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方言句首使用語氣詞情況比較分析

陳曉云

(咸寧職業技術學院 文法系，湖北 咸寧 437100)

現代漢語方言句首使用語氣詞情況比較分析

陳曉云

(咸寧職業技術學院 文法系，湖北 咸寧 437100)

漢語句首有語氣詞的用法在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已經匿跡，只在少數方言中仍有留存。對閩南方言、遵義田壩仡佬語、平陽甌語和鄂東南方言中的句首語氣詞及其主要用法作簡要梳理，概述句首語氣詞句法特點、語氣與語氣詞的匹配、語氣變化與音變以及語用功能，概括各地區句首語氣詞使用的異同，以期對方言語氣詞研究有所增益。

方言;句首語氣詞;語氣;音變;句法特點;功能

漢語的句首語氣詞指的是經常放在句首表示要發議論、引出下文的發語詞。它們沒有實際意義，如古漢語“夫”、“維”、“其”、“蓋”等均是發語詞。它們多由指示代詞虛化而來。如“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餓之於食，不待甘旨”(晁錯《論貴粟疏》)?！胺颉弊肿鳛榫涫渍Z氣詞是從指示代詞“夫”虛化而來的?，F代語法書中有的將句首語氣詞也稱之為“提頓語氣詞”。

不同的句首語氣詞在表達上的作用不盡相同，從最常見的句首語氣詞“夫”、“惟”、“其”三個來看，“夫”作為句首語氣詞，經常表示要發議論，起引出下文的作用?！拔庇糜诰涫讜r，有兩種作用。一是表提示、引出主語或時間。例如:“惟辟(國君)作福，惟辟作威”(《書經·洪范》)。二是表示期望的語氣。例如:“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左傳·僖公三十年》)?！捌洹庇糜诰涫滓话惚硎就茰y、擬議，有“大概”、“恐怕”等意思。例如:“齊其為陳氏矣”(《左傳·晏嬰論季世》)。

句首語氣詞在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已匿跡，在漢語方言中也少見。本文就漢語方言中的句首語氣詞現象進行分析。

1 語氣與語氣詞的匹配

和古漢語類似，方言中不同的句子使用的句首語氣詞也不同，不同的語氣用不同的語氣詞來表現。林華東［1］論及閩南地區使用的句首語氣詞時，涉及的語氣詞主要有5個:啊、吙、無、哼、嘟。它們在閩南方言區各地出現的頻率有差別，有的詞在閩南各地具有高度的共性，有的在閩南地區的一些區域就較少使用。在有多個句首語氣詞的地區，語氣和句首語氣詞是相互匹配的。這一點在單用和連用時也是一致的。如:“啊真否款(真不象話)!”句首語氣詞“啊”的使用是為了增加商詢語氣或突出情感?！皡繄笊珉娕_記者攏來前記后記(報社電臺記者都來采訪)?！薄皡浚踙?55］”起強調或夸張作用?！昂吒覠o影啊(恐怕沒這回事吧)?”“哼［h?i］”有委婉、舒緩口氣的作用?！盁o［bo24］”在句首起接引作用。例如:“無慢則說(慢慢說)!”“嘟［t?44］”，在句首起強調或提醒作用。例如:“嘟誠好勢啊(挺好的嘛)!”連用的句首語氣詞主要有:“啊無”、“吙無”、“哼無”、“無嘟”、“啊嘟”?！鞍o水放互伊徹(水就放干了吧)?”“啊無”屬于句首語氣詞連用，它表示咨詢語氣。而“吙無”帶有協商的語氣，如“吙無恁則是濛去(你們還是別去)?！薄鞍∴健眲t帶有惋惜無奈的語氣，如:“啊嘟賣徹徹啦 (都賣光了)!”不同語氣有不同語氣詞與之相適應。

2 句法特點

2.1 與句中句尾語氣詞共存

句首語氣詞附著在句子前邊與整個句子結構一體，語勢貫通，參與全句表達，表示附加語氣，可以和句中、句尾語氣詞共存。以鄂東南句首語氣詞“啊”為例:

事做完了嗎?

啊事做完了嗎?(事做完了嗎)

啊事啊，做完了。(事做完了)

三句話表達的基本意思一樣，但使用語氣詞情況不同，句首語氣詞可以和句中、句尾語氣詞共存。閩南方言“大家都一起用力吧!”說成“啊無逐個人繼來出力噢!”“恐怕沒這回事吧?”說成“哼敢無影啊?”平陽甌語中的發語詞“匄(給)”也可以和句尾語氣詞共存。如:“匄你坐落下嘛(你坐落下嘛)?！本涫?、句中和句尾語氣詞能共現，這一點在各方言里表現是一致的。

2.2 與不同結構句子的結合

句首語氣詞結合能力比較強，既可以和主謂結構句子結合，也可以和非主謂結構的句子結合。在語氣方面，和各功能語氣的句子都可以結合。

2.2.1 與主謂句結合

鄂東南方言:啊水要跑完了啊(水快流光了)!

閩南方言:啊水流甲要徹啰(水快流光了)! 無冊加借一本嚇(書多借一本吧)?

遵義縣田壩仡佬語:［a43］他二三日這要割漆(他這幾天要割漆)。

平陽甌語:匄我弗不想走(我弗想走)。

2.2.2 與非主謂句結合

鄂東南方言:啊筆呢 (筆呢)?啊下跑了(都跑了)。

閩南方言:啊筆爾(筆呢)? 哼敢無影啊(恐怕沒這回事吧)? 吙無著說清楚(還是要講清楚)!

