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服務”：中國經濟形態變革

杜　娟　劉春香　程若曦

服務外包業，不僅擁有巨大的經濟利益，更可能引起中國經濟形態的重大變革，為當前面臨的一系列難題找到破解之道。

15年前，當正開拓中國市場的微軟公司帶著Windows95系統找上門來，希望剛剛成立幾個月、只有4個員工和一臺PC的博彥科技，把這個系統翻譯成中文版時，身為博彥創始人的王斌并沒有想到，這樣一種叫做服務外包的產業在十多年后會被視為中國經濟發展的新引擎。結緣微軟為博彥獲得了成長所需要的資金和經驗。如今，它已是國內最大的民營軟件外包企業，為全球IT公司提供技術服務和解決方案，現在世界級的IT巨頭中有3／5相繼成為博彥的客戶。

在博彥成長的時間里，“中國制造”風靡世界，中國也因此被譽為“世界工廠”。然而在為中國帶來高速增長的同時，建立在勞動力和成本優勢上的制造業瓶頸越來越明顯?！叭辟Y源，缺環境容量，”無錫市市長毛小平對《中國改革》表達出的緊迫也是目前中國所面臨的：能源原料短缺、環境惡化及人民幣升值、勞動力成本上升等諸多壓力讓中國不得不開始尋找新的增長方式。

新的“綠色引擎”

“做你最善長的，其余的交給服務外包?！边@是外包業的至理名言?！都~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說，在這個因信息技術而緊密、方便的互聯網時代里，全球市場、勞動力和產品都可以被整個世界共享，一切都有可能以最有效率和最低成本的方式實現，實現的途徑就包括服務外包，(0utsourcing)?！斑@是白領職位的轉移，”北京服務外包企業協會理事長曲玲年更愿意這樣解釋。

在發達國家，服務業一般占GDP的65％～70％、制造業占GDP的25％～30％。過去30年里，發達國家將部分制造業逐步轉移外包了出來。據統計，今天中國拿到了全球制造業的8％～10％，這讓中國制造在全球獲得了巨大的影響。而“繼上個世紀制造業全球大轉移之后，服務外包與離岸如今已成為不可逆轉的新一輪全球產業革命和產業轉移趨勢?！丙溈襄a的研究報告指出。有關資料顯示，2008年，全球離岸服務外包的市場規模達到4650億美元，根據聯合國貿發會議估計，未來5～10年全球服務外包市場將以30％～40％的速度遞增。

盡管中國爭奪“世界辦公室”的底牌仍與10多年前一樣，主要依靠的還是低成本的優勢，但這一次的最終結果有可能幫助中國在全球經濟價值鏈中謀求更高一級的位置，并為當前面臨的一系列難題找到破解之道。

“一批貨物，在工廠里停留的時間并不長，80％的時間是交給了服務領域，增值部分大量產生在服務領域”，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外研究部部長張小濟對《中國改革》分析說。同時有數據顯示，相較于制造業2％～5％、最高不超過15％的增值幅度來說，服務外包的增值幅度高達100％。從收益來看，服務外包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是來料加工制造業的20倍，能耗卻只有制造業的20％。因此，服務外包產業被形象地稱為經濟發展的“綠色引擎”。

服務外包也有助于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提升大學生就業率。根據麥肯錫的預計，到2010年服務外包可為中國創造大約100萬直接和310萬間接的穩定、高質量就業機會?！芭c傳統制造業不同，服務外包是人腦加電腦的智力密集型?！睋私?，擁有4000名員工的博彥今年已在高校招聘了幾百名畢業生，“80％是本科生”。而且“軟件外包行業的主要成本是來自人力，人力成本占總成本大概80％，這樣其實對國內的消費有很好的促進作用?！币咽遣┛萍级麻L兼CEO的王斌對《中國改革》表示。

在曲玲年看來，發展服務外包還可能對國家競爭力產生影響，“印度的國家競爭力之所以能排在中國前面，就在于通過承接歐美業務，積累了豐富的研發經驗和人力資源。這從整體上提升了一個國家的知識技術含量?！?/p>

