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獻頭顱保中華

周芳

程雄（1919—1943），又名程世杰，1919年9月生于安徽省岳西縣店前鎮；1938年在店前鎮參加安徽省抗日總動員委員會直屬二十六工作團工作；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9年11月參加新四軍。1940年5月，被分配到新四軍第五支隊。皖南事變后，他隨所部編入新四軍第二師第五旅十三團二營三連，先后任連副政治指導員兼黨支部書記、連長等職。1943年8月17日，他在江蘇省六合縣丁家山與日軍作戰中犧牲，年僅24歲。

雙親大人膝下：

在這里大概有一個相當的時間住吧！最近的工作情形，是分著兩個方向進行，就是軍隊和民運。這當然是軍隊的工作要緊，但是民運方面雖然在軍事上看起來比較是占次重的地位，而在這軍民合作集中一切力量，來應付這第二期抗戰對敵的反攻，以期達到抗戰勝利，達到成功的目的。所以因這許多的重要焦點，我們這批政治工作同志，每天按時分布在各部隊授課外，余下的時間，就是進行鄉村的民運宣傳工作，使當地的民眾能達到和我們游擊隊的切實合作。

兒過去多半是擔任內部的事情，對于在外面工作的時間就很少。在今天一半是因為他們的工作分配不過來，一半是根據自己興趣，所以在上午就和一位胡同志赴第十一連里去講了一堂課，該連住的地點是在佛祖嶺（即新五祖廟）。對兒所講的呢，也沒有怎樣的充分準備，不過隨便同他們把抗戰形勢大略分析了一下，所提出的幾個重要點：1.抗戰的兩大階段；2.一期抗戰失敗的原因；3.二期抗戰的四大原則。在講過這幾個問題后，又補充幾個救亡歌曲，而士氣大覺振奮，下午四點鐘返隊。在五點鐘，我們又全體赴縣城舉行“五五”及勝利大會，到會各機關及民眾大概有六千人以上。在會畢大舉游行，歌聲轟動了宿松縣城，高呼口號聲震原野。因為今天的捷報迭至，副軍長親至前線指揮勝利的英勇抗戰，望江現已克復，安慶城外之要點及飛（機）場等地被我收復。安慶正在圍攻中，城內火焰沖天，炮聲震地，敵之師長郝文波全師反正，而安慶在指顧之間，即可克復。兒想在今天這樣的熱烈大會，第二次其他紀念大會，就可在安慶城內舉行了。

近來二位大人康健吧？弟妹等都好吧？

敬祝金安！

兒實穗跪稟

五.五晚三時寫

親愛的雙親大人膝下：

兒這次為了民族，為了階級，為了可愛的家鄉，為了骨肉相連的弟妹，求得生存和幸福，不得不來信辭別雙親大人，如果不能活著的話，雙親大人應保重身體，撫育好弟妹，生活難度的話，可賣掉土地、房屋，把生命糊過來，到十年八年我們就好了，有飯吃、有衣穿、有房子住?，F在兒就要離開大別山，走上最前線消滅敵人，保衛中華，望雙親不要悲傷掛念。兒為偉大而生，光榮而死，是我做兒子最后的心意，罪甚！罪甚！

解讀：程雄出生于一個貧困家庭，由于他家世代沒有讀書人，因此父親拼了命也讓大兒子程雄讀書。程雄深知父母的期盼，即使生活再艱苦也刻苦學習，常因文章優秀受到老師的稱贊。1937年夏，程雄從店前高等小學畢業，因家貧無法繼續供他上學，他立志離開家鄉，遠走高飛，尋找光明。

1937年7月7日，日軍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程雄立志報國，在《紅巖詩草隨筆》上，他許下了“天不怕，地不怕，愿獻頭顱保中華”的諾言。

在中國共產黨的積極努力和推動下，以國共兩黨合作為中心的全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建立起來。在安徽，國共兩黨地方主要負責人和社會賢達經過協商籌備，于1938年3月成立了以進步人士和中共黨員為中堅的第五戰區安徽省民眾總動員委員會。同年夏，安徽省動委會直屬二十六工作團在團長、中共黨員陳穆的率領下到達店前鎮開展抗日救亡宣傳。報國無門的程雄立即報名參加，熱情高漲地投入到抗日宣傳和發動工作中。他不僅教育和動員廣大民眾投身于抗日救亡運動，為革命軍隊培養和輸送了一批青年干部，同時他不斷學習《論持久戰》《共產黨宣言》等進步書刊，提高自己的政治覺悟和思想水平，不久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39年5月5日凌晨，國民黨桂系一七六師五二六旅在地方各路抗日武裝組成的敢死隊配合下，由反正偽軍郝文波接應，向安慶城發起了大規模的夜襲，戰斗前后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由四方城一帶入城，一直攻到集賢門，擊斃日軍百余人。當天程雄所在的政治一大隊全體人員赴宿松城參加慶祝大會及游行，當晚3點，激動不已的程雄給父母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長信。

