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之間見真情

[摘要] 陳嘉上導演的新版電影《畫皮》脫胎于清代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畫皮》。本文通過分析新版電影《畫皮》中王生和佩蓉對夫妻之愛的取舍態度，挖掘其后折射出的婚姻價值觀，肯定婚姻中夫妻雙方的身心投入及多為對方考慮的價值取向。

[關鍵詞] 《畫皮》；婚姻；價值觀

一、引言

陳嘉上導演的新版電影《畫皮》脫胎于清代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畫皮》?！懂嬈ぁ吩膬H有區區1573字，講述一個惡鬼變成美女迷惑書生后被道士除去的故事。原著中最讓人驚悚難忘的是關于厲鬼畫皮的那段描寫：“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于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于身，遂化為女子?！?蒲松齡，1989：125)這一段文字，刻畫得惟妙惟肖，繪聲繪色，讓人讀時身臨其境，感覺渾身上下冷颼颼地直泛雞皮疙瘩。因此原著中的《畫皮》屬于典型的驚險情節。但陳嘉上在新版電影《畫皮》對原著大膽地進行解構和建構，在銀幕上以全新的現代方式翻譯了古典作品，一出場便氣勢如虹：上映首日取得1520萬元票房佳績；上映6天過億，19天沖過兩億元大關?！懂嬈ぁ烦蔀橹袊鴥鹊赜衅狈拷y計以來，第六部突破2億元票房的國產大片。在電影界，票房才是硬道理。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新版電影《畫皮》對原著的改編無疑是成功的。筆者認為，新版電影對原著最大的改編是對原文的驚悚情節中進行了脫胎換骨的大手術，移花接木地把現代社會的婚姻和愛情元素摻雜進去，并以現代人敏感的三角戀為主線，從而炮制出了一部愛情倫理片。愛情是電影中永恒的主題，但也容易因此而陷入老生常談的泥潭：不是缺乏新意，一味喋喋不休地進行說教，就是主題庸俗，靠演員的臉蛋身材和大量的感官刺激鏡頭來賣弄噱頭，取悅觀眾。但難能可貴的是，新版電影《畫皮》成功地跳出了這個泥潭，并且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推陳出新，其中折射出的關于愛情婚姻的諸多思索可以說是頗有見地、發人深省。

二、婚姻：靈肉合一的理想境界

狹義的婚姻實質上就是指夫妻之愛及其具體表現。本來“愛”就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深奧的字眼，古往今來多少人一直苦苦探詢其真義卻仍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對它缺乏公認的標準概念。比如柏拉圖說：愛情就是匱乏。具體地說，愛情就是一個人的生理、心理、情感的需要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一種感情投射。而愛情的心理學的解釋是：一種男女之間的激情。激情是短暫的，邊際遞減的，激情淡化后愛情轉化為親情，親情則是長久的，愛情可以由激情和親情相互轉化的，那么，長久的永恒的愛情是可能的。有些感情是與生俱來的，比如父母對孩子的感情；有些感情是后天發展的，比如戰友情、手足情、愛情、愛國情等。盡管人們對愛情有各種各樣的理解和評價，不過有一點倒是取得了基本共識：即理想的婚姻表現為夫妻之間靈與肉的完全契合。而人們心中對這種理想境界和最佳狀態的本能追求自然就導致了婚姻的獨占性和排他性，即夫妻雙方有從肉體到精神上都相互忠實的義務，絕不容許外人參與其間，分享夫妻任何一方的性或感情等和婚姻實質相關的內容。通俗一點，就是人們常說的“愛情都是自私的”。雖然自私在一般情況下都屬于一個帶有貶義的字眼，容易招來周圍人們的口誅筆伐，但夫妻之愛中的這種自私性卻是一個惟一的例外，不但為大家廣為認可，還時時刻刻處于社會道德與公眾輿論的監督和保護之下，對任何一個敢于違反這個神圣婚姻規則的當事人都構成強大的心理壓力，帶來痛苦的良心譴責。比如《畫皮》中男主角王生的情感經歷就是這方面的一個典型。

