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動畫藝術與意識形態

[摘要] 動畫和意識形態，這本不屬于同一個范疇的兩個概念，很難找出它們之間具有某種內在的邏輯聯系?？稍诂F實中，二者還真是被一些“藝術理論家”有意或無意地賦予了某種關聯，并把二者“有機”地“聯系”起來。本文僅從自己的觀察和體會出發，就動畫藝術與意識形態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探討，權作拋磚之舉，希望能引起部分同仁的關注與思考，為動畫藝術的良性健康發展做點建設性的嘗試和努力。

[關鍵詞] 動畫；藝術；意識形態

自從國家以政策形式鼓勵國產動畫發展以來，從學術理論界到街頭小廣告，我們的感官就頻繁地接受著從未如此豐富的有關動畫的信息。從學術象牙塔到幼兒培訓班，上至政府官員下到市井小民，愈來愈多的職業及非職業忠實擁躉正在迅速擴大中國的動畫大軍。一派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的大好形勢，中國動畫似乎具備了快速發展壯大的群眾基礎。

而現實情況是，國產動畫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在東(日、韓)西(歐、美)夾擊下，國內絕大部分動畫市場被國外勢力瓜分，中國動畫一直在夾縫中艱難跋涉著。眾所周知，造成此局面的原因固然與大的社會環境有關，另外不可忽視的重要原因也許是我們的動畫理論導向沒有遵循動畫藝術發展的基本規律，對全球背景下的動畫藝術發展規律缺乏深入而理性的批判性認識，不少舊體制下的故有思維始終殘存。無視受眾情感傾向及基本價值觀，純粹以政策導向甚至個人喜好為指向標的現象在國產動畫藝術創作中比比皆是。而有的人眼睛又只盯著國外，希望能在三五年內趕日超美，來個新時代的大躍進，什么都向國外看齊，尤其對國外的動畫技術津津樂道，對技術以外的無形的東西缺乏必要的認識。

目前，我國動畫在政府的介入和“扶持”下，社會各界對動畫的熱情持續高漲現象的背后，是各商業實體和個人對于動畫在理論上可能繁榮并帶來的巨大的市場利潤所吸引，而并非站在振興國產動畫的角度來考慮將自身的發展和中國動畫的長期健康發展聯系在一起。對于如何在中國目前的國情下使動畫發展壯大，他們并沒有更切實的思路或辦法。要真正夯實國產動畫的發展基礎，在合適的社會大環境下，政策的重視和積極扶持必不可少。而對于理論界，重視動畫藝術創作的學術理論研究并形成良性的理論導向也應當被提到相當重要的地位。動畫具有商業的特性，同時作為一種文化藝術形式，它又具有藝術的獨立性和大眾性，以及由此延伸出來的世界性。作為一種世界性的藝術形式，沒有先進的理論支撐，其發展將缺乏目的性而變得后繼乏力，這樣也就難以讓動畫藝術保持長久的生命力。

當然，在動畫領域，不乏熱心者從各自的角度闡述自己的觀點和看法，并且出現了不少積極而中肯的意見和建議，這些意見和建議對動畫藝術的發展將產生有益的影響。但同時我們也發現一些必須引起足夠重視的理論潛流，因為是潛在的，所以并不為一般人所知。但這些理論觀點的持有者往往是將自身置于動畫理論元老的高度，不少人正身居高位，這些現有體制下的既得利益者很多又是現有文化體制的忠實執行者，他們提出的觀點非常具有鼓動性并不乏眾多的追隨者。但通過深層分析就會發現，往往這些理論觀點才是影響動畫藝術最深刻的因素，因為它們會左右動畫藝術創作的指導方向。這一點恐怕很多人還沒有清醒地意識到，或者意識到了但不敢旗幟鮮明地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見。在“特殊時期”，這可是嚴重的政治方向問題，弄不好是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甚至性命不保也說不準，誰敢逆“歷史潮流”而動呢!但世間萬物都有其發展規律，事物發展方向不對，其結果一定不會理想，，所以動畫藝術發展的指導方向如果偏離正軌甚至完全錯誤，那么動畫走得越遠，由此所造成的對它的消極影響就會越嚴重，以及由此帶來的潛在的危害也會更加深遠，

