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和麋鹿（四首）

胡驍楠

風的形狀

風依托于物

才能顯出它的形狀

你看，湖邊那棵樹

每一片葉子都蓄滿了力量

它們導向一邊

翻動著，甚至脫離了枝頭，飄舞

黃色的葉子

就是這樣，在風中，燃燒著

充滿張力

像海面上升起的滿帆

獵人和麋鹿

當我偷偷地注視著

那古老密林中移動的鹿角

毫無疑問，那一刻它也發現了我

多年前??在阿爾山

穿過椴樹葉時的摩擦聲，仿佛一場突然的雨

新抽芽的松蘿泛著露水的光

我不是一個獵人，但闖入者

窺探的目光，如果算獵槍

那它正瞄向踩著碎雪覓食的麋鹿

嚯，這來自高緯度的動物

每個動作都帶著神性

每一步都踏在虔誠者心跳的節奏上

多年后我仍記得??它調轉頭去

濃霧慢慢覆蓋了它龐大的身軀

而我這個獵人，在這首詩中試圖重新捕獲它

潮間帶

海浪拍醒了

沙灘上枕著星光睡去的人

生活擁有它的潮間帶

需要一枚貝幣

交換未能成為戀人的人們

一個遲到的擁抱

那個跛腳疾走

差點將我撞倒的樵夫

只為看一眼老人口中的渡口

彼岸在薄霧中緩緩展開

渡口依然清冷

潮濕是這次私自遠行中唯一的尺度

思念是漏風的港口

帶著清教徒般執著而又節制的念想

不知在等待什么

也許只是為了這等待

當行李箱的皮革磨損成舊時的城墻

只是為了彌補時光的遺憾

烤 火

母親出嫁時的搪瓷臉盆

破了又補，補了又破

成了雨雪天里全家取暖的神器

母親用燒飯剩余的炭火將火盆裝滿

這同她給我們盛飯時

將米飯堆得比碗高的豪氣如出一轍

父親驕傲于他弄來的柴火經燒

不像買來的木炭潮汽

他往火盆里丟著未干燥的甘蔗葉

青煙彌漫了整個灶間

也彌漫了他的肺

母親罵他越活越小

兩個人拌著嘴就像七八歲的孩子

我一如幼時在家的樣子

沉默，找不著話題

啃著自家地里營養不良的甘蔗

撥弄炭火烤著的年糕片

看它們逐漸膨大

又逐漸焦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