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博女主播一笑，他砸了東墻補西墻

蘇晨 李沃幸

為了躲避追債的人，年近50歲的孫越迪從老家安徽省肥西縣外逃到了河北省滄州市。到了滄州市后，孫越迪聯系了某直播平臺的女主播小雨，想和她見個面，一起游玩幾天。孫越迪是小雨的忠實粉絲，他在小雨的直播間里打賞了價值15萬余元的虛擬禮物。

然而，小雨拒絕了孫越迪的邀請，不想和他見面。孫越迪只能悻悻地一個人在滄州玩了八九天，繼續逃往遼寧省大連市。

想起自己在小雨的直播間“一擲千金”的日子，又想起自己的好幾個客戶正滿世界地找自己要債，孫越迪的心里五味雜陳。對于孫越迪而言，那些在直播間里備受追崇的時光已經消散，眼前只剩下欠下的債務以及不敢回的家。

8個月內打賞女主播859次

孫越迪生活在肥西縣的一個鎮子上，平常承接一些房屋裝修工作，是一名油漆工。他和妻子育有2個女兒，一家四口的日子和睦、平靜。孫越迪從小在家里就很受父母寵愛，他上頭有兩個姐姐，他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兒子。因此，孫越迪性格有些驕縱，平常有超前消費的習慣。錢不夠花的時候，孫越迪會刷信用卡消費，或者向身邊朋友借錢消費。

2021年7月，從事近20年裝修工作的孫越迪覺得鎮上裝修房子的家庭不少，他可以拓展一些業務，多接點活。因此，他成立了一家裝修公司，承接住宅室內裝修業務。孫越迪沒有招收員工，公司實際上只有他一人在經營。他平常會印刷、發放一些廣告卡片招攬客戶，一些親戚、朋友和老客戶也會給他介紹客戶。與客戶簽訂合同后，孫越迪會自己聯系當地建材市場的材料商購買裝修材料，同時聯系水電工、木工等工人，臨時組建裝修團隊進行裝修。

然而，孫越迪的裝修公司剛剛成立4個月，他就已經欠下了不少債務。原來，孫越迪沒有什么財務管理的意識，經常一邊承接裝修業務，一邊把進賬的收入大手大腳地花掉了。同時，為了完成裝修業務，他又要向建材商賒賬，還會拖欠裝修工人的工資。因此，2021年11月，孫越迪手里的資金就很難周轉了。為了補上前面欠下的債務，孫越迪選擇依舊不停地承接裝修業務。原來，孫越迪承接裝修業務時，與客戶簽訂合同后，會預收一筆定金。孫越迪就用下一家客戶支付的款項，來彌補上一項裝修業務的虧空，可謂“砸了東墻補西墻”。

2022年1月，孫越迪在某直播平臺“刷”到了女主播小雨。在直播間里，小雨溫柔可愛又風趣幽默，吸引了孫越迪的目光。此后，盡管債務纏身，孫越迪依舊選擇不斷地在直播間里給小雨打賞虛擬禮物。

一開始，孫越迪還能有所控制，每天零星打賞小雨幾次，每次打賞的金額都控制在100元左右。2022年2月開始，孫越迪開始進行頻繁地大額打賞，單筆打賞金額從幾百元到幾千元。3月31日，孫越迪打賞了小雨10次，單筆金額都高達上千元，當天打賞了1.8萬元。到了4月，隨著經濟水平的降低，孫越迪的打賞次數依然頻繁，但打賞金額有所減少，每筆金額在幾十元左右。直到8月，孫越迪也一直在頻繁地給小雨打賞虛擬禮物。

孫越迪和小雨不僅在直播間里互動，還添加了私人微信聯絡。孫越迪特地開通了一個微信小號，專門用來跟小雨聊天。聊天中，善解人意的小雨給孫越迪帶來了很多慰藉。小雨還特地來到肥西縣，與孫越迪見面。孫越迪還在微信上給小雨轉賬了2萬余元。

孫越迪沉浸在與小雨的互動交往中，漸漸地，他對本職工作也不太用心了。一次，孫越迪前往一家五金店購買材料。五金店的老板萬嘉一見到孫越迪，便追問他之前欠下的材料款什么時候結清，孫越迪表示現在手頭緊，還要再拖上一段時間。

