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宋遠成

白海子山脊縱走

難度：AI4+/Snow60/1000m

2022年8月，劉洋與宋遠成耗時五天四夜，在小五色山系開辟了一條全新的攀登線路，在連續完成白海子南衛峰首登、白海子主峰新路線、白海子北衛峰首登之余，還實現了合計約3.5公里長的山脊縱走。這次攀登不僅拉開了2022年中國阿式攀登的序幕，也是一條極具價值的新路線，這是中國第一條在極具技術難度的高海拔山峰上完成的山脊縱走路線。它不僅是2022年中國攀登的一個重要時刻，也是中國阿式攀登歷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2010年，我和搭檔攀登蛇海子南衛峰，在峰頂看著白海子北衛峰一條冰川自山頂垂下，如銀色巨龍自九天呼嘯而至，這個畫面在大腦中某角落塵封11年后，2021年10月，我和宋師兄來到這片寂靜的山谷，沿著白海子北衛峰北壁懸冰川向上攀登，最終因冰雪狀況糟糕止步于海拔5300米。

2022年，我們卷土重來，目標直指白海子山域三座山峰。

進入7月，我們開始準備此次攀登，8月5日開始有一個為期5天左右的窗口期，我決定用這個窗口期，接下來就是開口向女兒請假，女兒問我為什么要去登山，我說因為我喜歡，每個人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應該去追求，于是在8月1日清晨，女兒還在睡夢中，我離開了家。

8月4日，我們上到4800米營地。8月5日，此次攀登正式開始。我們從北壁冰川的末端開始往上攀，從天亮爬到天黑，晚上我們擠在冰階上，帳篷貼在臉上流著冰涼涼的水，迷糊中下雨了，趕緊拉帳篷裹住自己，一會兒又下雪了，一會兒刮大風了……折騰了一宿，心力交瘁。

次日早上9點開始攀爬，雪坡一踩便沒至膝蓋，表面濕雪下面全是一碰就“簌簌”掉落的雪粒。傍晚，我們在海拔5600米處平整出一塊營地后，坐在帳篷里欣賞著夕陽、晚霞、云海，待到最后一絲陽光消失整個世界突然暗淡下來的時候，我們慌忙把睡袋墊子收進帳篷，卻發現睡袋墊子上滿是冰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8月7日，攀爬白海子北衛峰的第三日，如果沒有太意外的地形，這將是個攻頂日，宋師兄說他冷得抖了一宿，到后面受不了了就滾來挨著我才好些。我們被陽光追趕著，只能不停攀爬。

早上8點47分，我們終于一起站在北衛峰的最高點。稍稍平復一下心境，我對家人的思念涌上心頭，不知道女兒那天早上醒來后沒看到我會怎么想，我把這條漂亮的路線命名為“冰淇淋王國”（AI4+/60度雪坡，1000米），送給最喜歡吃冰淇淋的寶貝女兒。

9點，我們開始新征程，沿著白海子北衛峰南山脊倒攀，山脊兩側陡峭無比，令人膽寒。我們短繩結組同時行進，整條山脊不足20%長度可以行走，剩下的要面朝東方跪在雪脊上手腳交替側行，胸懷卑微之心，面顯虔誠之態，一步一叩拜，一拜行半米，粗算一下，這樣的攀爬，我們至少需要叩拜太陽2400次。

如此機械、麻木的攀爬，我們很容易煩躁，很容易出錯，我們約定每十拜一歇，但這樣又陷入了另一個機械模式……

下午5點30分，我們翻上山脊后發現雪況糟糕，我們就決定停下來宿營，我倆挖了一個小時得到一個4米長50厘米寬的坑，坑很淺，西側的坑壁又矮又酥，一碰就垮，就是個心理安慰。待到天邊晚霞褪去最后一絲彩色時，我鉆進干爽的睡袋，感覺能睡個好覺。

早上雪況很好，我們繼續磕昨天沒有磕完的頭，攀爬的第四天，登頂第二座山峰，我們異常興奮，站在頂峰回首過去一天的成就，這條讓我們磕了2400個頭的山脊路線，現在回想起之前的攀爬過程隱隱有些后怕，也讓人愈加敬畏，我們決定把這條路線命名為“朝圣”。

10 點15 分我們下到海拔5694 米的一個山脊凸起地帶，再往下地形慢慢過渡為巖石山脊，極度破碎，風險極高。到達5400 米的冰川上已經下午4 點30 分，兩人心力交瘁，被一堆破石頭折磨得沒心情去攻頂了。

8 月9 日，是我們連續攀爬的第五日，早晨5 點我準備起來收拾，卻發現眼睛根本睜不開，就像揉進了一把沙子，眼淚嘩啦啦地流，宋師兄也驚呼自己的眼睛不行了，說看到很多小星星，還五顏六色的。

7 點，聽到宋師兄驚喜的聲音，眼睛能看到一些東西了，8 點，我做了很多次嘗試后，終于忍著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了幾步，右眼一直流淚?；蛟S是活動起來身體機能迅速增強，我真切地感覺到我的眼睛疼痛感減輕，淚水漸漸減少，雖然眼睛依然腫著，但眼前的世界已經恢復了它應有的色彩。

沒有了羈絆，我們快速前行，早上的太陽直射路線，越往高處雪面越軟，我們繞過幾處高風險區，于早上9 點登頂白海子南衛峰，耗時48 分鐘，短暫停留隨即下撤，9 點40分回到營地，完成了白海子南衛峰的攀登，路線叫做“兩個水蜜桃”。

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快速整理背包下撤，我們再一次樂觀地認為能在下午兩三點撤回可愛的康定。

比對著在高處拍的照片和衛星地圖，閉目默念家的方向，半猜半測、誤打誤撞，我們走到了白海子邊上。晚上7點30分，我們回到了溫暖的城市，如愿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脫下了那雙磨得我腳后跟血淋淋的靴子。

五天四夜的攀登，我們有過欣喜、慵懶、酣暢、釋然，也曾慌亂、驚恐、畏懼、顫抖；五天四夜的攀登，嚴酷的環境讓我們“身體在地獄”，而精彩的過程卻讓我們感受到“靈魂在天堂”，這每一刻都是真實的、充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