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中人

◎文／小 陌 圖/德 塔

*{壹}

“喂，你有沒有發覺周震最近變了？”休息室內，老王端著一杯熱茶坐到了正在看報的徐斌旁邊，小聲問道。

徐斌沒有抬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繼續看報紙。老王自顧自說了幾句，發現徐斌并沒有多聊的意思，嘟囔著離開了。

其實徐斌心里很清楚——周震確實變了。

本來周震這個人雖然有些木訥，但人很實誠，工作也是兢兢業業。不僅如此，他們兩人還是室友——周震剛剛來這里工作的時候，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住處，徐斌便邀請他過去一起住。他們相處得很好，同事們都很羨慕他們的友誼。

事情在一周前突然發生了變化——

徐斌出差歸來，一眼便看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周震，他說他要搬出去。徐斌問及原因，周震卻沒有多說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他搬到了市郊的一處小出租房內，獨來獨往，行為怪異。不僅如此，他整個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像是一只風干的昆蟲。

沒人知道在周震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或者他遇到了什么，于是各種流言便悄然而生。

這天下午，徐斌下班后準備回家，突然收到了周震的短信，內容是邀請他過去吃晚飯。徐斌沒有多想，便收拾東西趕了過去。

周震的狀態仍舊很糟糕，他比之前更瘦弱了，簡直是皮包骨頭。仿佛拉掉這層人皮，整副骨頭便會嘩啦啦散落一地。

他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然后沉默地坐在那里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像極了電影里在吃著最后一餐的死刑犯。

“周震，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徐斌終于按捺不住，打破了僵局。

周震微微一顫，抬起頭干澀地回道：“快吃飯吧?！闭f完，便不再吱聲，不管徐斌如何追問。

徐斌心中滿是疑惑，卻無從解答，只好告辭回家。這一晚，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參加了一個葬禮，周震的葬禮！

他從夢境中掙脫出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打開手機，沒想到收到了昨晚周震發來的信息，信息內容只有短短四個字：“徐斌，再見！”

徐斌立刻回撥過去，無人接聽。他隱約覺得大事不妙，穿好衣服便直奔周震的住處。周震的房門緊鎖著，他叫了幾聲，沒有聽到應答，便直接撞門而入。卻發現周震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表情安詳。

他壯著膽子湊了過去，用手指探了探周震的鼻息——他真的死了！

*{貳}

“你最后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員叫劉毅峰，他是徐斌的朋友。

“昨天下班后，我突然收到了周震的信息，他邀請我過去吃飯?！毙毂鬅o奈地嘆了一口氣。

“那你過去后，有沒有發覺他有什么異常的表現？”

徐斌說：“其實他很多天之前就變得不正常了……”

劉毅峰聽了徐斌的描述，又看了看周震生前和死亡時判若兩人的照片，也感到驚奇不已。這些天周震到底經歷了什么，藏在他肚子里的秘密又是什么？

“對了，有一件事很奇怪?！眲⒁惴逋蝗婚_口道。

“什么事？”

“法醫認為周震的死亡時間大約是凌晨一點，而他給你發信息的時間是十二點五十九分，他幾乎是在信息發送完畢的瞬間死亡的?！?/p>

徐斌不可置信地搖搖頭。

“還有一件事情更加詭異，他的死亡原因竟然是——心臟驟停?！眲⒁惴逭f到這里，取出一份報告遞到徐斌的手里，繼續說道，“據我調查，周震生前并沒有心臟病史，身體也很健康，雖然他死前身體狀況很差，但是不足以致命。所以，引發他心臟驟停的原因還是一個謎，法醫暫時也沒有給出合理的解釋?！?/p>

