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四寶山

井慶覃

A

四寶山，一個充滿誘惑的名字，一座世代養育著千萬子民的山，一座在版圖上小得幾乎無法圈點的山。然而，它卻是一座在地球上存在了幽幽億萬年的山喲！

這樣一座山，無論如何我們要守住，要保持它自然生態的姿勢，和那份惟一的原始和清冽，還有滿山的石頭和石頭形成的海，帶給人們的殷殷情懷。

這樣一座山，在一見之后，尤其是在它以溫軟的植被和林蔭濡濕我的眼睛和手和心靈之后。我便再也不會忘記。是的，盡管我是外鄉人，但我仍然不可能忘記。

其實，它已經不像山的樣子了。它原本就是一座不算大的丘陵，現在確切地說，它只能算是一座小山包了。正因為這樣，它對于我們，才更顯出格外的重要和珍貴。

就是在那錘、釬與石頭之間，在一陣隆隆的轟炸聲響過之后，它始終堅韌地敞開胸懷奉獻，盡管它的軀體愈來愈消瘦，依舊忍痛為我們書寫迷途知返的警示。

B

那是三月三，是三月三。

我走到它的身邊。我去的時候是被一種無名的向往驅動著，仿佛有一幅畫面在我的面前晃動，牽住我的心弦。我無法擺脫。我走得是那么急切，正如趕著去搶眼一片朝圣之地，一片給予我生命和愛和力量的地方。

那時候，在我的視閾和腦際，一切都不復存在，惟有那光芒，那山上陽光照耀下的石頭的光芒；惟有那石頭，山中那如生命之柱的石頭。

我走了很久很久，我終于走到了它的身邊。我見到了它掛滿了錦幛的胸襟，見到了它人工化了的身子，并在它喜憂摻半的目光里，尋找額題。

我就那么貼近地站著，盡情地暢想著它的未來，它的溫馨、寧靜和美麗。許許多多金子一般的詞匯，都擁堵在我的胸口。然而，我沒有說出一句話，那閃爍著靈性的石頭向我示意，它深知我的難言之隱。

面對被開掘得千瘡百孔的山體，我干涸的眼眶里突然盈滿羞愧的淚水！

C

我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腳踏一塊塊青石，沿著人們朝圣的方向。

我當然喜愛茵茵的植被、蓊郁的山林，然而，不知為什么，今天我卻更愛這滿山的石頭。試想，如果山上的石頭都被掘掉，它將會變成什么樣子呢？我總認為，沒有石頭的山，花草樹木再多，也是不成其為山的，石頭應該是山的生命的脊梁。

太陽溫煦地撫摸，不是在頭頂，而是在我的肩頭。于是，在我心靈的曠野上，許許多多沉默的石頭，突然變得生動起來，并且發出燦爛的鳴響。我的面前，幻化出一片誘人的風景，沉浸在從遠古中萌生的當代浪漫。

在這里，我第一次看見，熙熙攘攘的善男信女，為尋求慰藉、福祉和理想，朝拜山的“神靈”。

在山的另一面，我看見，很多的樹露出了鵝黃，如雛鴨的小嘴，正在啄破春天的蛋殼，在山巒里搖擺著，宛如很多優美的音符，彈唱一支早春的歌謠。

D

這時候，幾只麻雀從山坳里起飛，猛然打開了我心靈深處一扇關閉很久的窗子。這些在歷史上被打成“四害”的鳥兒，曾一度遭受滅頂之災，如今，它終于成為我們的朋友。

枝丫上，一只歡快的雀兒以枝條為弦，在樹冠上彈來跳去。它小巧的尖嘴輕輕開合，音樂和蓓蕾以及許多奇花異草就在山頭和谷底生長出來。那花根似的嫩爪向山野述寫著蓬勃而無憂的心境……

然而，那鳥兒還是棄山而去，正如許多的人棄山而去一樣。是的，人們究竟要走到哪兒去呢？

E

四寶山曾是那么的豐滿開闊，而如今竟變得那么瘦弱、單薄，致使我不得不沉靜下來，聆聽它痛苦的呼喚！

為此，在我看到人們綠化它的時候，我感到了一些欣慰和喜悅，但也感到了些許的擔憂，為山的生存，尤其是為我們自身。

的確，很久以來，我們幾乎忘卻了對山的關懷，也就是說，忘卻了對我們自身生命的關懷……如果我們還不截斷開山的炮聲，我們就會死在我們自己的手里……

F

向晚的時刻，我坐下來，在四寶山如懷的溫馨中坐下來。

我突然感到有點兒疲倦和干渴。我望見不遠處的果樹林，旋即，望梅止渴的故事在我心中一閃，心靈和喉嚨便頓生津液，我深深地呼吸著鮮牛奶似的空氣，反復洗滌被濁氣壓抑的軀體……

身旁的小草緊緊握著我的手，我依稀聽到了鳥兒的歌聲，樹葉的歌聲，石頭的歌聲，我自己的歌聲。

清新的山風沐浴著我，一如走進童年的孩子，被一支溫軟如初的大手輕輕撫愛著，呵護著。我清楚地意識到，我是太干燥太孤獨了，我是在渴望另一種呵護……

G

四寶山對于我們周圍的民眾，真的是太重要了，它公正無私的姿態，它從遠古走來的美德和率真，坦蕩的包容和源遠流長的給養，包括它那散發著寶典之光的名字……

哦，四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