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幅輕綃薈眾芳 歲朝首祚報韶光
——北宋趙昌《歲朝圖》賞讀

□瀾 葙

《歲朝圖》(局部）

趙昌（970-1040），字昌之，廣漢（今四川省廣漢市）人，北宋畫家。他專攻花卉草蟲，早年師法滕昌祐，沒骨花鳥自成一派，有徐熙、黃荃遺風。他注重寫生，經常在清晨曉露未干之時，于花園內繞欄諦視，手調色彩當場描繪，自號“寫生趙昌”，世有“古來寫生人，妙絕如似昌”一說；又因其所畫形態逼真，敷色鮮艷，而有“妙于敷色”之美譽。

古人將正月初一稱為“歲朝”。唐朝時期一些士紳雅客在此日喜歡將花卉、蔬果、文玩供于案前，以在寒風凜冽的嚴冬里顯示生機盎然的春意，祈求新的一年好運連連、平安吉祥，故又被稱為“歲朝清供”。后代的文人便將擺在窗前幾案上的物品描繪成畫，掛于墻上，意在祈福納祥。此類畫作也被稱作“歲朝圖”，通常以靜物畫的面貌出現，采用寫生畫法，形象逼真，內容也往往以冬天不易看到的花卉、果蔬為主，有的還配以賀歲詩詞，通過畫中物品的名稱諧音、民俗寓意或歷史掌故來表達美好的新年祝福。

到了北宋徽宗時期，宮廷繪畫得到空前發展。每逢春節將臨，皇帝便命宮廷畫師們描畫冬季不能見到的花卉禽鳥陳列宮中，以增添歲朝的春色和喜慶氣氛。趙昌所繪的《歲朝圖》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是流傳至今最早的一幅“歲朝圖”。

圖中花繁似錦、葉翠欲滴，可謂“滿幅輕綃薈眾芳”，彰顯出“趙昌花傳神”之韻。與其他同類題材作品不同的是，此作構圖盈滿，景物整齊嚴肅地布滿畫面的每個角落，顯示出自然如火般的旺盛生命力。湖石周邊花團錦簇，滿幅的梅花、水仙、茶花、長春花鮮艷熱烈地開放，諸花以朱砂、白粉、胭脂、石綠畫成后，再以石青填底，色彩明麗秾艷，富麗堂皇，極具裝飾意味；花、樹枝用筆遒勁有力，花瓣勾勒柔和細膩，體現了畫家深厚的筆墨功力，既營造出綺麗歡喜的節日氛圍，又表達出對豐年盛世、國泰民安的美好祈愿。

圖軸詩塘有清代乾隆皇帝的行書御題：滿幅輕綃薈眾芳，歲朝首祚報韶光。紅石綠出畫院，寫態傳情惟趙昌。只以麗稱弗論格，于多處若聞香。宣和好畫非真好，跡涉竽吹熱鬧場。

江少虞謂趙昌畫若染成，不為采色所隱。是幀寫生工妙，信非昌不能辦。第玩其結構，下截布置分明。水仙已居其半，而湖石以上僅五寸許?；ǘ浞泵?，略無余地，枝干俱未能展拓盡勢。名人章法，殊不如此。蓋畫幅本大，或有破損處，為庸賈割去，別署偽款，所存已非全璧。然昌畫不多覬，吉光片羽，亦自可珍。既題以什，并識所見如右。丙申歲朝。御筆。

題文首先以詩詞的形式對畫作進行了評價，接著對趙昌的畫風作了介紹，并指出此作構圖存在的問題，進而根據問題推斷此圖并非全璧，本應大幅，或因畫面有破損而被庸俗商人割下后別署偽款進行牟利。畫中有“八征耄念之寶”“嘉慶御覽之寶”“宣統御覽之寶”“宣統鑒賞”“無逸齋精鑒璽”“天目山房圖書之記”“項叔子”“項墨林秘笈之印”等歷代鑒藏印章。

細細看來，此作畫面似乎存在兩種視角的轉換，頗有西方繪畫“立體主義”的意味：假山前面部分應為從正前方的視角觀之，花叢由前到后層層推進，相映相襯；假山上側繁花的纏繞鋪展則如同一張花毯，猶如從四面八方蔓延而來，像是進入步步生花的童話般的多維空間。如此活潑而敷色逼真的畫面，既有貴族審美的富麗堂皇，又充滿世俗天真爛漫的鄉野情調。

北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中提道，南唐宮廷中有被稱為“鋪殿花”的繪畫作品:“江南徐熙輩，有于雙縑幅素上畫叢艷疊石，傍出藥苗，雜以禽鳥、蜂蟬之妙，乃是供李主宮中掛設之具，謂之鋪殿花，次曰裝堂花，意在位置端莊，駢羅整肅，多不取生意自然之態，故觀者往往不甚采鑒?！壁w昌此幅《歲朝圖》的構圖命意恰恰與之吻合，或可視為徐熙一派繪畫風格的延續。

《歲朝圖》北宋·趙昌 絹本設色 103.8cm×51.2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