徐斌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周震的死亡案件正在朝一個怪異的方向發展。

周震心臟驟停致死的事情一下子在公司里傳開了，大家都在興致勃勃地探討導致他心臟驟停的原因。好幾次有同事拉著徐斌一起討論，他都拒絕了。

其實，他何嘗不想知道死亡的真相。周震到底經歷了些什么，藏了什么秘密，導致他心臟驟停的原因又是什么——

謎團像云彩一樣越疊越厚，重重壓在徐斌的心頭。

幾天后，劉毅峰聯系了徐斌，告訴他這個案子由于缺乏線索，追查已經擱淺。因為不管多么怪異，周震畢竟是自然死亡。

徐斌知道，要想找到真相，必須依靠自己。

*{叁}

這天下午，房東通知徐斌去收拾周震的物品，她準備將屋子騰空，繼續出租。徐斌掛斷電話后便迅速趕了過去。

除了一些貴重物品，其他的東西都被徐斌集中起來準備處理掉。他正收拾著，房東突然推門進來，她走到徐斌身旁遞過一張光碟：“前些天周震借了我的影碟機說是看電影，他死后，我便把機子拿回去了。剛才孩子打開碟倉的時候，發現里面還有一張光碟，我想應該是周震的?！?/p>

“謝謝您?！毙毂蠖Y貌地微笑一下，目送房東離開了。

隨后，徐斌翻到了這張光碟的封套，封套正面寫著“十日必死”四個字，背面則印著：“玉溪路144號 奇形怪狀商店 音像專柜?！?/p>

“這應該是周震死前租的吧?！毙毂笫帐巴陽|西，便離開這里，往玉溪路走去。他尋覓了半天，直到半夜才在路的盡頭看到了一個閃著亮光的牌子，上面寫著“奇形怪狀商店”六個大字。

“真沒想到這么晚了，這家店還在營業?！?/p>

令徐斌沒有想到的是，整個商店的內部如同一個小型商場，各種各樣的商品讓他應接不暇。

“您好，歡迎光臨?！币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徐斌定睛一看，是一個年輕女孩。

“你好?！毙毂罂吞椎鼗亓艘痪?。

“請問您需要點什么？”她的臉上掛滿微笑。

徐斌取出光碟遞過去，說：“我朋友應該在這里租了這張光碟，他有事不能過來，我幫他還了?！?/p>

女孩接過光碟：“請把體驗卡一起交給我?！?/p>

“體驗卡，什么體驗卡？”

“沒錯，體驗卡?！迸⑿Φ?，“他租的這張是體驗光碟，我們幫他辦理了一張體驗光碟卡，方便顧客使用?！?/p>

徐斌有些不悅，從沒有聽說過租看一張光碟還有這么復雜的程序，什么體驗光碟，肯定是唬人的。

“我實話實說吧，我朋友前兩天死掉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的體驗卡放在哪兒?！毙毂蠡氐?。

女孩“喔”了一聲，無奈地聳聳肩：“這樣的話，我只能幫您辦理用戶注銷了?！闭f完，她拿起光碟檢查了一番，然后在電腦上輸入了一串數字，屏幕上便彈出一個信息框。

她扭頭問道：“請問租碟的人是不是叫做周震？”

徐斌嗯了一聲。沒多久，女孩說：“好了，退盤手續辦完了?！?/p>

徐斌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音像專柜吸引住了。他湊了過去，拿起一張叫做《劇中人》的光碟，問道：“這是好萊塢新拍的大片嗎，我怎么沒聽過？”

女孩跟了過來，回答道：“這不是好萊塢的大片，不過內容也很精彩?！?/p>

徐斌轉念一想，既然都到這里來了，不如租一張光碟回去解解悶。他對女孩說：“我想租這張?！?/p>

女孩解釋說：“這張《劇中人》也是體驗光碟，您需要辦理一張體驗卡?！?/p>

徐斌不耐煩地點點頭，女孩正準備向他介紹體驗卡的功能和使用方法，徐斌卻擺擺手說：“好了好了，我都明白?！?/p>

女孩有些無奈地將光碟和體驗卡一并交到了徐斌手上：“這張光碟的租期是十天，您一定要在限期內歸還?！?/p>

徐斌嘆口氣，轉身出了門。

*{肆}

回家后，徐斌便將光碟塞進影碟機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不過不知道是因為影片開頭不吸引人還是他太累的緣故，他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便呼呼大睡起來。

怪事是從租看光碟的第二天發生的——

徐斌去上班時，在車上遇到了小偷。平日里他遇到這種事都會視而不見。但是今天的他也不知為何，一反常態地挺身而出，和其他乘客一起抓住了這個賊。

后來徐斌得知，這原來是一個叫做“今天我要見義勇為”的電視節目，節目組在不同地點設置不同考題，旨在測試市民的公德心和見義勇為的積極性。

當天，徐斌便成了媒體的焦點。不僅如此，這一舉動也幫助公司提高了知名度，引起了經理的注意。恰巧此時辦公室主任老王由于工作出現了重大失誤，一直默默做小職員的徐斌意外得到了升遷的機會，經理準備提升他為辦公室主任。

