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

韋如輝

彩鳳離家出走的時候,沒有一點兒征兆。

爹去賣豆腐。娘去除草了。吃午飯時爹問娘,彩鳳呢?娘沒好氣,你問我,我問誰去?

第二天,第三天,還是沒有彩鳳的影子。爹預感事情可能大了。爹就去西莊找三妮。三妮是彩鳳的好朋友,倆人擠到一間屋子里,能說半天的話。

三妮說,大爺,既然您老相信三妮,三妮就實話實說,彩鳳跟王三喜跑了。

爹怕自己聽錯了,又問了句,誰?

王三喜!三妮說。王三喜是東莊王長海的兒子。一提到王長海三個字,爹不由自主地把拳頭攥得咯咯響。那一年上河工,為了一鍬土,爹和王長海大干了一場。那一架,王長海把爹的左手中指頭弄斷了。況且,王三喜是個有老婆有兒子的人。彩鳳這個糊涂蟲,怎么能跟他跑呢?爹問三妮,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三妮回答,除了彩鳳,王三喜和我,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爹換了一副口氣,三妮啊,大爺求你一件事兒。

三妮說,只要三妮能辦到的,大爺您盡管說。

爹說,把這件事兒爛到肚子里。三妮點點頭。爹照樣走東串西賣豆腐。爹的豆腐做得好,爹的豆腐很好賣。

爹去了東莊。爹喊,豆腐,豆腐嘍。

丫頭端一個瓷缸,愁眉苦臉地來買豆腐。爹拿刀劃豆腐,忽然問丫頭,三喜呢?丫頭是三喜的媳婦。

丫頭說,三喜去廣東打工了。大半年沒回來,也沒有一個電話。爹發現,丫頭的眼睛里含著憂傷。爹給丫頭多打了一塊豆腐。丫頭說,大叔,夠了。爹說,給娃吃。路北的小院子里,丫頭的兒子不知為什么哭得正兇呢。

爹每天都要去東莊一趟,給丫頭多打一塊豆腐。有時生意好,走不到丫頭那兒,豆腐就快賣完了。爹會對鄉親們說,沒了,還有點是給丫頭留的。

娘上集,買回來做豆腐的輔料。熟人問,彩鳳呢?怎么有一陣子沒見了?她不給你搭把手,能忙過來?娘笑瞇瞇的,打工去了,孩子們不都是這個樣子,喜歡外面的世界。

眨眼之間,年關就到了。在外面打工的孩子,一個個鳥兒似地飛了回來。彩鳳沒回來,王三喜也沒回來。

熟人見了娘又問,彩鳳沒回來過年?娘說,工廠加班,不讓回。

麥子黃了,彩鳳回來了。彩鳳不只是自己回來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娃。爹把院門杠得死死的,不讓彩鳳進。

彩鳳喊,娘,不看彩鳳的面子,看看外孫吧。娘狠狠地說,娘不認識彩鳳,彩鳳不是我閨女。

東莊的王三喜家里也起了波瀾。丫頭娘家來了一幫人,氣勢洶洶的,有人手里還拎著家伙。丫頭的娘家爹指揮眾人砸了王三喜的家,然后喘著粗氣說,去西莊。丫頭不讓,死活都不讓。丫頭對爹央求,大叔是好人,不能對不起大叔。

鬧來鬧去,丫頭和王三喜離了婚。丫頭回了南莊的娘家。

爹再賣豆腐,不再沿著過去的老路,而是走南串北了。每次到南莊,爹還是給丫頭多打一塊豆腐。

有一天,爹給丫頭打豆腐。爹說,丫頭,大叔求你一件事兒。

丫頭一愣,求我?

爹說,我想認你當干女兒,你同意嗎?

丫頭眼里蓄滿淚花,點點頭。逢年過節的時候,丫頭都會到干爹家來。

丫頭問娘,彩鳳姐呢?

娘不說話,陰著臉。

爹也不說話,陰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