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長江中下游江湖治理的思考

盧金友，姚仕明

（水利部長江水利委員會長江科學院，430010，武漢）

一、概 述

長江中下游地區經過長時期的自然演變，形成非常復雜的江湖關系。近百年來，受自然條件與人類活動等雙重因素的影響，長江中下游地區通江湖泊萎縮十分嚴重，絕大多數湖泊已與長江失去自然聯系，大大降低了湖泊對長江洪水的調蓄能力，也降低了這些湖泊的自凈能力與環境承載能力。長江中游與其自然連通的洞庭湖和鄱陽湖地區是我國主要商品糧、油、棉、水產生產基地；鄱陽湖、洞庭湖作為國際重要濕地，是世界生物多樣性的典型地區，擁有豐富的遺傳基因庫，對維護長江中下游的生態安全，對保障生物種群特別是珍稀瀕危物種的存續，具有難以估量的重要價值。兩湖地區人口眾多，經濟社會發展、自然地理條件與水文情勢以及江湖關系變化，使湖區面臨防洪、水污染、水生態環境、水資源綜合利用與血吸蟲病擴散等問題依然較為突出，加之人類活動對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的影響愈來愈突出，因此，我們必須在科學發展觀的指導下，緊密圍繞新時期的治水思路，提出新的條件下江湖變化規律與治理的重大研究課題，加強科學研究，統籌防洪、水沙資源綜合利用、航運及生態環境維護等，綜合考慮江湖治理，加強江湖地區的生態文明建設，改善其民生，維護江湖健康，支持區域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二、江湖關系現狀

1.江湖關系概況

長江中下游河湖水系十分發達，但近些年來在自然條件與人類活動的共同作用下，通江湖泊萎縮與人為阻隔十分嚴重，曾有“千湖之省”美譽的湖北省現已不足300個湖泊。截至目前，長江中游地區只有全國第一、第二大淡水湖鄱陽湖、洞庭湖與長江處于自然連通狀態，構成復雜而特有的江湖關系。兩湖在調蓄長江洪水、參與大氣調節、維護江湖健康、造福人類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其綜合功效不可替代。

長江作為世界第三大河，橫貫中國東西，以宜昌為界，以上為長江上游，以下為長江中下游。長江中下游干流河道自宜昌至河口全長約1893km。自宜昌至鄱陽湖湖口為長江中游，長955km；湖口以下為長江下游，長938km。長江上游進入中游宜昌的多年平均年徑流量和懸移質年輸沙量分別為4368億m3和4.92億t，宜昌以下沿程有眾多支流入江，入海水量近1萬億m3。

洞庭湖湖區北有松滋、太平、藕池、調弦（1958年已建閘控制）“四口”分泄長江洪水入湖，南、西有湘、資、沅、澧“四水”入匯，還有汨羅江、新墻河等河流入匯。湖區河網交錯，水系縱橫，水流復雜，相互干擾頂托，形成一個復雜的水網區，天然湖泊面積2625 km2，多年平均入湖年徑流量約2870億m3，其中“四水”1690 億 m3，“四口”940 億 m3，區間240億m3。湖區泥沙淤積嚴重，多年平均年入湖泥沙1.44億t，出湖泥沙0.39億t，沉積在湖區的泥沙年平均達1.05 億 t。

鄱陽湖位于江西省的北部，承納贛江、撫河、信江、饒河、修河“五河”及博陽河、漳河、潼河之來水，經調蓄后由湖口注入長江，是一個過水性、吞吐型、季節性的湖泊，為我國最大的淡水湖泊，面積3859 km2。鄱陽湖水系平均年徑流量為1525億m3，“五河”年均入湖沙量0.15億t，出湖沙量0.09億t，淤積在湖區的泥沙約0.06億t。

2.江湖關系變化

江湖關系在自然條件與人類活動等雙重因素影響下變化復雜，尤其以荊江與洞庭湖之間的關系變化更為復雜。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江湖關系主要呈現以下變化：

