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棲車人

邱偉堅

天剛蒙蒙亮，停在洗車攤拐角處的一輛面包車的后車門就朝外打開了，從里頭跨出一個中年男子，他長長地伸個懶腰，順便用手掌揉一下惺忪的眼睛，轉眼間有一個女子也從車內下來，復轉身取出一罐清水和一個盛有洗漱用品的臉盆，夫妻兩人走到路邊的綠化帶處簡單洗涮后，女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道?：我去買早點？男人說今天貨要得緊，路上去吃吧。說話間已坐上駕駛座發動起車子。

兩人是來自大別山區的打工夫妻，如今在城市里專司貨物運輸，可回收物的清運、小超市的啤酒雜貨、飯店副食品乃至集市攤位的果蔬……林林總總什么都運過。憑著一輛二手面包車和十多年來的打拼，車轱轆滾出了家中的樓房和全家老小的一應開銷。

當初像其他外來務工的人們一樣，他們也在近郊村莊租借了一間民宅居住，但自從攬上物流活，因著時間急、路途遠、點廣面散等諸多因素，常常是深夜了還在外頭忙碌，貨物卸完已疲憊不堪，想到明天還要在這一帶奔波，索性就找個偏僻處在車上和衣睡了，長此以往那間租住的屋子竟然個把月都不曾回去過。那屋子雖偏僻，但每月也要百多元，自己辛苦賺來的錢一分一厘也要算計著用，哪里舍得這樣閑置，夫妻倆商議一下便將房子退了，干脆就住在車上。

白天是貨車、晚上變房車，以此開始了以車為家的日子。妻子愛整潔，每天貨物卸完，就將后車廂打掃一凈，先鋪上竹席再將被褥展開。夜晚泊車也好對付，當然不會去停車場，這筆費用吃不消。卸貨裝貨點是首選，用水用電也方便，如果在外頭停車過夜，那么洗車攤也可以，讓人家給洗個車，晚上在角落處歇幾夜，對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一日三餐均在外面對付，當然也不能太虧待自己。偶爾歇工早了，將車輛停好，兩人在附近集市攤位的大排檔坐下，點上幾道中意的菜肴，丈夫要上瓶啤酒，邊吃邊聊。丈夫說以前聽說外國人有車輪上的一族，當時還挺羨慕的，不料咱倆也早已經成為其中一員了，夫妻對視而笑。吃好喝好朝停車方向走去，看到路旁有間浴室，標牌上寫有“洗澡免費提供住宿”字樣。男人扭頭問：“今晚我們奢侈一回，洗個澡然后就在里頭睡一晚？天天蜷縮在車廂里，連伸個懶腰也不舒坦！”女人點頭說?：“聽你的”。

這是都市里一對棲車人的剪影。他們像一對工蜂，為著自己的小家、也為著這個城市默默地奉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