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張 翼
你可記得海邊那些白色的庭院,
爬滿了南風的藤蔓?
你可記得那多情的蘋果樹,
摩挲著懷里一簇簇初生的毛果?
--這些頑皮怕癢的男孩兒,
肚臍兒上帶著仍未干脫的花萼,
在嬉笑的跳躍中一次次掙脫她們手掌的捕捉?
翻爬而過時,太陽被嵌著碎玻璃的圍墻劃傷:
噢,這些橙而紅的動脈血,
噢,這些紫而藍的靜脈血……
滴灑在墻頭斑斑熠熠。
歌聲中還聽不到一絲憂傷:
“啊,這生命之債仍遙遙無期……”
大海在遠處噴著水沫閃著亮光。
整個夏季,我們唯有歌唱和舞蹈,
或將麥秸簸揚進群風的口袋里。
頭頂,蔚藍的河流浮載著黑色的巨冰;
風暴與烏云:一對亂倫的母女循環著互孕互生
——驟降為一陣耀眼的金雨。
那些坐著恥笑我們的人都突然發了瘋,
烏鴉從高處贊頌著他們。
我們趕到時,肥綠的蠅群正歡宴豪飲:
喝飽了墨綠的黏液,舌頭血紅,
蛤蟆似的瞪著我們,懶于爬行。
驗尸人劃破了他們聚滿脈管的氣泡。
而他們或許知道這個秘密:
我們也并不相信這歌唱、這舞蹈。
孩子在塌穿的墓穴上來回跳躍,
獨自在荒野里做著游戲;
間或悄悄向深處的朽棺內窺視,
一片寂靜里,仿佛久聾者驀然聽覺
一個陌生人正將你親切地呼喚。
孩子在塌穿的墓穴上來回跳躍,
恐懼一怔間已將濕冷的心兒攫取,
當天門緩緩關閉投下大而冷的黑暗。
秋天的余暉被押解著走過大路的轉彎處,
一個陌生人正將你親切地呼喚。
起風了,墳頭蒿草瑟縮如亡魂一般;
憂郁起而復落似來路上的塵土。
唉,這是記憶里最后最美的薄暮;
秋天的余暉被押解過大路的轉彎處。
墓地里楊樹又歡拍起一陣金色的手掌,
晚風中開始迎接血紅的太陽下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