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夜的光

佘國慶

我未曾見過川端康成筆下凌晨四點海棠未眠的景致，但于除夕凌晨四點看見寂寥而空蕩的天空中綻放的煙花，便知道這是淳樸民風對新年的呼喚。

各家各戶陸續點燃煙花爆竹，照亮了凌晨的夜空。這或許是我每年起得最早的一天。我也期待除夕，期待新的一年，興許是因為小孩子愛玩的天性，也許因為新年宛如秋夜中的流星，在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深處點燃烈焰。

我在客廳對先人叩了三個頭，便獨自站在院子里。東隅的太陽尚未升起，我采下一朵梅花，輕輕嗅了嗅，便在姐姐的呼喚中轉身進了廚房。舉箸端杯，在米酒的香醇中享受天倫之樂。俯下身子，是滿桌的年味；閉上眼睛，仿佛清楚地看見大海和帆影。這是舊歲辭去的時刻，也是新夢開始的序幕。

東方欲曉，雄雞高唱。大人們放歌縱酒，不亦樂乎。所有煩惱此時早已煙消云散。

東方既白，酒菜將盡，一頓飯吃了差不多兩小時，大家似乎還未盡興。我曾暗想，大家真的吃得下那么多嗎？或許我們吃的不僅是酒菜，還有年味、親情和幸福。明白這一點后，我更加愿意謳歌新年，也更加理解中國人的溫良與勤懇。

迫近傍晚，父親叫上街坊四鄰一起吃團圓飯，一張大桌坐了十幾人，場面比早晨更熱鬧。夜色漸濃，我們各自打開家里所有的燈。玉壺失影，星星也藏了起來，千家萬戶的燈代替了它們。我一時分不清此刻是晝還是夜，但知道照亮夜的光一定是年，是春，是無窮的希望。

燈光閃耀，新貼的春聯和在青苔叢生的石壇中綻放的紅梅十分喜慶。鄰家孩子放著小鞭炮，光輝熠熠。我烤著炭火，在一片火紅中不禁想起一首詩：“吾家石硯玄玉色，來自扶桑海中國……”

寫完后，我邀請家人一起朗誦蘇軾的《守歲》?！芭ΡM今夕，少年猶可夸?！备赣H特意將這一句寫下來送給我，我不禁覺得這一定是我度過的最有意義的一個春節。堂侄從門外跑進來，大喊著：“下雪了！”雪星如米粒大小，大人們說：“唉，就這么一點兒小雪！”但我毫不在意，學著表弟的樣子大喊：“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p>

我們回到火爐旁閑坐，只覺燈火可親。年紀小的孩子拍拍身上放鞭炮時留下的硝灰，洗漱完畢就去睡了。我們一邊閑談一邊吃著瓜果，看著時鐘。零點將近，我們趕緊拿出大煙花，十二點準時點火?！白獭椤币魂嚶曧懞榱寥缁[，倏然綻出一朵比梅花更絢爛的花。世界朦朦朧朧地被煙花喚醒，迸發的光芒點燃了夜空，照亮了新年。我們用漫天的燦爛迎接新一年的春。

（責任編輯/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