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Ｑ的精神勝利法

作為世界文學畫廊中的一個不朽典型，阿Q的性格是非常復雜的，其中最突出的是他的精神勝利法。所謂精神勝利法，就是在現實生活中處于失敗者的地位，但不正視現實，用盲目自尊自大、自輕自賤、欺凌弱者、健忘、忌諱缺點、以丑為榮等種種妙法來自欺自慰，自我陶醉于虛幻的精神勝利之中。

阿Q的精神勝利法，是研究者們對阿Q的處世哲學的概括，但阿Q主觀上怕不是這么想的，而是以為真的得勝了。正因為這樣，他遭人毒打、凌辱而自輕自賤一通后，“不到十秒鐘，阿Q也就心滿意足的得勝的走了?！彼X得自己是第一個能自輕自賤的人，狀元不是第一個么？“你算什么東西呢？”別人看來是地道的精神勝利法，他卻以為真的。于是愉快地跑回酒店，和別人喝酒、調笑、口角之后，又愉快地跑到土谷祠，放倒頭睡著了。有錢時阿Q也常去賭博，但多是在“阿Q的銅錢拿回來的歌吟中”輸得精光，難得贏一回?？墒清X被人搶去，遭了一頓拳打腳踢，躺在土谷祠，心里實在感到忽忽不樂，在這無以自解的時候，忽然擎起手來打自己的嘴巴，“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別一個自己”。那種心頭縈繞的煩惱，忽忽不樂的情緒，頓時飛散，心滿意足的得勝躺下，很快就聽到鼾聲。特別令人驚心焦慮的是他被判死刑，在“罪狀”上畫押時，他著急的不是自己生命的危急，而是圓圈畫的不圓，于是就認認真真地伏在地上使盡生平力氣來畫?！八卤粍e人笑話，立志要畫的圓”，但力不隨心，終于畫成瓜子模樣了。事后仍然沒有考慮到畫圈對生命的嚴重意味，只覺得圈而不圓，卻是他行狀中的一個污點。不多時又一切釋然。因為，他想，孫子才畫很圓的圓圈呢，以此自譬自解。精神勝利法還有一個重要的特點是健忘，阿Ｑ常常藉此忘卻肉體上的痛楚，實現精神上的快慰。阿Q永遠是失敗者，但在精神上他永遠是勝利者。他在主觀世界里采用瞞和騙的辦法，借以麻痹自己的反抗情緒，以達到忘卻的地步。難怪魯迅要說，“鐵屋子”里的沉睡的人們，是多么難以覺醒。

從文章中可以看出，本來阿Q也不是那么“乏”，他倒不好惹，甚至到處尋釁找事，他的策略是“估量了對手，口訥的他便罵，氣力小的他便打”?？梢娝谖辞f還是很放肆的，對未莊的權勢者趙太爺之流，他雖然不敢隨便到太歲頭上動土，卻也不特別“崇奉”，還到處聲揚“他還比秀才長三輩呢”。他還敢沒有顧慮地向趙太爺的女傭吳媽求愛。假洋鬼子在未莊也是一個人物，他裝著假辮子，提著黃漆棍子，渾身是烏黑的洋服。阿Q很看不上眼，而是認為他是“里通外國”的人。阿Q雖然看不上這些人，但在和他們的交往中，阿Q卻吃了很大的苦頭。他曾遭到趙太爺的毒打，吃了秀才的竹杠，并被剝奪了一切財物，弄的身敗名裂，以致無處做工而餓肚子。他還挨了假洋鬼子的“哭喪棒”，被王胡等閑人拉著他的黃辮子到墻上碰響頭，和小D的一場“龍虎斗”往好處說也不過是打個平手。正因為境遇不佳，阿Q心中常憤憤然，覺得這世道太他“媽媽的”了。但是，他不能總憤憤然地氣惱著，于是便找寬慰，尋解脫，用自欺的辦法來安慰自己，甚至干脆把那些不愉快受屈辱的事情忘掉，在自欺和忘卻中轉敗為勝，去尋找新的歡快。所以，“很自尊”的阿Q，處在受辱之境，他的言行，雖不足為訓，然而也是可以理解的。非其如此，人何以堪？他的打和罵，表明他還不甘心受辱，還有一點敢于維護人格尊嚴的“欲爭”之氣。阿Q的精神勝利法可以說是出于維護自尊，是自卑的補償，是自衛的反應。他挨了打雖然用“兒子打老子”的話寬慰自己，心中總是流露出不平，說“現在的世界真不象樣”。他投降假洋鬼子遭到拒絕后，灰心喪氣，但又毒毒地點頭，心想：“不準我造反，只準你造反？媽媽的假洋鬼子，——好，你造反！造反是殺頭的罪名呵，我總要告一狀，看你抓進縣里去殺頭——滿門抄斬，嚓！嚓！”從這些描寫中可以看出，阿Q雖然糊里糊涂，但并不是心安理得地陶醉在精神勝利法的迷霧中，心中也涌動著憤恨和反抗。

可以說，阿Q的精神勝利法是反抗情緒和屈服態度的對立統一，是被歪曲了的反抗情緒的具體表現形式。精神勝利法曲折地體現了反抗要求，但卻扼殺了反抗行動。因此，它最終還是扼殺了反抗要求，控制了反抗行動的一副麻醉劑。

（聶潤根，江西新干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