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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祖歸宗之路

2024-03-03 13:17范浩鳴
廣西文學 2024年2期
關鍵詞:陸川玉林范仲淹

范浩鳴

先說說我和族人都引以為豪的范家先賢范仲淹。

范仲淹幼年失怙,母親帶著他改嫁給鄰縣一個姓朱的小官吏,范仲淹也因此改跟繼父姓朱,取名朱說。范仲淹長大后,受到朱家的孩子兄弟們的言語羞辱,然后從母親的告知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不愿再接受朱家的恩賜,自己單身到應天府學寺借宿,沒日沒夜地發奮讀書,餓了就劃粥割齏充饑。后來寒窗苦讀了五年的他參加了朝廷科舉考試,一舉而中,高居進士榜。這一年是北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范仲淹二十七歲。因為宋朝時對書生們的學籍管理很嚴格,所以范仲淹科舉時的姓名還是用朱家取的名字,所以后人翻遍了那一年朝廷進士榜,都找不到范仲淹的名字,只有一行字:“乙科進士第九十八名朱說”,這個朱說其實就是易姓改名的范仲淹了。

“朱說”高中進士榜,朝廷要派他到地方做官。接到這份任命“朱說”為官的任命書之后,這個朱說決定斗膽向皇帝提出要求恢復自己的原姓名。他連夜寫了一道奏折,在奏折中,他原原本本講述了自己的身世,并用了范家兩個老祖宗范蠡曾用名陶朱、范雎化名張祿的典故,表示了自己認祖歸宗的決心?;实鬯握孀诳戳俗嗾酆苁歉袆?,大筆一揮:準奏!于是,朱說恢復原姓,以范仲淹之名重回蘇州吳縣范家族譜。范仲淹后來成為北宋一代名臣,死后謚尊文正,是歷史上少有的立功立德立名的先賢。

我大學畢業,也將自己的姓氏從姓吳改回姓范。我親生父親是廣西陸川縣旺坡村范氏人。1966年“文化大革命”前夕,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父親被“造反派”打為反革命,父母親離婚,我就一直跟隨母親生活。姓氏也改跟母親姓黎。1971年,母親帶著我改嫁給玉林縣“革委”一個姓吳的干部,我戶口本上的姓氏也就跟繼父姓了吳。小學、中學,一直到大學。我的檔案上姓名一欄一直填寫的都是“吳浩鳴”三個字。大學時讀過范仲淹改姓的故事時,才想到自己原來也是姓范的!

1978年夏,廣西玉林縣縣前街的十字街口,人頭攢動,大家都在爭相觀看玉林地區教育局張榜公告的玉林高中“文化大革命”后第一屆招生名單。那一年,中國政通人和,百廢待興,農村土地承包制經濟改革如火如荼,全國教育體制的撥亂反正也方興未艾,因“文革”浩劫而終止了十年之久的高考招生制度又重新實行了。玉林高中這個老牌重點中學又重新招生,玉林高中“文革”后第一次按考試成績招收的學生張榜公布名錄,在桂東南小城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家長和路人們交頭接耳,談論興趣高漲。

一個風塵仆仆、頭發稀疏斑白的半老中年人,擠到大紅招生榜前,仔細端詳著榜上的名字,終于,他在生源為玉林鎮第三中學初中部考上玉林高中的名單中,看到了那個名字:吳浩鳴!

浩鳴!浩鳴!……老人嘴里喃喃念著那個名字,禁不住眼睛有點濕潤。腦海中驀然想起十二年前在陸川縣城中山公園里恍如生離死別的那一幕……那個剛牙牙學語、步履蹣跚的幼兒,嘴里叫著“爸爸”“爸爸”,踉蹌撲向他的懷里……沒想到一轉眼這個小兒子就已經長成初中畢業生了,而且考上了重點高中!

作為陸川縣教育局的老局長,范柏奇希望自己的子女能繼承他的衣缽,讀書讀出人樣。但作為陸川縣“文革”初期最早被打倒的“走資派”,他早早被遣送回鄉當了個普通農民,被迫與妻兒分手,他又遺憾在小兒子的讀書時代,沒能在身邊陪伴、教育孩子?,F在,兒子依靠自己的刻苦和努力,考上了重點高中,他又是驚喜又是激動,恨不能馬上就見到久別的兒子。

范柏奇轉身走出升學榜前的人群,一抬步他又躊躇了?,F在怎么去見他?見到他之后又該說什么呢?在街頭徘徊了許久,他最后決定先去玉林鎮政府找他的堂妹范柏敏。畢竟這幾年來親兒子的所有消息,都是這個九妹傳達給他的……

多年以后,柏敏九姑告訴我,你爸那年“文革”冤案剛剛得到甄別平反。他從陸川趕到玉林,一來是想看看你,另外他還存了一個想和你母親復婚的想法。九姑說,復婚的事兒,你媽連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了。至于你們父親想見你一面,你媽也以你年紀還小、讀書要緊為由,加以拒絕了。所以,你們父子相認,就被推到五年之后。

旺坡村范氏宗祠

1980年夏天,我以廣西高考文科生第六十六名的成績,被中山大學中文系錄取。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晚上,母親領著我到了柏敏姑姑的家。媽媽告訴我:這個以前你叫范阿姨的人,其實是你的姑媽。你現在應叫她九姑!