①受長江與洞庭湖“四水”、鄱陽湖“五河”的來水來沙作用，多年來兩大湖區均呈現累積性淤積，其中進入洞庭湖的水沙量均大于鄱陽湖，自然條件下洞庭湖年均泥沙沉積量約是鄱陽湖的17倍，泥沙淤積對洞庭湖的影響遠大于鄱陽湖。

②在自然淤積與人類圍墾雙重因素作用下，兩湖面積與容積均大幅度減小，洞庭湖湖面面積由1949年的4350km2減至1995年的2625km2，鄱陽湖由1954年的5160 km2減至1997年的3859 km2。新中國成立以來，兩湖面積減小主要以圍墾為主，特別是1958—1976年期間，兩湖地區大面積圍墾達到高潮。截至1997年，鄱陽湖區圍墾總面積1301 km2，圍墾強度達0.24，洞庭湖的圍墾強度更大，高達0.44。1998年大洪水后，在洞庭湖區、鄱陽湖區實施了 “平垸行洪、退田還湖、移民建鎮”工程，從而使湖區圍墾的湖面面積得到相當程度的恢復，增加了湖區調蓄洪水的面積和容積,有利于恢復湖區濕地生態系統，有助于改善湖區的生態與環境。

③三峽工程蓄水運用后，大壩下泄的水沙過程較自然條件下已發生較大變化，尤其是下泄水流的含沙量大幅度減小，粒徑明顯變細，由荊江三口進入洞庭湖區的泥沙大幅度減少，洞庭湖區年均淤積泥沙0.10億t，僅為蓄水前多年均值的9.4%，與鄱陽湖年均淤積沙量的差別大大縮小，洞庭湖區無論是泥沙沉積量還是沉積率均大幅度下降，這有利于減緩洞庭湖的淤積萎縮、有效保護湖區的調蓄容積，為改善和調整江湖關系、爭取實現江湖兩利提供了極好的機遇。

④三峽工程蓄水調節作用，對長江中下游水文情勢也帶來一定的影響，比較直接的是體現在水位變化上。5月末到6月初，三峽工程會加大下泄流量，對洞庭湖出口、鄱陽湖湖口水位造成頂托，導致該時期洞庭湖、鄱陽湖水位抬高，會增加兩湖地區防洪排澇壓力。在汛末三峽水庫蓄水期間，宜昌多年平均流量明顯減小，使洞庭湖出口、湖口的同期水位有所降低，從而影響湖區水資源配置，對生態環境也帶來一定的影響。然而，枯水期三峽工程加大泄量有利于改善航道、供水及部分區域的生態環境等。

（5）洞庭湖“四水”與鄱陽湖“五河”的控制性樞紐工程陸續建設和流域水土保持工程的不斷實施，使入湖水沙條件發生了變化，對江湖關系調整及水文情勢變化也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3.存在主要問題

以往在江湖利用與治理實踐過程中，更多注重滿足人類自身的需求，而對維護江湖健康、人水和諧等方面考慮不足，因此，在江湖利用與治理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時，存在以下突出問題：洪澇災害仍然是制約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因素，水沙資源供需矛盾日益突出，江湖生態與環境惡化日趨嚴重，人、水、自然和諧相處的矛盾較為突出。

與此同時，長江中下游地區圍湖造地、灘地植樹、非法采砂等侵占河道、影響行洪、破壞生態的現象時有發生；洪水管理制度、防洪減災綜合保障體系亟待完善，一些地區水土保持和水環境保護意識不強，預防監督機制尚待健全。此外，水利工程管理薄弱，水利改革尚不到位，水資源統一管理體制尚未完全確立，節水意識淡薄等問題不同程度地存在。