政府的自覺

承接服務外包比承接制造外包明顯的優勢，讓政府也開始意識到這一次機遇的重要意義，開始加大推動力量。

2006年商務部決定實施千百十工程，每年投入不少于1億元服務外包產業專項資金，并先后認定了16個中國服務外包基地城市和4個中國服務外包示范園區，實行了一系列優惠政策。今年2月初，國務院正式批準北京、天津、上海和重慶、大連等20個城市為中國服務外包示范城市。不久前發布的《電子信息產業調整振興規劃》，也明確提出要促進發展服務外包，支持企業“走出去”建立研發、生產基地和營銷網絡。

盡管面前依然橫亙著TCS、 Infosys、Wipro、Satyam、TATA等印度軟件巨頭，盡管越來越多的國家正加入這個軟件外包的隊伍，盡管在全球外包業份額中，我們只占不足10％，但是這個為印度創造422億美元出口額、提供超過200萬人就業的巨型產業，對正在進行產業轉移的中國城市而言，充滿了難以抗拒的誘惑。

1996年日本一家企業帶著一袋子財物單據來到大連，促成了日本企業財務制表服務向大連的聚集，并由此催生了大連軟件信息服務外包的興起。有調查顯示，2006年大連GDP增長16.4％，服務業增加值所占比重達到44.1％，已經超過工業增加值。軟件及信息服務外包產業在大連市目前產業當中增長速度最快，連續9年增速均達50％以上。

“因為一個產業，而改變了一座城市”，從最初的北方港口、東北老工業基地發展成為如今的IT外包中心，大連正全力邁向全球軟件和服務外包新領軍城市。這樣的成功顯然對其它城市是一種激勵。

無錫市委書記楊衛澤親自掛帥無錫市服務外包產業領導小組，并親率無錫市黨政代表團赴印度進行招商推介。去年無錫服務外包簽約合同大約9億多美元，其中執行金額7.8億美元，“前景好，未來市場潛力很大，做好做大就能成為支撐產業?！睙o錫市市長毛小平限有信心。

“服務外包有4個層次：外包1.0主要是發展呼叫中心等流程服務業務，技術含量較低；2.0主要是數據分析處理、IT軟件等信息技術；3.0主要是以法務、財務、咨詢等為代表的知識外包；4.0則是以生物醫藥、汽車、動漫等研發設計為主的合同研發外包?！倍啻纬霈F在服務外包相關會議上的杭州市市長蔡奇對《中國改革》明確表示，“杭州希望走在其他服務外包城市的前面?！睋榻B，2008年杭州服務外包業務增長80％，“主要以金融服務外包為主，以信息技術外包為重”。

這一潮流，也讓中國一些老牌城市看到了重振雄風的機會。

“南京服務外包已經有兩三年的歷史，服務合同執行金額已經占全國的1／8，占江蘇省的1／3”，南京市市長蔣宏坤接受《中國改革》采訪時表示，南京將以服務外包為重點，

按照國際一流的標準，高水平推進，“我們的信心已呈燎原之勢，今年的目標是進入第一方陣!”

與南京類似，比如西安、成都、武漢、濟南都將目標投向了服務外包業，這些城市除共同具有高等教育比較發達的人才積聚優勢外，同時也都具有完善的城市功能，以及作為區域中心城市的區位優勢，而這些正是發展服務外包產業所需的土壤。

“對服務外包產業目前很多地方政府都很熱情，幾乎每周都會有各地政府到公司來洽談”，王斌說。對于這一場“外包熱”，有關專家提醒說，一些地方政府的熱情顯然已超出想象。但毛小平認為，“這樣的競爭，或者資源的分配，在國內不能說是一種惡性的競爭，而主要是對外競爭?，F在大家一擁而上，通過服務外包促進了發展，就像我們引進外資一樣，最后自然會形成有特色的板塊區域?！薄霸谶@些服務外包示范城市中，一定會有黑馬出來!”張小濟對它們也寄予了希望。

超越印度

全球65％的軟件外包市場業務和46％的其他服務外包市場業務都被印度收入囊中，印度一個企業離岸服務外包的營業額甚至與中國全行業離岸服務外包的總額相當?！褒埾笾疇帯敝?，印度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軟件業。