這個范柏敏阿姨我知道以前在陸川縣工作時跟我媽就是同事,現在才知道她原來還是我親生父親的堂妹。難怪以前在母親的辦公室見到她時她總是以一種慈祥關愛的眼光注視著我!

那天晚上,我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叫范柏奇,“文革”前是陸川縣教育局局長,“文革”前夕被打成“走資派”,下放到糧食局系統去當糧倉保管員,后來又被打成“四類分子”“反革命”被遣送回老家大橋公社旺坡大隊勞動改造。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在柳州市印染廠工作,是個機械工程師。九姑跟我說,你父親年紀大了,一直想認回你,還多次來玉林想見你一面,有一次還到你讀書的初中學校門口,想等你放學時能看你一眼……

1981年6月,我正準備大學第一個學期期末考試前的功課復習時,年級輔導員帶著一個青年人來到我宿舍找我,據他說他是從柳州來的,有人托他帶一封信給我。一聽到“柳州來信”,我的眼光霎時間閃亮起來。前段時間,我按捺不住尋親的心思,給在柳州的大姐范益光寫了兩封信,講述我的大學學習和思想情況。為等到姐姐的來信,在第二封信的信封上,我還標注了“千里尋親,收到請復”的字樣,希望能盡快和我姐姐聯系上。但是等了一個月、兩個月,我都沒等到回信,不知道是郵路不通還是地址不清,什么問題讓我們姐弟間就這么難聯系上?疑惑、忐忑和迷惘一直像一塊石頭壓在我的心頭。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封信,我的親姐姐給我的回信!信里倒是只有寥寥數語:兩封來信均已收悉,知道你的近況,甚慰!我托我的同學劉如通專門去學??赐?,順便給你帶去十五元錢……原來這個來看我的劉如通大哥是益光大姐的同學,是柳州汽車發動機廠的技術員,這次來參加廣州進出口商品交易會順便回鄉探親(他是廣東汕頭人),益光大姐專門讓他來學??赐业?。

1981年寒假放假第一天,我便乘坐火車經湖南衡陽轉車,再從湘桂鐵路折返廣西到達柳州市。先前在給大姐的通信里,我就寫明我的穿著標識,我將穿一件軍裝上衣,背一個當時年輕人愛背的水桶袋……以便接車的大姐能及時接到我。到達柳州火車站的時候,已接近黃昏時分。我走出出站口,在旅客人流中停留張望了一會兒,一個瘦高個短發年輕女子向我走來,問:浩鳴?

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姐姐范益光!姐姐推過一輛自行車,載著我從火車站前的延安西路一直走到延安東路的盡頭,拐進水南街,不久就回到水南街柳州紡織印染廠宿舍區的家里。在家里我還意外地見到了我的二姐范益萍。二姐在我剛出生還在襁褓時帶過我,她說那時家里大人們上班,她就用背帶背著我在家里附近走動,到陸川縣政府大禮堂、中山公園等地方玩。后來父母離婚。我跟母親繼續在縣城生活,二姐跟父親回了老家,在鄉下受了不少苦。父親落實政策得到平反后,在柳州的大姐想方設法,終于讓工廠招收二姐入廠,在印染廠銷售門市部做了一個學徒工。那次大姐把我接到家之后我問姐姐,你是怎么從茫茫旅客人流中找到我的?姐姐輕輕一笑說,你的樣子跟我們爸爸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我還認不出來嗎!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對那個長得和我像一個模子印出來一樣的老人充滿了好奇的想象……

姐姐是柳州市印染廠的設備科科長,廠里領導、職工一見到她就尊敬地叫她“范工、范工”。范工程師失散多年的弟弟回來了,廠里的鄔廠長、梁科長等領導、工友紛紛前來探望和噓寒問暖。其中大姐的同學好友,那個曾到廣州看望過我的劉如通大哥一家對我更是關懷備至,對我如自家弟弟一般,請我們到他家吃飯,陪我們到柳州魚峰山、龍潭等風景區游玩,平時大人們要上班,如通大哥的兩個正讀中學的兒子小敏、小健就過來陪我玩,我們三個還去了柳江河冬泳。