徐斌簡直不敢相信。論能力和經驗，辦公室里的其他員工都要比他優秀，但是經理卻獨獨選中了他。平日里一直都板著臉的經理此刻微笑著說：“小徐啊，你這幾年的工作我都看在眼里，你踏實肯干，所以我相信你能夠做好的?！?/p>

幾個小時之內，徐斌的工作地點便從小隔間搬到了大辦公室，他坐在那里，突然有了一種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感覺。

他偷偷地掐了掐自己，疼痛告訴他現在的一切無比真實。

徐斌長舒了一口氣，現在整個辦公室終于安靜了下來。剛剛他從經理室里出來的時候，老王因為被撤職而情緒失控，在公司里大吵大鬧，還砸壞了很多東西。

徐斌清楚地記得，老王被趕來的警察拖走時，面目猙獰地說了一句：“你們這么對待我，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晚上，公司的同事邀請徐斌去市里最好的一家酒吧喝酒，慶祝他的升遷。喝酒間隙，一個身材曼妙的美女湊了過來，兩人聊了良久，美女甚至曖昧地朝他的口袋里塞了一張紙條，輕聲說：“記得聯系我?！闭f完便消失在了喧嘩的人群中。

回去的路上，同事們開徐斌的玩笑，說他簡直是多喜臨門。

徐斌機械地笑笑，也不說話。他將目光轉向窗外，腦袋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樣的奇遇，絕對不是他的生活。

*{伍}

回家的徐斌本想早早休息，可洗漱完畢后卻沒了睡意。他靠在沙發上，突然想起了昨晚沒看完的電影。他打開影碟機，按下了Play鍵。

這并不是什么恐怖電影，而是一部普普通通的劇情片。他起身準備倒一杯果汁，沒走兩步，卻突然愣在了原地，雙眼死死盯著屏幕——電影里的主人公余武正在制伏一個行竊的小偷。

徐斌像是被什么觸動了，重新坐了下來。

故事仍繼續，余武被告知這是一個電視節目，叫做“今天我要見義勇為”，負責這檔節目的主持人對著屏幕說：“觀眾朋友你們好，今天我們選出來的見義勇為者便是這位男士，他叫做余武?！?/p>

徐斌冷不丁地一顫，他清楚地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這些電影情節和他的經歷簡直一模一樣。

他繼續看了下去。主人公余武去上班之后，因為同事的失誤而意外得到了升遷的機會，當天晚上在一間豪華酒吧就發生了一場艷遇。那個美女臨走的時候，塞了一張紙條給他。

徐斌這才想到了那張紙條，他急忙從外套里翻出來，展開一瞧，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十日必死?！?/p>

徐斌不禁一顫，突然整個房間黑了下來，他驚叫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停電了。他默默坐下，一言不發地思索起來。

一直到快要天亮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天亮后他洗了洗臉，再次坐回沙發上。

他的腦海里滿是電影里的情節，它們如同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一直在他的腦海中蔓延。

下樓后，徐斌準備坐車去上班，沉吟片刻，他坐上了去往相反方向的32路公交車。到達終點站后，他下車四處溜達了一會兒，看到了一家彩票投注點，他思忖了一下，走了過去。

其實他之所以這么做，是想和電影情節錯開，他隱約覺得電影接下來的情節會演主人公余武坐上公交車到公司，然后開始一天繁忙的工作。他故意繞了這么久，最后還買了一注彩票就是想避開電影情節。

*{陸}

吃午飯的時候，徐斌刻意留在辦公室，他將那張光碟快進到了昨天停電時的地方，繼續觀看。

令徐斌驚訝的是電影主角余武早上下樓后，并沒有坐上去往公司的車，而是坐上了一輛32路公交！

徐斌強忍著恐懼看了下去——余武在車到站后，隨便逛了逛，然后走進了一家彩票的投注點，買了一注彩票，他買的雙色球號碼是091323273133+07。

徐斌顫顫巍巍地從口袋里掏出早上那張彩票，上面竟然也寫著091323273133+07！

他嚇壞了。這張光碟里內容竟然和他的生活相同，他的每一步都在電影中一一上演。如果真的有這么邪門的事情，那么電影接下來的故事是不是就是他無法看到的未來——

徐斌不敢想了！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奇怪感覺，一切突然變得不真實起來，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慢慢改變著他和他的生活。

