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玷污的“創投”

顧列銘

民間資本尋求出路,中小企業尋求融資,多種需求匯合,造成了江浙“非法集資”案的頻發,而當前這類案件的一個動向是:以“創投”和“擔?！睘榛献?。

好像道德偶像突然被發現是個男盜女娼之輩一樣,“創投”這個近十年來一直頭頂光環的詞,在2009年6月12日這天一家伙沾上了“非法集資”的污點。這一天,浙江省湖州市德清縣公安局發布消息稱,被稱作“民間創投第一人”的劉曉人,因非法集資無力償還到公安機關投案自首,已于6月10日被德清縣公安局經偵大隊以涉嫌集資詐騙罪執行逮捕,涉案金額超過2億元。

自去年下半年以來,浙江的非法集資案正呈高發狀態。浙江省高院透露,該省2009年一季度受理民商事案件上升幅度高達34.34%,其中借款、擔保等案件上升幅度達到68.65%;民間借貸糾紛案件同比上升82.2%,且個案訴訟標的額上升達3倍。

非法集資何日休

6月10日,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1.8億元,李君,這個曾經的寧波最大擔保公司——寧波金誠擔保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誠擔保)的實際控制人,在寧波市鄞州區人民法院出庭受審。

檢方指控,自2006年12月-2008年10月案發前,李君以他個人或其實際控制的單位名義,以1.5%～3%不等的月息,分別向105名個人及17家單位非法吸收公眾存款1.8億余元,已支付利息2300余萬元,而李君集資后,以5%左右的月息將錢放出去,一共向徐某等21名個人及27家單位出借2.5億余元,收取利息6300余萬元。

此前的5月31日,紹興的“特種絲大王”——五環氨綸和紹興五環氨綸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韓秋華,也因為“非法集資”在紹興受審,檢方指控稱,韓秋華以4%～13%的高額利息為誘餌,僅在半年內就先后29次向15家單位和個人借款人民幣18645萬元,韓秋華最后被判處有期徒刑5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與劉曉人、李君不同的是,韓秋華主要是為了維持五環氨綸的正常運轉。

在浙江,從早期東陽的吳英案,到麗水的杜益敏案、呂偉強和單旭波案,浙江的非法集資者可謂“前仆后繼”,而這些非法集資者們,在當地人的眼里,無一例外的都是經濟能人,都有快速賺取財富的渠道。這部分經濟能人,由于調動資金的能力很強,在上下游都有渠道時,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往往會發展成為資金掮客,靠賺利息差“發家”。

而今,鉛華洗盡的能人們已經開始走向沒落。在經濟形勢好的時候,浙江的集資案的主角們尚能獲得比較高的收益,但隨著經濟形勢趨淡,能人們的投資得不到正常的收益后甚至借貸方“跑路”后,他們的資金鏈條就會斷裂,非法集資案就會浮出水面。

實際上,在民間金融發達的浙江,社會集資由來已久,早在上世紀70年代末,溫州民間就流行以“抬會”等集資模式來取得原始資本,發展民營企業。隨后,臺州、金華、麗水也掀起了集資的熱潮,比較典型的是麗水,從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麗水小水電開發熱潮掀起,集資熱潮隨后開始涌現,在小水電開發熱潮過后,這種集小錢辦大事的模式,在一些“能人”的領導下,引發了一輪又一輪的投資熱潮,最為典型的就是麗水的房地產投資熱潮。

然而,時過境遷,在地下金融盛行的浙江省,那些已經東窗事發的主角們,已經不得不去面對“非法集資”的指控。

創投和擔保的背后

2006年7月,劉曉人創辦以民營資本為主的紅鼎創投,聯合創始人為項建標、葉明等,公司CEO由項建標擔任。紅鼎創投在創辦之初兩年非?；钴S,其披露投資案例包括螞蟻網、中國民間資本網等。劉曉人也被稱為“天使大哥”和“民間創投第一人”。

而據知情人透露,紅鼎的運作一直處于非常不規范狀態,運作資金一直約為3000萬元左右,“從來沒有超出過,也沒有募集過別的資金,項目也非常少?！痹撝槿苏f,正是由于資金量不夠大,運作不規范,項建標2007年底離開紅鼎創投并重新創建投資公司?！绊椊穗x開后,紅鼎基本上沒有什么負責人,名義上的總經理是葉明,但實際上都是劉曉人自己在做運營,而其他創始人和股東也都忙于自己的業務和事情,對劉曉人的監管也很弱?！?/p>