然而，萬嘉發現，孫越迪一邊挑選材料，一邊還擺弄著手機，仔細一看，他正在觀看直播并打賞主播。萬嘉認為孫越迪“有錢打賞卻沒錢還賬”，很不靠譜。此后，他就不愿意讓孫越迪繼續賒賬了。

2022年1月至8月，孫越迪共計打賞小雨859次，打賞金額達15萬余元。這些錢全部是客戶支付給孫越迪的裝修款。

向客戶索要5.3萬元作為出逃經費

正常來說，孫越迪與客戶簽訂合同后，客戶需要分3個階段支付裝修款。第一階段是在裝修開始時，客戶支付50%左右的款項作為定金；第二階段是房屋水電線路施工完成，客戶再支付一部分款項；第三階段是，木工作業結束，房屋裝修進入收尾階段，客戶支付尾款。

然而，在實際裝修中，孫越迪并未按照合同規定的方式收取客戶錢財，而是編造各種理由，提前向客戶索要錢款。同時，孫越迪經常以謊言欺騙客戶，拖延裝修進度。從2022年1月起，孫越迪將客戶支付的大部分錢款都打賞給了小雨。因此，他根本無法按照合同約定完成裝修。

2022年1月，李小飛與孫越迪簽訂裝修合同，合同總價為6萬元，約定3月完成裝修。1月7日，李小飛支付孫越迪3萬元定金，裝修正式開工。3月7日，孫越迪以木工即將開工為由，收取李小飛3萬元。然而，李小飛前往房屋查看時發現，孫越迪拖延工期，房屋里有時根本看不見裝修工人的身影。在李小飛的催促下，孫越迪只能隔三岔五地找工人繼續前往房屋干活。到了5月底，李小飛見房屋裝修還沒完成，便更加頻繁地催促孫越迪?！肮と思业暮⒆右呖?，得停工幾天，高考結束了再恢復裝修?！睂O越迪以這個謊言搪塞了李小飛。令人發笑的是，6月中旬，李小飛再次催促孫越迪，孫越迪以同樣的理由回應了他。然而，此時高考已經結束，孫越迪的謊言也不攻自破了。最終，李小飛房屋的地板、燈具、石膏線、床頭柜等沒有按照合同約定完成裝修。

2022年2月，張羽輝與孫越迪簽訂裝修合同，合同總價為9.3萬元。裝修之初，張羽輝支付孫越迪4.5萬元定金。后來，孫越迪以購買裝修材料為名向張羽輝索要3.6萬元。裝修開始后沒多久，張羽輝就發現，裝修工人常常不來房屋干活。張羽輝經常打電話催促孫越迪。孫越迪則以“工人在別人家干活走不開”“我盡快安排人去”等理由敷衍張羽輝，繼續拖延施工進度。最終，張羽輝房屋的衛生間潔具、地板、燈具、客廳踢腳線等沒有按照合同約定完成裝修。

2022年3月，劉子凡與孫越迪簽訂裝修合同，合同總價為19萬元。起初，劉子凡支付了6萬元定金。6月8日，孫越迪告訴劉子凡，第一階段的施工已經完成，又以購買裝修材料為名向其索要了5.3萬元。然而，劉子凡付完錢的第二天，就聯系不上孫越迪了。最終，劉子凡的房屋的所有木工作業、燈具、潔具、門窗套等都沒有按照合同約定完成裝修。

事實上，隨著孫越迪裝修工程越接越多，他拖欠材料商、工人的錢款也越來越多，同時，業主們還都在催促他盡快完工。到了2022年5月，孫越迪已經到了“找人借1000元都借不到了”的地步。面對每天大量的催債電話，5月20日，孫越迪產生了出逃的想法。他覺得，“我搞不到錢買材料，一天到晚業主也在催我，我索性就跑掉，不再管那些業主的事了”。

因此，2022年6月8日，債務纏身的孫越迪向劉子凡索要了5.3萬元，這是他為自己準備的出逃經費。6月10日，孫越迪懷著“一心就想跑，逃避責任”的心態正式出逃，乘坐火車從肥西縣前往了遼寧省大連市。其間，孫越迪更換了手機號，還將自己常用微信賬號中的錢款轉移到了自己的微信小號里。從此，客戶、材料商和工人給孫越迪打電話、發信息，通通得不到絲毫回應，孫越迪徹底“失聯”。