三、加強江湖變化規律與治理的科學研究

隨著長江流域干支流水利工程的陸續建設與運用，長江水沙條件與河床沖淤變化也隨之受到影響，而長江水沙條件與河床沖淤變化勢必引起洞庭湖與鄱陽湖的連鎖反應，洞庭湖與鄱陽湖的變化又會反饋于長江，形成復雜并處于不斷調整變化的江湖關系，影響到河湖生態系統的完整性與穩定性、江湖蓄泄能力、水生生物多樣性、濕地功能以及水資源的開發與保護。為此，需加強以下幾個方面課題的研究：

（1）水沙變異條件下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研究

在深入研究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現狀的基礎上，考慮長江干支流主要水利工程對水沙過程的影響，利用長江防洪模型研究水沙變異條件下長江中下游干流河道與兩湖（洞庭湖、鄱陽湖）的沖淤變化與江湖關系變化趨勢。

（2）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對防洪、生態與環境的影響研究

在水沙變異條件下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研究的基礎上，研究江湖關系變化對長江中下游防洪形勢與布局、生態與環境的影響，包括對血吸蟲病擴散的影響。

（3）江湖健康指標體系與控制措施研究

在水沙變異條件下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研究的基礎上，圍繞江湖健康與綜合服務功能，研究維護江湖健康的控制指標體系與各指標的評價標準及控制底線。

（4）江湖綜合治理及其水沙資源綜合利用研究

在江湖演變與其對生態與環境的影響以及江湖健康指標體系研究基礎上，綜合考慮防洪、生態與環境、水資源綜合利用，支撐區域經濟社會持續發展等因素，研究江湖綜合治理方向與措施；針對江湖水沙資源年內分配不均等特點，研究水沙資源綜合利用的手段與措施；在新的條件下，按照科學發展觀和可持續發展治水治江思路的總要求，研究荊江三口建閘、簰洲裁彎及鄱陽湖水利樞紐工程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四、積極貫徹落實治水治江新思路，加快江湖治理實踐

為積極貫徹落實治水新思路，維護江湖健康，促進人水和諧，實現人類社會與自然協調發展，在通過江湖變化規律與治理研究的基礎上，需緊密圍繞以下五個主要方面加快江湖治理實踐。

（1）加大蓄滯洪區建設力度，給洪水以出路

繼續鞏固退田還湖與清理河湖行洪障礙物，加強蓄滯洪區建設與管理,擴大河湖洪水的蓄泄能力與場所。針對三峽建成后不同補償調度方式下城陵磯附近地區超額洪量的調整，在長江流域防洪規劃的基礎上，對洞庭湖、鄱陽湖蓄滯洪區建設與管理進行統籌規劃、分期實施，優先安排防洪作用顯著、使用頻率高的蓄滯洪區的建設管理措施，確保遇大洪水時能順利啟用，給洪水以出路。

（2）進一步加強堤防建設，提高防洪排澇能力

目前，長江中下游干流河道堤防建設基本達標，防洪能力顯著增強，但湖區及圩垸堤標準偏低，需繼續加固重點垸、重要城鎮堤防，對一般蓄滯洪區、蓄洪保留區堤垸按規劃進行堤防加固，保證防洪安全。結合三峽水庫蓄水后長江中下游河道沖淤變化，對崩岸與險工段河段進行綜合整治，鞏固長江干堤建設成果。加強垸內治澇工程建設，繼續實施大型排澇泵站更新改造，適當增建新的排澇設施，減輕洪澇災害損失。

（3）統籌河湖治理，逐步建成以“四水”與“五河”控制性樞紐為骨干的綜合防洪體系

就兩湖地區而言，除長江干流建有控制性水庫外，兩湖“四水”與“五河”的來水量較大，多年平均年徑流量均超過1500億m3,在“四水”與“五河”上建控制性水庫對兩湖防洪作用顯著。為進一步完善“四水”的綜合防洪體系，在盡快完成在建的皂市、洮水等水庫建設的基礎上，建設資水金塘沖、澧水宜沖橋、湘水涔天河、沅水五強溪擴大防洪庫容等控制性工程；鄱陽湖加快峽江、浯溪口水利樞紐工程建設。加強水庫防洪調度方案等非工程措施建設，逐步與三峽水庫、蓄洪堤垸實現聯合調度，攔洪滯洪，削峰錯峰，減少洪災損失。