盡管今天早上他試圖避開電影中的情節，但還是被一點不差地重演了。

這一切實在是太過詭異，也太不尋常了。此刻的徐斌心中除了恐懼外，竟還有一點對于未來故事的好奇。

他思忖了半天，然后按下了繼續播放。電影主人公余武順利地過完了這一天。而現實中的徐斌也非常順利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然后下班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徐斌每天上班時，都會多多少少看一看這部電影，他的生活正在按著這部電影的情節進行。有好幾次，他都想擅自做一些有悖電影情節的行為，但是又怕出現什么意外，所以便忍了下來。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平凡人物余武十天的普通生活，同樣，陪同余武這個虛擬人物度過這十天的人還有徐斌。

看著看著，徐斌覺得恐懼起來，他可以通過電影提前預知余武這十天的生活內容——他會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說什么話——這些情節都會在現實中重演，他害怕看到一些不想看的東西。

他盼望著余武能夠順利度過這十天。十天一過，徐斌的生活也會重新回復正常。

但是故事往往沒有這么順利。第九天，余武因為工作失誤而被經理免去了職務，另外一個同事做了辦公室主任。他因為情緒低落精神恍惚，竟然出了車禍。

現實中的徐斌在這一天中經歷了同樣的變故。他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失誤而丟了飯碗，然后又詭異地出了車禍，差點送了性命。

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醫生說：“你的傷并不重，休息一晚，明天便可以回家休養了?！?/p>

徐斌謝過了醫生，便佯裝睡著，直到醫生離開。

其實此刻的他害怕極了，他的生活仍舊在按照電影中的情節發展著，無法做出任何改變。他和余武都經歷著一樣的故事。

如果余武在最后一天意外死掉了，是不是意味著現實中的他也會遭受一樣的變故？徐斌不敢觀看這部電影的結尾了，他害怕十天中的最后一天里發生什么。

“退盤？”徐斌的腦海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個念頭，他記得當時接待他的女孩說過可以在限期內歸還光碟的。

*{柒}

徐斌一直等到了午夜，才拖著受傷的身體偷偷溜出了醫院，然后打車去了玉溪路144號。

他一推門而入就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您好，歡迎光臨?！?/p>

徐斌立刻湊了過去：“小姐你好，九天前我在這里租了這張光碟?，F在我想退盤?！闭f著，他便從包里掏出這張光碟。

女孩接過光碟看了一眼，說：“您這張是體驗光碟，請一并拿出體驗卡?！?/p>

“體驗卡？”徐斌突然想起那天租這張光碟的時候，他確實收到了一張體驗卡，但是前兩天大掃除，不小心丟掉了。

“我的那張體驗卡丟掉了，能不能破個例，幫我退掉?！毙毂蟀蟮?。

女孩搖搖頭說：“我們店里的規定，每一張租看的體驗光碟都要在收回光碟的時候一并收回體驗卡。我愛莫能助?！?/p>

徐斌既氣憤又失望，他擺擺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退了?！彼D身準備離開，女孩卻說：“這位先生，請在限期內歸還體驗光碟，否則后果會很嚴重?！?/p>

徐斌心中一顫，回頭問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這是一張體驗光碟，我當時沒有耐心聽，現在我想問問到底什么才是體驗光碟?！?/p>

女孩笑笑：“我們商店里的光碟分為普通和高級兩種，高級的便是體驗光碟。您租看的是電影《劇中人》，我幫您辦理體驗卡的時候，會將這些數據輸入電腦，然后建立關系。從那一刻起，您的生活便和這部電影主人公余武聯系到了一起，你們的生活模式和內容發生了重疊。簡單說來，余武是一個虛擬中的你，他經歷你的生活，你現在都可以通過余武的生活提前預知，你們的生活是相連的，只是你活在現實中，他活在虛擬世界?！?/p>