其實，在對動畫理論的研究中，大都提到了發展國產動畫需要強化對民族文化的認同和弘揚，這種觀點我們當然贊同，并且在動畫領域已基本形成了一種共識。但問題也恰恰在這里，當我們提出要強化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和弘揚的同時，往往對弘揚民族文化產生一種曲解，并在某些理論中出現了一種偏激的傾向，這就是本文試圖討論的關鍵：即把對民族文化的弘揚人為地戴上意識形態的帽子，認為發展國產動畫一定要強化意識形態因素，以為這樣才能明確社會主義的文化方向，捍衛社會主義的文化陣地。照這樣理解，那是否我們創作的每個動畫形象、每部動畫影片都必須打上社會主義或者資本主義的文化標簽呢，這樣我們的受眾才能更好地感受到社會主義民族文化的優越性和資本主義民族文化的卑劣性?遺憾的是，當下持這種觀點和深受其潛在影響的還大有人在。對于提出并贊成這種觀點的前輩和同仁，我想他們是混淆了意識形態和民族性的概念了。

我們有必要了解意識形態的基本含義。

“意識形態”在詞義上本身具有政治性傾向，在本質上是那些帶有情感傾向的價值認識，屬于社會上層建筑。馬克思指出：“在不同的所有制形式上，在社會生存的條件上，聳立著由各種不同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觀構成的整個上層建筑。整個階級在它的物質條件和相對應的社會關系的基礎上創造和構成這一切?！瘪R克思認為意識形態的內容主要就是指“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觀”。而絕大多數思想家都從科學主義觀點出發，將意識形態與“偏見”聯系在一起，這是有其歷史根源的。因為意識形態能為某個社會建立起特定的認知、價值及信仰體系，并影響人們的意識結構，從而按某種規范造就一種普遍的社會性格或民族精神。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思想觀念上升而成為統治社會的意識形態之后，經過統治階級的刻意傳播和宣揚，就會產生極大的權威性。通過傳承和教育承受了這些情感和觀點的個人，會以為這些情感和觀點就是他的行為的真實動機和出發點，而事實卻并非如此。于是在一些社會里，人們就像牲畜一樣服從現實中的權威。自古以來，統治階級就一直利用其對意識形態的領導權，制造了種種的幻想和神話，以達到麻痹民眾使之喪失主體性的目的，并最終實現其階級統治。這是意識形態的“偏見”特征，在這些觀念中，現實的個人利益往往被說成是普遍的利益。另外，從本質上看，意識形態在價值認知上是反科學的，也正因為如此，它才能作為階級的偏見而成為階級統治的工具。因為科學代表著客觀真理，具有毋庸置疑的真實性和公共性質，不會只對特定的少數階級服務。而意識形態作為一種社會矛盾的整合手段，在利用它來實現社會整合的過程中，必定要禁錮思維的自由進化，并以犧牲個體的創造力和社會的發展為代價。由于意識形態往往為某一個或幾個階級所刻意利用，依靠它進行整合所建立起的社會必定是一種等級森嚴的種姓社會，所實現的秩序也一定是沒有公平和正義的秩序，只要意識形態存在的地方就沒有真正的民主政治生存的空間。在人類社會既有的發展史上，過多依賴意識形態來進行整合的社會都不具有民主的特征。隨著法治手段的逐步完善，意識形態最終會失去其存在的基礎而終結。