（4）加強江湖綜合整治，合理配置水沙資源

江湖綜合治理涉及山、河、江、湖，在充分考慮水土保持、江河建庫、江河控制入湖排污量等因素作用下，將治湖與治山、治河、治江有機結合起來；要理順湖區水系河道，繼續采取疏浚、削磯、掃障、理順河勢等措施，加強河湖整治，增強湖區河湖行洪能力。在深入論證、科學規劃的基礎上，通過采取工程措施和非工程措施，解決工程性、季節性缺水問題，緩解水資源供需矛盾，合理配置水資源。同時，還要從水庫長期使用及泥沙資源空間分配不均等方面，考慮合理配置區域的泥沙資源。

（5）加強水環境保護和水污染治理，維護江湖健康

充分發揮以三峽水庫為核心的調蓄作用，實行江、河、湖、庫聯合調度，保證長江中下游河流湖泊生態環境需水，維護江湖健康。根據水功能區劃要求，加大兩湖地區水資源保護力度，修復并改善水生態系統。嚴格取水許可和控制排污，加強點源和面源污染治理，加強水量水質監測，切實做好水利血防工作。實施洞庭湖、鄱陽湖濕地資源保護工程，加強三峽工程蓄水后湖區水沙變化情況的監測和研究，采取綜合性保護措施，控制濕地萎縮，保護濕地功能。

五、結論與建議

長江中下游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異常復雜，尤其是人類活動對其影響愈來愈突出，對其完整認識需要過程，而且江湖水系與濕地生態系統是維護良好生態與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礎性條件。我們必須深刻揭示江湖關系存在的主要問題，加強開展江湖演變與治理重大課題研究，提出治理方向與措施。同時，江湖治理必須納入流域層面進行考慮：一方面，江湖治理必須堅持“江湖兩利、左右岸兼顧、上中下游協調”的原則；另一方面，堅持山、水、江、湖治理的有機結合，構建一個既滿足人類持續發展需要，又滿足自然生態需求的健康的江湖體系。

江湖治理是一項十分復雜而又艱巨的系統工程。在治理過程中不僅涉及復雜的技術難題，而且涉及整體與局部、長遠與近期、人類與自然及不同部門之間的利益關系等?；诖?，特提出以下建議：

（1）江湖治理嚴格服從流域整體規劃，統籌考慮防洪、航運、供水及生態環境等諸多方面。局部區段的江湖治理，在治理過程中必須嚴格服從流域整體規劃，充分發揮調蓄長江洪水、參與大氣調節、維護江湖健康的生態服務等功能。

（2）江湖治理要以科學發展觀為統領，既要體現時代發展要求，滿足江湖經濟布局與調整及其持續發展的需要，又要充分認識動態調整變化的江湖關系所引發的新問題，超前謀劃，統一部署，并在江湖治理過程中加以解決。

（3）正確把握江湖演變的客觀規律，科學進行江湖治理。在深入研究復雜條件下江湖演變及其關系變化趨勢，正確把握江湖演變規律，綜合考慮防洪、水沙資源綜合利用、航運及生態環境等因素，提出科學的江湖治理方向與具體措施。

（4）江湖治理要突出解決民生問題與維護良好生態環境，以維護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在江湖治理過程中，一方面要突出解決治理區域的民生問題如防洪安全、供水安全、血吸蟲病的傳播與擴散等，另一方面要維護好江湖的良好生態與環境，嚴格取水許可和控制排污，加強點源和面源污染治理，充分發揮水庫群的生態調度功能，滿足江湖生態需水要求。

[1]蔡其華.健康長江與洞庭湖治理[R].第二屆長江論壇，2007.

[2]蔡其華.健康長江與生態鄱陽湖[R].長江流域湖泊的保護與管理研討會，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