我的父親

在柳州和兩個姐姐聚了幾天,回到玉林又幾次去找我的柏敏九姑,從九姑那聽到不少我父親和家族的故事。九姑說你還有一個親親的姑姑十四姑在貴港工作,你十四姑的小女兒也就是你的表妹也在玉林高中讀書,寒假回貴港前還來九姑家看望九姑。九姑說你早幾天回來就可以看到你表妹了。不過你這次既然在柳州見到了兩個姐姐,也算是認祖歸宗了!九姑叮囑我,你爸爸很想你,你要盡快去跟他見一面。

又過了一個學期,1982年8月5日,一次特別的認親之旅開始了。說這次認親很特別,是因為這次陸川之行不僅是我要去見我的親生父親,我那已經考上廣西大學的哥哥吳松峰,也要去陸川找他的親生父親。我們兄弟倆的經歷有幾分相似,母親的第一任丈夫是在土改時就相識的同事吳仁春,生下大哥不久后,吳仁春就在當時席卷全國愈演愈烈的“反右傾”“拔白旗”運動中被打成“右派”,當時極左思潮下,大哥的父母被迫選擇離婚。之后才有了母親第一次改嫁,和我父親結婚,才有了我。大哥1978年考上廣西大學后,也是母親將這些往事告訴了他,讓他通過書信聯系上他的親生父親。我們坐汽車到達陸川的當天,先回到我們小時候生活過的外婆家城廂泗浬村,看望了外公和舅舅們。然后我們回到縣城,哥哥的父親就把他接走,回他們的烏石老家去了。我呢,按照臨行前玉林九姑的交代,去陸川縣委統戰部,找我的一個堂姑,三姑范文杰。到統戰部一問,不巧,范部長今天一早接到通知就趕到玉林地區開會去了。正茫然不知所措,想起九姑曾說過范家還有一個在陸川縣人民檢察院工作的人,是我的另一個堂姑。我就問路找到檢察院,幾經探問,終于找到了縣人民檢察院的范偉輝,這個被我叫做十六姑的偉輝姑姑見到我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就往老家旺坡大隊打電話聯系我爸爸。

兩個多小時后,一個頭戴草帽身穿淡灰色襯衣的半百老人,出現在縣檢察院大院。他就是我的父親,范柏奇。時隔二十年,父子再次見面,一時雙方都不知說什么好。倒是偉輝姑姑在一旁說,四哥,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你的兒子浩鳴了,浩鳴跟你長得真像??!我又想起在柳州姐姐說的那句話:你跟我們爸爸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父親咧著嘴笑,我也咧著嘴笑。一場祈盼了好多年的親人重逢,沒有撕心裂肺的訴說,也沒有熱淚盈眶的擁抱,父親輕輕拉著我的手說,走,我們回家!

父親帶著我去到縣糧食局,在糧食局食堂我們吃了個套餐,晚上就在糧食局招待所里單位給他常住的小單間里過夜。第二天一早,我們父子就乘車回老家旺坡。

我的老家陸川縣橫山鄉旺坡村,位于陸川縣中南部偏西,毗鄰大橋鎮。我們車到大橋鎮,下車步行了二十多公里,才到達橫山圩。我的兩個親叔叔,范柏裕、范柏傳早已等在那里了。柏裕叔是旺坡村小學的教師,因為我們家成分不好,柏裕叔“文革”前夕從廣西建筑工程學校畢業后沒能參加學校統一分配,只能返回家鄉,在本地打工和務農,后來被村小學聘為教師。我父親被遣送回鄉勞動,其間也多得這個弟弟的照拂。小叔叔范柏傳,“文革”中受父兄的牽連,被迫遠走江西投奔親戚,在當地打零工討生活。改革開放后小叔叔回到廣西陸川,在1979年招收社會人才考試中,他靠著自學成才的優秀成績,當上陸城鎮中學的一名英語教師。后來我聽長輩說過,我爺爺新中國成立前就是當地開明紳士,用我們家祠堂開辦過蒙學私塾,教鄰里小孩讀書識字。結果他的三個兒子最后都當了教師,算是圓了他老人家書香世家的夢想!