劉曉人主要以其控制的“紅鼎創投”為平臺,對外宣稱其正在經營一些高利潤的項目,能夠給投資人帶來巨大投資回報,他承諾給各位投資人的月利平均在五六分左右,但其所集資金主要用于支付利息和購買房產、汽車等固定資產,目前,劉實際已經處于破產狀態,事實上,他從民間集資來的錢沒有用于創投公司的項目投資上,但由于他在創投業界名氣很響,很多人都愿意把錢借給他,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把錢用在了什么地方。

眾所周知,創投基金的資金來源是投資人的資本金,但紅鼎的資金來源卻并非資本金,而是“借款”。據說,劉曉人拍胸脯保證投資人的錢是“保本”、“保利”、“?；貓蟆?、“保歸還日期”的……一步一步讓投資人掉進他精心設計的陷阱里去。一開始,他都是短期借款,而且有借有還,很有信用。比如,借款30萬元,15天,他會提早5天就還款,利息還是按15天算。因此,大家對他的信任感一點一點增加,借款金額也越來越大,終于不可收拾。

目前創投業界魚龍混雜,有不少人在以創投的名義搞非法集資。其中光江浙兩省很多公司打著創投的名義,實際上是高利貸和地下錢莊,估計總量在1500億元左右。對他們來說,創投只是一個忽悠人和高科技的幌子而已。

無獨有偶,還有“聰明人”利用手上的擔保公司,低進高出,吸收民間資金,再放貸出去從中賺取利息差價,寧波金誠擔保的李君就打了一個好算盤。沒想到碰上金融危機,債務人還不了錢,擔保公司資金鏈斷裂。無奈之下,李君向公安機關投案自首。

按照相關規定,擔保公司只能給金融機構配套,從事貸款擔保業務,不能直接放貸,擔保公司放貸本身就是違規的。

中小企業融資仍很難

來自浙江省統計局企業調查隊的一份統計數據顯示,目前,該省有超過70%的中小企業感到“流動資金緊張”或“融資困難”,在銀行貸款無門的情況下,相當多的中小企業只能依靠民間借貸來應對資金危機,但資金鏈一旦斷裂,企業就只能宣告破產。

而浙江的民間集資曾經是浙江中小企業融資形式的一個有益的補充,但現在,這種融資方式發展成為高利貸后,正在大量吞噬著中小企業的利潤,亟待規范。

事實上,對于“非法集資”,浙江的界定已經相當審慎——根據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浙江省人民檢察院、浙江省公安廳發布的《關于當前辦理集資類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會議紀要》,對于“為生產經營所需,以承諾還本分紅或者付息的方法,向相對固定的人員(一定范圍內的人員如職工、親友等)籌集資金,主要用于合法的生產經營活動,因經營虧損或者資金周轉困難而未能及時兌付本息引發糾紛的,應當作為民間借貸糾紛處理”。

《紀要》還表示,對此類案件,不能僅僅因為借款人或借款單位負責人出走,就認定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犯罪或者集資詐騙犯罪。

去年7月初,浙江省展開了小額貸款公司的試點,這一被稱為“收編”民間借貸、促使高利貸“上岸”的舉措,曾一直備受關注。但近一年下來,由于小額貸款公司的只貸不存,大部分小額貸款公司已經面臨著無款可貸的尷尬——浙江省工商局的一份調研報告顯示,浙江省已開業的小額貸款公司中,60%的公司資金都貸光了,無法滿足微小企業的貸款需求。

截至2009年3月末,浙江省共批準成立小額貸款公司56家,已登記注冊了54家,注冊資本總額77.05億元,累計貸款146.61億元、15991筆,戶均貸款45.87萬元,遠不能滿足企業的資金缺口。

情況或許正在改變,不少金融機構已經加大了對中小企業融資的扶持力度,并正在探索一些中小企業融資模式,如“信貸工廠”、“網絡銀行”、“中小企業集合債”等,比如“中小企業集合債”,很受重視。由于中小企業需要的資金,特別是中長期資金很難從大型商業銀行獲得,而上市融資門檻相對較高,“中小企業集合債”被稱為緩解中小企業資金饑渴的“及時雨”。

可惜大旱之中,“及時雨”總是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