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做一個優秀的小官員有多么難

木　弓

楊少衡這些年來的小說篇篇精彩，能做到這一點的作家并不是很多?！饵S金圈》又是一篇好小說。故事其實

不復雜———在開發城西一塊土地過程中，發生了一起腐敗案。小官員劉克服看似不可避免卷了進去，但卻是一個清白人。楊少衡小說多數寫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的生活，主要人物多為基層執政者。這是楊少衡的拿手好戲。但是，我注意到，他的小說中，還很少讓一個正面人物去成為一個腐敗案的當事人。而這部小說，卻安排了主人公直面這個矛盾沖突。我想，楊少衡以往并不是想回避這個內容，而是還沒有想好怎樣表現，才有自己的思想藝術特色?，F在，他想好了。

我經常想，楊少衡小說這么好，到底是故事好，還是人物好？他是寫事強還是寫人強？經常覺得他的故事情節曲折離奇，可是你讀完以后又會覺得有太多的東西可以回味。經常覺得他筆下的人物氣質并不硬朗，可讀下來又分明覺得這種人物比那些硬漢更有本事更動人，至少更符合生活的真實，包含更多的當代文化的信息。楊少衡就有這個本事，看似平淡的東西，寫得很豐富，看似無性格之處，寫出性格。實際上，說到底就是更看重人物的塑造。具有高超的人物塑造能力，在當今的小說創作中，可是一個寶?！饵S金圈》自然是延續了他以往的寫作優勢，在人物性格方面狠下了功夫。

小說寫的是一個職位很低，也沒有多少實權的外經局劉局長在招商引資中的種種遭遇。事情涉及到一大批殘疾人士的安排問題。這些生活中的弱勢群體，如果安排不好，就是政府的失職，也會引發社會不穩定。劉克服是有能力，有決心把事情辦好的，但管事的民政局長收了外商不少好處，一心為外商辦事，根本沒有想把老百姓的事辦好。劉克服深知其間潛在著可怕的危機，但自己無權，又得考慮與同僚的關系，所以插不上手。他萬萬沒有想到，終于釀成的惡性事件中，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他的妻子死于人為的車禍之中。當然，讓他安慰的是，在那么多人陷進去的腐敗案中，只有他經受住了金錢的考驗———他用一種很機智的方式把外商給的錢如數交給了組織。小說寫他和妻子商量怎樣交出這筆錢的細節，十分精彩，入木三分，特別見出南方基層干部的性格特征。把錢交給紀委，這是夫妻倆堅定的共識，但怎樣把錢送出去又不會成了眾矢之的，這方面他們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了一個好辦法。在經濟發達地區，一個干部要拒絕腐敗，得如此挖空心思，可見廉政的生態環境非常嚴峻。而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也見出了人的精神與品質。

小說故事很單純，但內在關系很豐富復雜。楊少衡就是在組織這樣的關系中，給人物活動設計了各種難度，讓他常常要走進死胡同里，然后又讓人物運用自己的智慧絕路逢生，沖破一個個難關，把老百姓的事情辦好，又保持了人的尊嚴。有時候我覺得楊少衡挺殘忍，更多的時候我覺得他筆下這些基層干部很無助。為什么要把他們弄得那樣像小人物那樣無助，那樣的孤獨，給這些好干部一點英雄氣概，讓我們也滿足滿足好不好？可是作家偏偏不。他就是這樣不懂世故。其實，他把人物放置于這樣的環境，把人物寫得很無助，并不僅僅出于小說的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揭示出一個嚴峻的現實，讓我們看到當代基層執政的現狀以及基層執政者的精神，他們的智慧和他們的創造力。我們黨就是在這樣的經濟社會生態環境下執政并準備長期執政；我們的基層干部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創造性地忠實地實踐著“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當代先進執政理念的。想到這些，我們就會理解作家的良苦用心，也知道了作品的真實性，從而能看到小說正在把主題內涵通過真實的經濟社會矛盾沖突的進展，一步一步推上時代精神的高度。

楊少衡在處理人物個性上的一個亮點，特別值得一提，那就是寫出人思想精神中智慧的特質。他近年來的中篇小說中，主人公都是智慧型的。表面上看上去有些唯唯諾諾、蠅營狗茍，其實在心里都挺能盤算挺注意各種關系挺能搞平衡。如果為私，這也許是很小人的行為，但這些人卻是在為老百姓做事，要把老百姓的事情做好，這就是一種智慧，甚至可以說是政治智慧。盡管人們向往英雄，但當代世界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問題，并不是靠叱咤風云的英雄來解決的。今天，我們越來越依賴人的智慧來擺脫困境創造新的生活。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能夠向前推進，在相當程度上，要靠執政黨的政治智慧。在文學創作中，這種智慧型的性格也就應運而生。當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能發現這個性格類型更多包含時代精神和文學“新人”的因子，只有楊少衡抓住了———他筆下小人物都有“大”智慧，有“新人”品質。

坦率地說，我一直對文學評論界沒有更有力度地評價楊少衡的小說很失望。如果我不是擔心自己可能有些偏愛而武斷的話，我真想大吼一聲，大評論家們，你們還要讓這些“新人”孤寂無助多久？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