徐斌沒有想到真相會是這樣，這真是預想之中，意料之外——

“如果到了限期，我沒有歸還光碟，結果將會怎樣？”

“您的體驗時限是十天，這十天內，你能夠通過余武在電影中的經歷來預知自己的生活，體驗時間結束了，您必須歸還光碟。如果您沒有如期歸還，那么在體驗時限結束的瞬間，您會失去生命?！迸⒛樕细‖F出詭異的微笑，繼續說道，“在您之前，有一個叫做周震的顧客也是租看了體驗光碟。巧合的是他也丟失了體驗卡，就這么死掉了?！?/p>

徐斌簡直不敢相信，當時周震竟也是租看了這種體驗光碟。一切疑團瞬間被解開了，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捌}

徐斌拖著傷腿離開了奇形怪狀商店，打車到家后已是凌晨。

此刻的他對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他完了。等到體驗時間一到，他會和周震一樣，死于心臟驟停。

余武——徐斌突然發現這個名字和他的名字非常相似，或者從這個名字第一次在電影中出現，他就應該意識到，他們的生活從此出現了重疊。

這已經是最后一天。

他起身去客廳倒了一杯熱水，然后將十幾片安眠藥磨碎倒入其中。他準備喝掉，沉沉睡過去，再也不要醒。

誰知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他挪到門口，輕聲問了幾句，卻無人應答。敲門聲仍舊在繼續，他只好小心翼翼地開了門，開門的瞬間，一個黑影撲了過來。

他被撲倒在地上，慌亂中他定睛一看——來人竟是老王！

“老王？”徐斌失聲叫道，老王用力將他拖到一邊，往他嘴里塞了布條，然后將他綁起來。老王像是瘋了一般叫道：“我終于逮到你了，姓徐的！沒想到我平日里對你這么好，你在背后捅我刀子，現在可好了，我被辭退了，還被拘留了一周，而你卻做了主任，挺享受??！”

徐斌驚慌地搖著頭，嘴里嗚嗚作聲，想要說些什么。

“你少在那里裝可憐，我今天來就是教訓你的?！闭f著老王大吼一聲，對徐斌一頓拳打腳踢，宣泄之后，累壞了的老王抄起茶幾上那杯被放了安眠藥的水一飲而盡。

喝水之后的老王忍不住困倦，沒多久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徐斌松了一口氣，拖著傷腿試圖慢慢站起來。突然一股燒焦的味道傳來。他猛地意識到，剛才倒水的時候沒有關掉電熱水壺開關！

不一會兒，整個屋子里便被濃煙充滿了，而老王仍舊昏睡著，沒有知覺。徐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解開了身上的繩子。此時電話已經被燒壞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立刻湊到了影碟機前面，可放在里面的光碟也被燒壞了。

徐斌癱坐下去，他本想看看電影里的余武是否逃過了這場劫難，現在卻成為奢望了，光碟被毀掉了！

徐斌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他試圖逃離卻被發現此時已是無路可逃，大把大把的濃煙襲來，他努力爬到窗前，凄然一笑，然后用盡全力跳了出去……

*{玖}

中年女人推門進來的時候，女孩正在看新聞。

“今天有什么新聞嗎？”中年女人問道。

女孩說：“錦都小區發生了一起火災，一死一傷，其中一個叫做徐斌的還曾經在我們店里租了張體驗光碟?！?/p>

中年女人點點頭，又問道：“對了，他那部電影中的最后一天是什么內容？”

女孩思忖了一下，說：“我記得他租的是《劇中人》，電影的結尾是主人公余武和他的一個同事王某喪生火海。不過沒想到現實中的徐斌選擇了跳樓，他本能的求生舉動和光盤內容不相符，這才保住了性命?！?/p>

只是徐斌不會知道，他當時想要知曉第十天的內容根本沒有意義。這一切都早早地被注定了，但他還是在最后的時刻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試圖掙脫被捆綁的世界，不管成功與否，他總要試試看。

即使賭上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幸運的是，他成功了。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擺脫了被捆綁的體驗人生，仍舊活在這個真實的世界上，而余武則消失在了虛幻之中。

只是在這沉沉的夜幕下面，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體驗著這種離奇的生活，不能自拔，直至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