三、王生：精神出軌的忠實丈夫

應當說影片中王生就是完美婚姻的信奉者，堅信夫妻之間應當愛得身心合一，容不得有任何出軌行為，哪怕是精神上的出軌也是一種不忠。否則，他不會因自己在夢境中與小唯的纏綿繾綣而陷入痛苦的情感掙扎并為此而深深自責。其實，這種精神出軌好比思想上的犯罪，只要善于掩飾，不訴諸行動，就不會對夫妻感情造成任何實質傷害。但王生卻是地地道道的完美主義者，且嚴于律己求全責備。他不但認為夫妻之愛是身心的投入，同時還認為這種投入程度是lOO％，不能因向他人分割而有所減輕，所以他斬截地拒絕了佩蓉為他納小唯為妾的建議，理由簡單而執著：“王夫人只有一個?！鄙踔廉斝∥ú粸槊植磺蟮匚?、投懷送抱自薦枕席時，他心中的原則仍能戰勝欲念，仍能拾起脫落于地的衣裙重新披在那具美麗誘人的胴體上，并且好言相勸悉心開導。單就這份定力和操守，就足以令當今許多自命清高的男人汗顏，就足以證明王生確實是一個絕世好男人：不單身正而且心正，用自己心中的理性與人性戰勝了身上的感性和獸性。

要知道能做到這一點至為不易。影片中的小唯是披著畫皮的千年美狐，其貌傾城，美艷驚人。身為男人，見美起意，見色思淫，實乃自然天性。只要能“發乎情，止乎禮”，仍然不失為君子之道。正如意淫不是強奸，性幻想也不代表婚姻變質。畢竟現實生活中，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夫妻激情最終要歸于平靜，長年的婚姻生活會讓彼此熟悉得以至于生悶。此時偶爾產生一點尋求新鮮的想法本是情有可原、無可厚非的。況且生物化學方面的研究也表明：夫妻之愛的物質基礎是多巴胺，一種內分泌激素，通過讓人欣快而產生戀愛感覺。但多巴胺只能持續分泌1.5～3年左右的時間，過此之后的婚姻則歸于平淡。所以王生產生的不過是一種正常的婚姻心理變化，是作用在男人身上的自然法則的必然表現。但王生的可愛和偉大之處就在于他想憑借對愛忠貞的精神力量去戰勝作用其身的自然法則。

四、佩蓉：超然大愛的賢良妻子

如前所述，理想的婚姻是靈肉合一，但現實總是殘酷的，很多時候夫妻雙方不得不面對“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艱難選擇。對此，我們傳統上是重“靈”輕“肉”，寧愿心中的地位而舍棄肉體的占有。如佩蓉對小唯的退讓與成全；以及小唯聽到王生臨死前親口所說的“我愛你”之后吐出修行千年的內丹救活眾人，自己卻因此香銷玉殞。所以小唯的“得心而死”也是體現婚姻傳統中“重靈輕肉”的價值選擇。但比較起來，影片中佩蓉的情節把婚姻中的價值取舍演繹得更為精辟深邃、意味悠長。

為了便于理解其中的價值選擇關系，筆者把婚姻中的考慮因素定位為“自我”和“對方”兩個參考點。

1.如果夫妻雙方以自我為出發點，關注的是自己在婚姻中的感覺并以此為行為的決策依據，那么很多時候都會要求對方時刻在意自己，照顧自己的感受。這種情況類似于醫學上的強迫行為癥或于丹(2006：38)所說的“非愛行為”，即以愛的名義強迫對方按自己意愿行事。

2.反之，有的夫妻富有犧牲精神，寧肯委屈自己也要讓對方過得好。他們的潛意識中相信自己外在的表現會被對方看在眼里落在心底，安慰自己日久見人心的真理終究會讓對方領悟并回報自己的情感付出。所以，這是一種因愛的偉大而做的光榮，屬于內心世界對愛的自我成全。其

