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上賽道，轟鳴中，遠遠地眺望

張斌

F1，配得上各種最高級的定義，比如我們星球上最有影響力的速度型賽事，或說宇宙最狂飆賽事估計也鮮有疑義吧。從3月初春戰至圣誕撲面，24站鏖戰有貫穿全年之感，這項轟鳴五大洲的賽事如今仰賴著中東和北美的青睞，極速向前，也全速向錢，正在享受著屬于自己最愜意的一段時光吧。全球有近十億獨立受眾守在各種端口收看各站冠軍爭奪戰，比賽的超級周末，最壯觀時會有總計40萬人次抵達賽道觀賽。在社交媒體的維度之中，原本來自于老錢世界里的F1居然是近年來成長性最好的運動，一副中年勃發的姿態。

自從美國資本乘勢注滿F1油箱之后，近三年可見的財報格外好看，如今操盤大局的自由媒體集團在2022年已經能夠創造出25億美元的總收益，其中近半數會與10支車隊分享，從若干年前不足一億的大盤子到如今是10倍增長，讓人不禁相信有奇跡。2019年，雖算不得F1復興的精準元年，但這一年全世界看到了精致的《極速爭勝》的第一季，奈飛出品將“運動肥皂劇”演繹到了極致，如今已是一發而不可收拾的第六季了，每年賽事正式馬達轟鳴前，上一年度F1的波瀾壯闊以及雞毛蒜皮都會極速而至。奈飛在運動世界里四處闖蕩，不日前剛剛宣布關于職業網球的紀錄片《破發點》無緣活到第二季了，閃耀一季便是終局?！稑O速爭勝》好運，第七季該是在巴林站前便已開機，一路不停直奔上海而來，一座久違的F1城市剛剛從繁花的宿醉中醒來。

真想再去上海，聽黑豹高歌，在轟鳴中感受過往的日子重新來過，也想尾隨《極速爭勝》攝影隊四處活動，看看那些車手是否真的已經視鏡頭為無物，還是不留痕跡地將自己演個八面玲瓏。新一年，紅牛依舊狂奔于前，維斯塔潘的時代綿綿不斷，滾滾而來的冠軍讓車隊背后的能量飲料巨人頑強屹立。CNBC作為財經媒體翹楚去年曾專門發力探索F1商業奇跡背后的深層邏輯，在采訪紅牛方面時，贏得了完美賽季遙遙領先的車隊回應道：很高興已經形成了與賽績一樣完美的市場現象——周日贏得比賽，周一紅牛大賣。果真如此，何愁江山永固，投入便是，體育與商業緊密交融，奮起直追市場領先者，讓歐洲紅牛長虹。

鏡頭自然會時刻不離紅牛車隊，但在巴林、在沙特、在澳大利亞、在日本、在上海，鏡頭想追尋的答案顯然已經不再僅僅是賽道內的苦戰。一部超級肥皂連續劇迎來了辛辣的作料，內部丑聞興風作浪一度要吞噬車隊帶頭人，維斯塔潘憤世嫉俗意欲割袍斷義，正所謂可以有完美賽季，但絕無完美車隊。眾人安撫，四下滅火，頭牌暫且熄火，但紅牛這一深深內傷會隱痛不止，真不知當2025年3月第七季的10集擺上臺面時，這一次風暴將是被如何講述的呢？

《極速爭勝》的陣仗一定很大，故事線交錯在一起，平行展開之時，唯恐有絲毫遺漏，讓動人心魄的故事受損。多個鏡頭一定緊隨梅賽德斯奔馳車隊，這個前朝圣主雖然一時疾馳在紅牛一朝的陰霾之下，但奔馳輝煌時代足以讓他們傲然于F1世界，主將漢密爾頓在此的最后一個賽季會留下怎樣的傳說，這可是十年一遇的絕世題材。都說紅色的法拉利從十二歲便已經融入漢密爾頓的人生終極夢想，如今煥發而出自有存續已久的澎湃動力。不知何時，面對《極速爭勝》的鏡頭，漢密爾頓會有一次傾情相告，讓這一次轉折可以展現一條清晰的心理軌跡。2025年的第七季可以預期的實在太多。

雖然明年才會一襲紅色戰袍風馳電掣，但并不妨礙漢密爾頓胸前高掛奔馳標便去展望此后的轉折，身為F1歷史上第一個黑人年度總冠軍，他誓言要推動法拉利車隊內部的多元化進程。在梅賽德斯奔馳的十二年間，有過七個年度總冠軍的漢密爾頓為這項運動的包容性和多樣性做出了獨特的貢獻，這位車隊的主宰也為運動奇跡的創造和團隊領導力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個人案例，其斑斕的色彩和時尚做派與當下最強者維斯塔潘判若兩個世界。此番再度滬上，漢密爾頓身在浦江邊的追憶中，也該有此地的T臺璀璨和夜色闌珊。

