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唇

劉建國

男人出人才市場大門的時候,聽見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男人回頭,看見兩步之外一個女人正朝著自己微笑。女人有苗條的身材,白皙的面龐,櫻桃一樣鮮紅的嘴唇。

男人吃了一驚,說:“寧寧,莫不是你嗎?”

“真沒想到在這里遇上你,來城里找工作的?”叫寧寧的女人凄苦地一笑,“我下崗了,也是來找份工作?！?/p>

男人一愣:“你找工作?”

女人的臉就“刷”地泛起紅暈,支吾著:“說來話長,我第一個丈夫找了個二奶,不要家了。第二個丈夫是個司機,出了車禍,如今癱瘓在床,也離了?！迸苏f著話,眼里布滿了小星星。

男人聽了,心里隱隱地一疼,說:“找到工作了嗎?”

女人苦笑著,搖頭。

男人說:“31號位神龍公司招收一名會計,我看適合你?！?/p>

女人說:“你說的是那家全市最大的制藥企業?人家招聘的最低學歷是大學本科,我才是大專?！?/p>

男人說:“我跟神龍公司人力資源部熟,你再去一趟,就說是我的朋友,應該還有機會?！?/p>

女人說:“真的?那你一定得幫我,再找不到工作,我連肚子都糊弄不飽了?！迸藢擂蔚匦χ?。

一個月后,女人在自己工作的制藥分廠,意外地見到了男人。女人很驚喜,說:“你怎么來了?明天聚仙樓我請客,多虧了你城里的那個朋友?！?/p>

男人欣然應允:“我正愁這幾天沒人請吃飯呢,呵呵?！?/p>

第二天,女人提前半小時到了聚仙樓。女人昨天才知道,男人其實就是女人所在那家全市最大的私營企業的老板。

男人也提前十幾分鐘到了酒店,男人進房間的門,看見女人,心情很激動,男人用牙齒使勁咬著下嘴唇。

女人是男人的初戀。那是在上高中時,男人和女人同桌,男人偶然發現女人的嘴唇很紅,很小巧,常常濕濕的。那時男人就想,女人的嘴唇要是一只櫻桃就好了,櫻桃即使再貴,男人都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買來,再一點一點品咂。男人買不來那枚櫻桃,老師上課時,男人就用嘴噙著鉛筆,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一遍一遍觸摸女人的紅唇。男人一激動就好咬下嘴唇的習慣,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女人也喜歡男人,男人書桌上“沈寞我愛你”五個字,后來經男人查實,就是女人乘男人不在時,用小刀悄悄刻上去的。

男人和女人相愛了七年。有一天,女人突然宣布她要嫁給市里一個富商的兒子。

男人不相信女人的話,男人傷心、失落、痛苦,男人甚至動了以死殉情的念頭。

女人走后十年,杳無音信。十年,男人每天都像一只受傷的小鳥,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舔著受傷的羽毛。男人后來不怪女人了,男人三歲時,得了小兒麻痹癥,男人瘸。男人想,愛一個人就是叫這個人幸福,而曾經的自己因為殘疾,因為窮,不能給相愛的人一個幸福的港灣。

男人雖然這樣想,但是還是想女人。男人還想,夜闌更深時,女人的紅唇會被誰一口噙住。男人和女人相愛七年,男人還從沒吻過女人的紅唇。

男人問:“啤酒還是紅酒?”

女人說:“白酒?！?/p>

男人和女人喝了很多酒,十年的距離,在一杯又一杯酒里,拉近又扯遠。

女人說:“沈寞,我想到總廠,我想做總會計師?！?/p>

男人說:“行,你有這個能力?！?/p>

女人喝著喝著,就有些醉了,后來女人湊近男人,一點一點遞上自己鮮紅的嘴唇。

男人恍惚覺得這是在夢里,也只有在夢里才有這樣兩片香甜的、溫熱的、世上最美的紅唇。

女人這時說:“沈寞,我的門上還要掛一塊牌子‘董事長夫人辦公室?！?/p>

男人一驚,胳膊肘碰了下桌子,“啪!”一個什么東西應聲落地,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女人也一驚,女人這時正偎在男人懷里,說:“是什么東西打碎了?”

男人說:“愛情?！?/p>

“你是說愛情?”女人仰臉看身旁男人英俊的臉。

男人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說:“哦,是一只易碎的杯子?！蹦腥苏f完,輕輕推開了身旁的女人。

選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