極端的例子見于為愛殉情，當事人以此極端的方式在毀滅自己的同時，何嘗不希望對方會因此而內疚一生且時時追念，從而實現雖去實留、永遠在對方心自中占據了一個重要位置。

3.婚姻中更為高尚的選擇是不單考慮對方的感受，同時還考慮第三者的利益，乃至社會民族或國家的需求。比如影片中的佩蓉，為了成全王生和小唯，也為了王家軍的團結和整個江中城的安寧，她毅然喝下毒酒，承認是妖，并且甘受千夫所指，默默承受，無從分辯，即使在王生的一再追問下也不能坦誠實情，而非得用自己親口說出的謊言背下情敵的黑鍋，用自己當面制造的誤會把自己心愛的夫君推到小唯——真正的妖狐、狡詐的情敵——的身邊。這是何等的胸襟和氣度!其境界已經超脫了一般愛情中的二人天地而達到了普度眾生的“佛”一般的超然世界。

前面在討論愛的定義時，曾經引用過柏拉圖的見解。其實，柏拉圖曾經問蘇格拉底什么是愛情，蘇格拉底讓他到附近的麥田去，順著地壟往前走，把他看到的、最大的麥穗摘下拿回來，然后才肯告訴他答案。但是，蘇格拉底又對他說。在那個尋找的過程中，只能在前進的途中摘麥穗，不能后退摘取。柏拉圖聽后就到麥田去，過了一陣子，他空手回來了。蘇格拉底問他怎么沒有麥穗，他沮喪地說麥田里雖然都是麥穗，可是為了摘下最大的，他只有一直往前走，邊走邊看，結果走到盡頭一個也沒有摘下。蘇格拉底笑了，然后說了一句話：這就是愛情。愛情是一山望過一山高的游戲，最大的麥穗很可能在最后才出現，這就是愛情心理。人生就正如穿越麥田，只能走一次，不能回頭。要找到屬于自己最好的麥穗，你必須要有莫大的勇氣和付出相當的努力?？梢哉f，電影中的佩蓉以自己的言行很好地為此做了—個注釋。

五、結語

于丹(2006)在《于丹<論語)心得》中說：“世界上所有的愛都以聚合為目的，只有一種愛以分離為最終目標，那就是父母對子女的愛?！边@種愛是最純粹最無私因而也就最超然的。因為以聚合為目的的愛本質上是一種攫?。菏且晕摇靶∥摇薄獮橹行?，對自己進行加法運算，要讓自己喜愛的東西永遠保留身邊屬于自己；而以分離為目標的愛對自己用的是減法運算，是一種為愛而進行的放棄，不讓自己的愛阻礙對方和他人的更大幸福。如果說前一種愛是“提得起”,那后一種愛則是“放得下”。我們常說做事要“提得起，放得下”。而許多人在生活中都可以“提得起”，但能做到“放得下”的人則少之又少。因為“提得起”需要的是一種勇氣而“放得下”要求的卻是一種超然。所以后一種愛的難度更大，境界更高。所以影片中的佩蓉在主動喝下毒酒前，有資格對妖狐小唯說：“你其實還不懂，什么是愛?！边@種“放得下”的愛可以泛化為一種大愛，如汶川地震中涌現出的許多不顧自己先救他人的先進事跡即屬此類。今天我們在《畫皮》中的佩蓉身上，也看到了這樣一種大愛，一種從夫妻之愛升華的大愛，表現為不求聚合而求分離?？删驮谶@種愛情的聚合離散之間體現出了婚姻的真諦和價值。

[參考文獻]

[1]蒲松齡.聊齋志異[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124-126.

[2]于丹.于丹《論語》心得[M].北京：中華書局，2006.

[作者簡介] 張海容(1977—)，女，重慶人，在讀碩士，現任職于重慶文理學院學工部學生資助中心，研究方向：農業與區域發展區域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