1939年1月，國民黨召開五屆五中全會，確定了“溶共”“防共”“限共”的政策。國民黨安徽省政府也逐漸轉向反共。1939年10月，新桂系軍閥李品仙任安徽省主席，他首先從各級動委會和工作團入手，驅趕、清除乃至迫害在動委會和工作團的共產黨員和進步青年。為避免損失，各級動委會和工作團中的共產黨員和進步青年奉中共鄂豫皖邊區黨委之命，分期分批撤退。程雄于1939年11月到達無為參加了新四軍江北游擊縱隊。1940年5月，程雄被分配到新四軍第五支隊，并將隨部隊離開大別山，開赴抗日前線。臨行前，他又提筆給父母寫信。

解讀這兩封信，一位質樸孝順又果敢堅毅的共產主義青年戰士的形象躍然紙上。

第一封信是在“五五”慶祝大會的當晚，激動的程雄第一時間寫信將勝利的消息告知父母。深知“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程雄首先向父母報告了自己的行程讓父母寬心，然后又詳細告知自己的工作意義和當天的活動，讓無法讀書看報的父母了解外面的時政，樹立革命事業必勝的信心。

第二封信是程雄于1940年5月奔赴抗日前線之前，寫給父母的辭別信。不知何故，信末沒有署名。已經過戰爭洗禮的程雄當然知道此去將意味著什么。自古忠孝難兩全，程雄與成千上萬走向抗戰前線的共產黨人一樣，抱著不能在父母膝下盡孝的遺憾，時刻準備著血染沙場、為國捐軀。如果說在寫前一封信時，他是因為身為長子遠離家人，既不能為父母分擔家庭的重擔，又不能教育引導弟妹，因而懷著對父母、弟妹的思念和牽掛，那么這一封信則是深深地自責。他在信中坦誠地告訴父母，他是為了國家民族大義，為了全中國的弟妹們去作戰。他知道失去他父母會傷心、家里會更加貧困，他勸慰父母“不要悲傷掛念”，要努力“把生命糊過來”，并堅信革命一定會勝利，會過上“有飯吃、有衣穿、有房子住”的好日子。程雄不怕死，他堅信為中華民族解放的偉大事業而犧牲是光榮而自豪的，但信末的“罪甚！罪甚！”則表達了他忠孝不能兩全的愧疚與無奈！

程雄用實際行動踐行了自己的諾言。1943年8月，時任新四軍二師五旅十三團二營三連連長的程雄率部在分區副司令員兼五旅副旅長羅占云的指揮下，從安徽義澗開赴江蘇六合、儀征一帶保衛秋收，并伺機打擊進犯根據地之敵。當時，六合縣八百橋鎮駐有日軍小田大隊200余人、偽軍300余人，常趁秋收季節下鄉搶糧。8月16日，十三團偵察參謀周本彥率偵察隊一個班，抓獲兩名搶糧日軍，日軍聽到槍聲，傾巢出動追趕，與偵察隊相持于桂子山西側丁家山頭。羅占云得知消息，急令二營取道周營搶占丁家山頭，一營取道楊莊打援，三營為預備隊，在上劉監視敵人。日軍在遭一、二營突然襲擊后，慌忙向桂子山頭和丁家山頭猛撲過來。二營營長董萬銀令程雄率三連支援丁家山頭。程雄毫不猶豫，立即命令戰士們補充彈藥，他大聲說：“兩軍相逢勇者勝，我們一定要堅守丁家山頭，為國爭光！保我中華！”然后率領部隊一路奔向周營。程雄率部至丁家山陣地前沿，敵人機槍、炮彈像雨點一樣向三連陣地傾瀉，程雄不顧生死，率領三連經過反復沖殺，終于守住了丁家山陣地，完成了上級交待的任務，但連長程雄卻中彈倒下了，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作者單位：安徽省蕪湖市委黨史和地方志研究室）

（責任編輯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