當前中國正在推行偉大的社會主義改革，這種改革

本身就是全方位的，同時也是為推進民主和法制的持續健全并實現和諧的社會關系的。在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正向縱深推進的進程中，我國的政治和文化體制都在發生深刻的變革，并向著先進的人類文明前進。經濟的全球化勢必影響并帶動人類逐步趨同的客觀價值認識，并進而影響人們的文化價值觀。我們倡導和諧社會，我們的文化政策也應將“尊重差異、兼容并蓄、和而不同”落在實處，因為這既是我們的處世哲學，也是全世界能接受的經典的美學思想，同時也是全球化背景下人類文化進步的表現。在這種大背景下，在集商業性和藝術性于一體的動畫藝術領域，人為強調社會意識形態的干預作用，那么動畫藝術必將喪失它作為一般藝術形式而具有的相對獨立性、大眾性和世界性，從而成為純粹的部分階層進行政治文化宣傳的工具，這是和人類先進文化的發展格格不入的。動畫作為一種單純的藝術形式，它不應該承受意識形態之重，這不是正確對待動畫藝術的科學觀念。在目前全社會大力發展民主政治的大環境下，那些強調強化動畫藝術意識形態功能的觀點，表面看似具有民族責任感，實則是在長期的舊有社會體制下形成的思想痼疾，會對目前本就貧弱的動畫理論研究領域產生巨大的危害，對振興中國動畫亦具有不可低估的負面影響，會直接扼殺動畫藝術的生命力。

當然，我們并不因此否認動畫作為一種特殊藝術形式在國民教育中的地位，也不能刻意弱化它在弘揚本民族文化中應有的作用。這里只是想澄清一點，作為國家文化部門，更多的應該是積極主動地給國產動畫的發展創造寬松的社會環境，而不是設置這樣那樣的限制和門檻。在很多國外的動畫藝術創作中，會很明顯地感受到他們在意識形態方面的寬松環境。在他們的藝術作品中，既有頌揚真善美的“積極健康”作品，也不缺揭露假丑惡的“消極頹廢”作品。政治文化、黑暗暴力、情欲丑惡等創作題材隨處可見，沒有人為限制。只要你有一定的社會責任感，并客觀地把自已的想法表達出來，你創作出的作品就是藝術品!在這些創作中，作者往往是站在某個客觀的立場上，從現實主義出發并運用一定的象征手法來反映這種現實。在這樣的創作思路引導下，其創作環境足夠寬松，沒有這樣那樣的思想禁忌，創作心態也勢必輕松坦然，創作思路也會更加開放、自由。這對要求想象力極大豐富、創作心態極大放松的動畫藝術創作來講，無疑是絕對必要的前提。從這種意義上來看，不論創作的作品是“積極健康”的還是“消極頹廢”的，只要創作者是站在公正的立場，從客觀的視角出發來表達某種愿望或看法，作品意圖和觀點對受眾是否接受不具強迫性，這種觀點就會被理解或贊同，而這些藝術創作本身也就不具有所謂的意識形態特征。認識到這一點，對目前中國動畫的發展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意義。

我們當然也認同，不同藝術文化形式都應該具有它被賦予的社會功能，對不同國家和民族而言，重要的是從本民族的文化根源出發來構建和弘揚本民族的文化精粹，也就是從文化生態環境中，尋找當代人所缺、所想、所需的精神和文化境界，并想法滿足觀眾的需求。在這一過程中體現出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和差異性，這也是人類文化得以長久保持生機和活力的源泉和動力，但是，這不能作為強化意識形態的借口和合理緣由。民族性不等于意識形態，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民族性和藝術性無須意識形態來體現，強調意識形態也并不能體現自已的民族性。如果硬要給動畫藝術打上意識形態的標簽，過多干涉這種藝術形式本身的發展規律，會削弱本就稚嫩的國內動畫原創力量，損害國產動畫的健康發展。

縱觀歷史，從動畫誕生以來，世界范圍內的動畫交流就十分廣泛，中國動畫作為世界動畫的重要一員也曾閃耀著它奪目的光輝?，F在，我國政府正在大力扶持動畫產業的發展，同時中國的動畫市場也孕育著巨大的商機，對于振興國產動畫，現在正面臨著歷史上最好的機遇，如何抓住機遇實現振興，需要每一個熱心者靜下心來認真思考，然后身體力行，站在世界文化發展的大背景下仔細研究，實事求是，力求讓我們提出的每一個觀點對動畫藝術的發展都具有積極而現實的指導意義。

文化無國界，動畫藝術作為一種世界性的語言形式，讓它超越地域和民族的界限，沖破藩籬，遠離意識形態的束縛吧。也許只有這樣，中國動畫才可能駛上持續健康發展的快車道。

[作者簡介] 陳明紅(1974—)，男，文學碩士，中國動畫學會會員、中國圖像圖形學會會員，川音成都美術學院動畫專業教師，影視編輯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動畫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