F1一早便是顯學，研究者眾。兩年前，《哈佛商業周刊》曾經在領導力方面針對梅賽德斯奔馳車隊展開過深度開掘，讀起來居然有些趣味，車隊領隊托托·沃爾夫以成功者的姿態，與研究者們傾心交流，講出的幾大原則中滲透著故事背后的故事，其中有兩件與漢密爾頓有關，如今重溫依舊很耐讀。

托托·沃爾夫當年總結出了自家車隊成功的六項法則，其中第五條——“相信巨星，但要保持權威”便是與絕對巨星漢密爾頓緊密關聯的。任何車隊的核心挑戰便是管理車手，F1車手大多都是具有全球知名度的存在，每個人的時間都要精細地去應對各種各樣的需求。榜樣般的F1車手嚴格自律，晚間10點準時就寢，絕不把時間分配給賽車之外的風花雪月。但漢密爾頓則是個例外，他愛好廣泛，創意無限，癡迷音樂和時尚，絕不愿意將自己困于單一的賽車世界里。托托·沃爾夫甚是開明，他認為將帥之間的關系本質事關相互尊重，他愿意成全漢密爾頓，讓其盡情表演，而他的職責是建設好框架，讓一切可控并促進車手表現。識大局的車手也會珍惜這分信任，不讓寶貴的自由和寬松變味。2018年賽季中，曾有一個緊湊的10天日程安排，漢密爾頓天馬行空，離開車隊奔赴到上海為自己與時尚品牌合作的產品線發布走秀，緊接著又逍遙到紐約和倫敦，理由是好友的婚禮不可缺席，直到新加坡大獎賽練習賽前一天，他才與車隊匯合。沒有人會相信梅賽德斯奔馳這樣的大牌車隊會如此縱容頭牌，但托托·沃爾夫真的大大方方地準許了漢密爾頓如此“耍大牌”。不要以為車隊只會如此屈從，托托·沃爾夫在準許如此離譜的脫隊安排時曾推心置腹地與頭牌交心，“ 別人一定認為我失控了?！睗h密爾頓答道，“相信我，一定回報來自另外世界的表現?！惫?，排位賽中，漢密爾頓便匹馬當先，星期日則更是以海外飛仙般的表現拿下冠軍，讓背后的竊竊私語自然消失了。

杰出的領導者自然寬嚴有度，拿捏精準，托托·沃爾夫始終沒有喪失面對車隊上下總計1800人的絕對權威，一旦漢密爾頓出現逼近底線的行為，他會展現出自己的殺伐決斷?；氐?016年，在巴薩羅那，漢密爾頓與自家車手尼克·羅斯貝格居然在領先的情況下撞在一起，雙雙受損。怒不可遏的托托·沃爾夫痛斥兩人為投機取巧的“變色龍”，悍然將車手個人利益凌駕于車隊之上，忘卻了他們背后有著一千多人的團隊在辛苦付出。

事后，托托·沃爾夫將兩位車手叫進了車隊大本營，讓他們直面一屋子的工程師，并呵斥道：“好好看看這些工程師們吧！你們也想象一下所有人回家時將如何面對親朋好友?！痹谖恼轮性脑捳Z都還算文明，托托·沃爾夫咆哮怒罵的臟話通通都被過濾掉了，工程師們死死地盯著地面不出聲，漢密爾頓和尼克也無助地望著地面，最后擲地有聲地一句話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如果再有類似情況出現，那我會把車手徹底從賽車里揪出來，摔在賽道上，日后請三思后行。任何人別再挑戰我，不要逼我亮出手段”。那年月還沒有《極速爭勝》，否則全球車迷都會一道經歷那場風暴。

塑造一支強大的車隊，托托·沃爾夫還有諸多的獨特心得，六大法則的第四條便非常重要——《創造開放但不責備的文化》。2021年摩納哥大獎賽，車隊技師出現致命失誤，導致換胎失敗，車手被迫退賽，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整車被迫送回倫敦本部工廠進行特別維修，外界調侃梅賽德斯奔馳車隊創下了F1歷史上最漫長的進站換胎時間紀錄——36小時。致命的技術失誤導致車隊蒙羞，記者們鉆頭覓縫希望能夠挖出內部新聞，托托·沃爾夫一一回擊，他要讓所有人意識到，我們要拼全力保護車隊。但同時團隊上下都要知道，不必為保住工作而撒謊，我們就是生活在這樣的魔咒之中——看到它，說出它，解決它。

漢密爾頓對此有自己的解讀，F1車隊都是在數億雙眼睛的矚目下高強度工作著，一旦出現問題，不要急于將責任者找出來，不要破壞整體的團隊氛圍，我們都要奮力向前，彌補錯誤，解決問題。如此的團隊文化，令人神往，在上海國際賽道，轟鳴中，遠遠地眺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