印度的成功曾經被視為不可逾越的，但這次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卻給這場“龍象之爭”增加了變數。受危機影響，印度軟件外包產業協會認為，今年首季度印度BPO企業會有25萬人失業。

而與中國一樣，印度也承受著盧比升值、國內通貨膨脹以及勞動力成本上升的壓力，而且壓力比中國企業更大，盧比升值也比人民幣快。在業內分析人士看來，印度外包企業的上升空間越來越小，如果中國服務外包企業能抓住這次市場洗牌的機會，再加上政府作為推手，或許正是中國服務外包企業搶攤印度外包市場的不錯時機。

“中國服務外包業成長了10多年，以前我們對印度是‘仰視，但現在我們已經可以和他們平等對話，共同參與行業發展的討論?！眳⒓?月印度NASSCOM(印度國家軟件和服務公司協會)年會的王斌說。就在此次年會上，中國軟件服務的品牌被認為是重塑全球經濟格局的重要力量。

根據國際市場慣例，歷史上每次經濟危機之后，都將面臨著市場的井噴式增長?！敖鹑谖C后，中國的服務外包會出現一個新的高潮?！睆埿A測，同時他還強調“不要盲目同印度相比，兩個國家各自有各自的優勢?！倍袊畲蟮膬瀯菰跇I內人士眼中便是“僅中國內需市場就可以培養出自己的TCS和Infosys?！?/p>

豐富低廉的人力資源和巨大的內需市場讓印度企業“也極其羨慕”。據業內人士透露，一些印度外包企業正在秘密收購中國的中小型外包企業，目前僅上海被收購的企業已經不少于40家。

競爭依然無處不在。而中國的企業也意識到，危險中往往潛藏著新的機會?！霸诮鹑谖C面前，短期來講，市場和客戶會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長期來講，服務行業蘊藏著巨大的商機，現在是調整、準備、嘗試的絕好機會?！蓖醣蟊硎?，金融危機或許是打造“中國模式”的新契機。中國軟件外包企業要做強做大，必須著眼于“資源來源于全球，服務輸出予全球”，現在走出去建立自己的研發基地成本較以往要低得多。

“成長的煩惱”

“與印度相比，中國的軟件服務外包還未達到高端水平，雖然我們處在快速成長期?！蓖醣筇钩?。

“這個產業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國家戰略的問題?！鼻崮陮Α吨袊母铩繁硎?。IT外包是一個國際化的市場，要做大做強必須有政府和企業的共同努力。

“中國做軟件外包最大的優勢是人才，最大的瓶頸也是人才”，這已成為接受《中國改革》采訪人士的共識。2008年，中國正規院校畢業的本科生達到600萬，與計算機相關的畢業生數量龐大，但用王斌的話說是“班長組長不夠，能帶隊打仗的連長、團長更少?！弊専o錫市市長毛小平最頭疼的也是人才，“既缺一般的、普通的白領，也缺高端的、特別是有經營管理能力的白金人員?！薄凹扔挟a業、技術和管理經驗的高端復合人才在中國目前是零，這也決定了目前的服務外包只能走低端”，曲玲年分析說。

信息立法就更為重要，“幾乎每個IT外包企業都會遇到這個問題?！币晃粯I內人士說，在與海外客戶締結一項外包合同時，對方通常要求為合同買一份保險。而印度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制定了相關法律。

與印度“舉全國之力”發展服務外包相仿，中國也已經花了數以億計的海外宣傳費用。但在業內人士看來，這些投資效果有限。據了解，在國外的某峰會上，商務部打一個品牌，深圳又打了一個自己的品牌，資源的不整合使市場推廣不但沒有帶來應有的效果，反而容易讓人誤解?！艾F在我們需要打的是國家品牌，而不是地方品牌。中國在國外其實就是打一個品牌，‘Chinasourcing”，曲玲年表示。

同時，廣闊的中國市場對外包還不是那么認可?！皣鴥炔簧倨髽I普遍存在服務內部化的傾向，沒有將非核心的生產、營銷、物流、培訓、以及非主要框架的設計活動等分包給成本更低的企業或專業化公司來完成。特別是國有企業，甚至都缺乏業務流程重組及把非核心業務剝離出去的動力?！鄙虾Ｊ幸晃谎芯空咧毖?，這一“內需”不足，必將大大削弱服務外包發展的動能。

