構嵌入行為。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是企業的需求，主要變現為企業對“穩定”的需求、對“發展”的需求和對“機會”的需求，其中對“機會”的需求可以通過共享信息和關系積攢社會資源，從而為企業以后可能形成的合作提供機會，繼而轉變為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指企業對于形成網絡結構嵌入沒有明顯的目的和意圖，而是依靠自身擁有的優質資源吸引了其他企業主動與之合作，進而形成的網絡結構嵌入，主要表現為企業在目前所處社會網絡中的位置和聲譽。企業在形成網絡結構嵌入時，面對不確定的目標合作伙伴，會通過其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來對潛在的合作伙伴進行搜尋。企業在目前所處的社會網絡中的位置和聲譽還能夠在企業具有目的性動機時，為企業提供網絡結構嵌入的機會。

六、結束語

本文在實踐層面的啟示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提醒企業關注任務復雜性對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產生的重要影響，任務復雜性不僅增加了企業的交易成本，也加劇了企業對于外部資源需求的急迫性；在任務復雜性情境下，企業形成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更加明顯、迫切，而共享經濟和數字經濟的到來，使得任務復雜性已經成為常態。（2）有助于企業識別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并適時采取行動。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不僅有較容易識別的目的性動機，還有蘊含在已有社會網絡中不易發覺的偶發性動機，偶發性動機通常發生在企業擁有優質資源時，而此時的結構嵌入更容易形成，企業的議價能力也較強。（3）重視關系性資產和聲譽的積累。企業在目前社會網絡中的位置和聲譽不僅能夠使企業成為具有吸引力的潛在合作伙伴，還能夠在企業具有目的性動機時為企業提供機會，充分發揮嵌入的主動性，有效地擴展企業的邊界和構建新的網絡，使企業在不確定的環境中依然能擁有穩定的戰略結構。

本文主要的理論貢獻體現在：（1）基于組織社會學視角，驗證了組織變革理論，即環境變化可以影響組織行為和組織結構、推動組織變革。本文將信息技術革新、數字化變革下的不確定、復雜的經濟發展環境納入研究分析框架，發現復雜環境即任務復雜性加劇企業網絡結構嵌入行為，是企業組織變革的重要驅動力。（2）本研究補充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行為動機理論，豐富了嵌入性理論?，F有研究主要聚焦于降低交易成本和外部資源需求來探究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20]，而本研究在交易成本理論和資源基礎理論的基礎上，運用扎根理論、通過多案例研究綜合分析，揭示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不僅僅是企業對于降低交易成本和企業外部資源的需求，還包括企業自身擁有的優質資源對于潛在合作伙伴的吸引，即嵌入的偶發性動機。（3）本研究拓展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動機的研究邊界，并深入分析網絡結構嵌入各誘因之間的聯系，有利于完善社會網絡組織理論。以往的研究大多只關注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而忽略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偶發性動機。本文立足于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實踐，通過案例分析將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動機劃分為目的性動機和偶發性動機，并厘清了企業網絡結構嵌入的目的性動機和偶發性動機的關系，認為目的性動機和偶發性動機是相互促進、相互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