在祖屋前拍全家福

兩個叔叔各騎一輛自行車,載上爸爸和我,一行四人往旺坡村騎去。橫山到旺坡村有十七八里路,是一條兩三米寬的黃泥土機耕路,顛簸不平。二十年后,正是當時騎車載著我走這條路的小叔叔范柏傳,帶著旺坡村幾百名村民的呼吁,和一張玉林地區公路局關于修建陸川縣橫山鄉到旺坡村硬化鄉村道路、造福革命老區旺坡群眾的請示函,到南寧和我去了廣西公路局,直接找到廣西公路局謝局長,謝局長是陸川老鄉,和柏傳叔叔是舊識,一看玉林的請示函,說革命老區基礎建設必須優先,旺坡村通公路日程必須提前。當即批了八十萬元建設款項,一年后,橫山到旺坡的硬化道路正式建成通車。這也是小叔叔為家鄉建設做的好多事中的一件善事。

沿著這條機耕路還沒走到頭,就見右邊隔著大片稻田有一處房屋密集的小村屯,我們在這里下車。爸爸說,從這條小田埂走過去,那里就是我們家了!

我們家背倚小山,面對一片平整的水田和小溪,是典型的桂東南客家村落。從未回過老家的我對這里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是血脈上、心靈上的一種歸屬感!

我們家所在的村屯當地人叫做烏坵塘,農業合作化后改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富有塘。因為以前家族里有人在村上辦過一個榨油工坊,所以遠近的人也都叫我們屯做油坊屯。我的祖籍就是:廣西陸川縣橫山鄉旺坡村油坊組!

在老家的幾天里,柏裕叔和柏裕嬸每天給我做好吃的,爸爸帶著我走親訪友。旺坡村數千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姓范,從始祖遷居此地后一脈傳承下來的。走到哪見到的不是我的叔叔伯伯,就是我的阿公阿婆。他們都知道我的名字,異口同聲地說,浩鳴你回來了就好,浩鳴你是我們范家的驕傲。爸爸還帶我看了我們家老廳廈的祠堂,以及建在村里古樸肅穆的范氏宗祠。里面供奉有我們范家歷代祖先的牌位。

在老家祖屋住了三天,8月10日,我和小叔叔返回陸川縣城,父親和柏裕叔的女兒秀梅妹妹一路送我們到大橋汽車站。當晚在陸城鎮中學小叔叔的宿舍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就乘火車回玉林母親家。

這次認親之旅,也是身體和靈魂與故鄉親密接觸之旅。十幾年后,《廣西文學》策劃了一個欄目,名叫《重返故鄉》,內容是探訪和追溯廣西一些著名作家和文化名人的童年經歷。欄目名稱使我經常想起我第一次回老家的經歷。一直到今天,《重返故鄉》都是廣西文學雜志社經久未衰的品牌欄目。

當年申請改姓的報告(從廣西文聯人事部檔案室翻拍)

重返故鄉后,我對自己是旺坡姓范的歸屬感更加強烈了。之后的幾個學期,我和父系那邊的親人逐漸建立了聯系。利用學校放假的時間我先后到貴港見了我的親姑姑范瑞玲以及尚健在的老奶奶。到南寧電影機械廠拜見了跟父親最親密的范柏群范柏明兩位堂叔。當然我走動最勤的還是住在玉林鎮政府里的九姑范柏敏……

1984年5月1日,中國政府第一次在全國實行居民身份證制度,那些天,我們的輔導員老師李思群,整天忙的事兒就是催促動員我們去登記申請領取。然而,在我的心中一直藏著一件事,就是在適當的時間改回我的姓氏,真正在心靈和形式上都認祖歸宗。因為家族里姐姐叔叔們都在信里跟我提起過這事。父親倒沒有很刻意,但是從他給我寫的信封上,收信人姓名都是只寫著“浩鳴收”,看出他的心理上兒子跟一個外人姓是多么的別扭。我找到李思群老師,講了我的家族和個人的情況,說明我遲早要改姓名的,所以個人身份證我就暫時不申領,到以后再辦。后來大學同學第一次聚會時,對我以范浩鳴的身份重回校園,同學們個個都非常驚訝和好奇。只有我的老師李思群,對此早已心知肚明。

1984年9月,苦讀寒窗四年的我,終于從大學畢業了。我被分配到廣西文聯工作。到南寧正式上班后不久,我就寫了一份“關于申請改姓名的報告”,并找單位領導講明情況。領導非常明白和理解我的要求,當即批準了報告,當時區文聯負責人事科工作的黃金蓮阿姨還專門詳細告訴我更改姓名的程序及具體辦法。第二天我就帶著那份申請報告和單位的批準證明,以及一本單位集體戶口本,去轄地派出所辦理此事。不到一刻鐘,事情就辦好了。

我走出派出所,正好天空高遠陽光明媚,從建政路兩旁高大的香樟樹樹葉縫隙間透下來的光線,正照射在我手上的廣西壯族自治區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單位集體戶口本上,戶口本里有一個剛剛更新過的姓名:范浩鳴!

看著這個名字,我當時百感交集。良久,我有一種想在路邊大哭一場的強烈愿望。

沒錯,就是像新生兒那樣毫無顧忌地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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