對此，業內人士呼吁，應該搭建政策環境逐步引導大的國有企業，在同等條件下優先采購國內軟件外包企業服務。同時還應該進一步完善融資信貸政策以及產權交易制度，營造好的軟件外包產業投資退出機制。

對于年輕的中國服務外包業來說，這些問題注定是“成長的煩惱”?！爸袊胀獍髽I要從低級開始，一步步向中高級發展，逐步提高自己服務外包的層級，不斷升級，不要急于求成，要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北本┯糜衍浖煞萦邢薰径麻L兼總裁王文京對《中國改革》表達了他的耐心和信心。

“中國要真正成為‘世界辦公室，也就是服務業要成為與制造業并駕齊驅的龐大產業，尚需20～30年的時間?！?988年即進入此行業的曲玲年認為，就像中國成為“世界工廠”，也經歷了為別人加工螺絲釘到完成整件機器再到能夠設計研發等過程一樣，“我們現在還是小學三年級，到大學畢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睘槭裁戳夥繎摰蜆藴?/p>

茅于軾

我贊成發展廉租房，但是廉租房應該是低標準的，有私人廚房，但不一定有私人廁所。這引起許多人的質問，為什么廉租房沒有廁所。我認為廉租房是有廁所的，而且應該是水洗的，是室內的。但未必是私人的，而是公用的。

廉租房是為誰建的?是為在城里生活，收入最低的那部分人，主要是進城打工的農民工。他們現在的住房標準是不得超過15個人一

問，這是北京市明文規定的。那兒沒有水洗廁所，而且也不是室內廁所。他們能用上水洗的室內廁所就是一個大改進。其實這種情況在改革以前是很普遍的。就在東北，冬天非常冷，上廁所只好去露天換凍。即使在現在，大部分大學生的宿舍里也沒有私人廁所，廁所也是公用的。進城打工的農民工能夠住上有私人廚房的廉租房應該感到滿意，因為比原來的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

低標準的廉租房還有一個優點，就是當他們的收入提高以后，會主動退出廉租房，去尋找條件更好的住房。別的國家實施廉租房的經驗之一就是，客觀條件改善之后不愿意退出廉租房，還想繼續享受廉租房優惠的，當局很難請他們走。如果條件差，他們比較容易自動退出，去尋找適合于自己收入水平的住房。

改革以前，北京(以及許多其他城市)都有所謂的筒子樓。那是一般干部的標準住房。中間一條走道，兩邊是一間間的宿舍，每間的面積約為15平米。一間房就住一個家庭，有兩三口人，做飯就在自己的房門口。他們既沒有私人的廚房，也沒有私人的廁所。但有公共的室內水洗廁所。我心目中的廉租房就相當于過去的筒子樓。但是廚房還是應該獨立隔離，公用廚房是很難的。

有人說，廉租房沒有私人廁所是對窮人的歧視。這話不錯。市場經濟就是對窮人不利。不光是住房，任何消費都有高中低之分。有錢人什么都能做，沒錢什么也做不成。它是認錢不認人的。能不能改成一視同仁?我們試驗過。就是吃大鍋飯，結果不但富人完蛋，窮人更慘。倒是改革開放以后，雖然貧富差距擴大，但是窮人的生活有了改善?，F在基本上沒有人挨餓了。這是中國幾千年從未有過的事。市場經濟能夠把餅做大，它的分配原則是誰創造的財富多，誰就得到更多的分配。但是這樣的分配原則，不能把餅均勻地分配給每一個人。我們在分配方面進一步改革的目標是保持一定的收入差距，但是要把它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對最低收入的人實施救濟。廉租房就是一種救濟措施。

廉租房的建筑標準低，既是對窮人的歧視，又是對窮人的幫助和優惠。他們花很少的代價，能夠住上比過去好的住房?？康氖侨珖募{稅人出錢，幫助低收入群眾，改善一點生活。但是最終走出貧困，還得靠改革開放和自己努力。把希望寄托在提高廉租房標準上，既不合理，也沒有可能。因為我國還是一個比較窮的國家。將來經濟實力進一步提高，可以建高標準的廉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