除了去滄州市找小雨游玩，孫越迪一直待在大連市。他當時只想著“跑遠一點，怕近了被人找到了”，而關于以后該怎么辦，他完全沒有心力去思考了。

出逃的日子里，盡管孫越迪手頭已經沒什么錢了，他依然在對小雨進行打賞。孫越迪最后一次大額打賞發生在2022年8月25日，當日他打賞小雨11次，共計打賞3000余元。

“頭腦發昏，控制不住自己”

2022年6月29日，劉子凡等人到肥西縣公安局報案。7月26日，肥西縣公安局對孫越迪涉嫌合同詐騙案立案偵查，并對孫越迪開展網上追逃。

同年9月19日，大連市公安局甘井子分局民警在工作中發現網上逃犯孫越迪，在大連市某旅館房間內將孫越迪抓獲。9月23日，孫越迪被肥西縣公安局刑事拘留。10月8日，孫越迪被肥西縣公安局取保候審。

2023年9月6日，肥西縣公安局偵查終結，將此案移送至肥西縣檢察院審查起訴。

經審查，肥西縣檢察院認為，2021年7月，孫越迪成立裝修公司，從事住宅室內裝修業務，由于經營不善，至2021年11月，孫越迪已債臺高筑。為了籌集資金，償還欠債，自2021年11月至2022年5月，孫越迪繼續以裝修公司的名義與李小飛、張羽輝、劉子凡等7人簽訂裝修合同，在預收業主支付的裝修款后，將大部分款項用于償還個人債務以及個人揮霍。其中，自2022年1月至2022年8月，孫越迪在某直播平臺打賞女主播并向女主播轉賬，累計金額達18萬余元，最終導致裝修工程無法繼續進行。孫越迪選擇外逃，并與業主、材料商、工人斷絕聯系。經統計、評估，孫越迪收取李小飛、張羽輝、劉子凡等7位業主支付的裝修預付款共計49萬余元，已完成的裝修價值29萬余元，造成業主實際損失共計19萬余元。目前，偵查機關已暫扣孫越迪賠償款20萬元。

肥西縣檢察院認為，孫越迪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明知自己無實際履行能力，以部分履行合同的方法，誘騙對方當事人繼續簽訂和履行合同，騙取當事人財物共計19萬余元，用于還債和個人高消費，數額較大，其行為已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24條，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合同詐騙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2023年9月25日，肥西縣檢察院將此案向肥西縣法院提起公訴。10月12日，肥西縣法院作出判決，被告人孫越迪犯合同詐騙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二個月，緩刑二年，并處罰金10萬元，偵查機關暫扣被告人孫越迪的20萬元賠償款用于退賠各被害人的損失。

該案協辦人凌云祝告訴《方圓》記者，在訊問中，對于自己的打賞行為，孫越迪表達了悔意：“我看直播時，經不住女主播甜言蜜語的誘惑，一時間頭腦發昏了，就不斷地進行打賞，一開始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控制不住地去打賞?！?/p>

對于孫越迪沉迷直播打賞的行為，凌云祝表示：“在我看來，首先，孫越迪內心比較空虛，因此容易沉迷在網絡虛擬世界中；其次，孫越迪缺乏財務管理的意識，他賺到錢就消費、打賞，久而久之就會入不敷出；最后，孫越迪缺乏自我管控的能力，抵抗不住誘惑，做出超出自己經濟實力的高額打賞行為?！?p>

辦理此案過程中，凌云祝也感慨頗多：“實際上，孫越迪在肥西縣從事裝修業務近20年，是積累了一定的口碑和客戶群體的。他本來能靠自己的雙手維持良好的生活水平，然而，他沒有好好珍惜眼前的生活，辜負了客戶的信任，毀掉了口碑和個人信譽，做出了損害客戶合法權益的行為，還走上了違法犯罪的道路?！?/p>

對于此案，凌云祝表示：“大家在簽訂合同之前，要對對方的履約能力進行考察、評估，保護個人的合法權益。同時，希望大家合理規劃個人時間和金錢，理性對待網絡直播，不要激情打賞，更不要因為沉迷打賞而誤入歧途?！保ㄎ闹猩姘溉藛T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