浙南平陽甌語:匄讓你坐一下(讓你坐一下)。

從現在的資料看，句首語氣詞在主謂句前時，句子的主語主要是名詞性成分，但鄂東南地區方言中，人稱代詞作主語時前面不加語氣詞，顯得成分更單一。這點和閩南話、田壩仡佬語、平陽甌語都不相同。非主謂句中，鄂東南方言句首語氣詞也主要和代詞以外的名詞性非主謂句結合，此外只有在范圍副詞“下(都)”開始的動詞性非主謂句前才會結合。閩南語、田壩仡佬語和平陽甌語的句首語氣詞與非主謂句結合則比鄂東南方言靈活。

2.2.3 與不同語氣句子的結合

句首語氣詞能和陳述、疑問、祈使、感嘆等各類語氣的句子結合。幾個方言區在這點上都是一致的。以發語詞“啊”為例:

鄂東南方言:啊人還好啰(人還好嗎)?啊人還好呢(人還好呢)。啊人好的很啊(人好的很)!啊門關好倒去啊(去把門關好)。

閩南漳州方言:啊汝敢卜去(你去嗎)?啊夠水啊!(好美啊!)啊勿會使食燕兮(不能抽煙)!啊煞落雨啊(竟然下雨了)。

平陽甌語發語詞“匄(給)”也是在各類語氣句子前都可以出現。

3 語氣與音變

從結構上看，句首語氣詞不是句子成分，它的有無不影響句子的完整性。但由于它具有引發全句、表達語氣和協調音節的作用，有時候說話人在語氣詞后可以有暫短的停頓作準備或思考。所以句首語氣詞的有無對語氣表達有重要影響，這種影響主要通過語音的舒促和變調兩種方式來實現。

3.1 語音舒促與語氣

漳州方言有兩個音值不一的“啊”:“?。踑?53］”短音加喉塞，“?。踑:51］長音無喉塞。音長無辨義作用，但作為語助詞，“啊”卻因音長不同而有語氣差異。說話人可以根據表達需要靈活應用不同的語音形式。楊秀明［2］認為，長音“?。踑:51］則能表達更多的情感信息，如思索、舒緩語氣。喉塞音“?。踑?53］”常是一種習慣性的發音動作，相當于古漢語的“發語詞”，不表義，往往是在說話者不知不覺中出現的。言語的感情色彩、語體色彩、語氣類型等對其出現與否有一定影響。林華東［1］認為，長音“啊”［a:44］語氣義略似古漢語的“夫”，但比之更豐富，兼有舒緩的或思考的語氣。發促音“啊”［a?5］表示語氣強烈，或驚訝、或欣喜、或強化句子含義。兩人記錄的調值雖然有出入，但論述內容是一致的。鄂東南方言的“啊”在使用中也有舒促之分，長音為“?。踑:44］”，促音為“?。踑53］”，長短音的使用與功能與閩南方言相似。許小穎［3］論及平陽甌語中的發語詞“匄(給)”［kha］時指出，在句子主語為非人稱代詞的句子前出現“匄(給)”的情況下往往需要拉長音節，一方面引起對方的注意，一方面給說話人一些考慮的時間，有時也可表示感嘆語氣。張濟民［4］論及遵義縣田壩仡佬語時指出，仡佬語說話人在發語詞之后，還可以有暫短的停頓，有一點準備或思考的時間，引出全句。

3.2 變調與語氣

發語詞變調是影響語氣的一個重要手段。在只有一個發語詞的鄂東南地區，“啊”的變調與發音長短是同時發生的。如:

a.?。踑44］飯碗啊打落了。

b.?。踑53］飯碗啊打落了。

a句發長音時句子語氣平穩舒緩，b句發促音則句子情感與語氣強烈，可以表示急切強烈的語氣。閩南方言最常用的“啊”的舒促音變調使用與鄂東南方言基本相似。從其內部來看，閩南方言的“吙”、“哼”、“無”在句首除了發本音外，以音變方式來表達不同的語氣，這種音變現象是與音長變化一同發生的。如:

“吙真是世界糊涂?！?真是糊涂極了)“吙”發長音為［ha:55］，語氣較舒緩，主要是接續話語，強調的語氣略弱，“吙”發促音則念［ha?5］，語氣強烈，話語傾向性鮮明?；虬蛸H，一音顯然。

因此，句首語氣詞通過音變區分語氣是聲音舒促和變調同時作用的結果。

4 語用的主要功能

4.1 前后照應，連接話語

句首語氣詞除了表達不同情感態度等語氣意義外，還有銜接語句的作用。

閩南語:我先去，啊汝卜安怎(我先去，那你怎么辦)?汝無改變辦法，哼無彩工啦(你不改變辦法，就白費功夫了)。

鄂東南方言:我去了，啊伢崽么人看啊(我走了，小孩誰照看)?

鄂東南方言句首語氣詞“啊”在后一分句句首或表示連續排列對舉時連接功能尤為突出。如:“這個地方好，啊山啊，啊水啊，啊下合我的意?！?這個地方好，山啊，水啊，都合我的意。)

從鄂東南和閩南語常用的“啊”來看，其在句首雖然有長短音的不同，表達語義輕重不同，然而，位于語意有關聯的兩句之間時，兩種語音形式的“啊”都起到了連接話語，調節語氣的作用，發揮了話語的前后照應功能。其他句首語氣詞基本上也都有此功能。

4.2 提起注意，增強表達效果

語氣詞對語義重點的強調、說話人的主觀情感傳達起了重要作用，語氣詞對句子要強調的成分的標記功能使語句表意重點和情感的傳達更為明顯，也使語句表達時語氣更鮮明。鄂東南方言句首語氣詞“啊”之后常是表示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名詞性成分，其主要就是引起話題、提示或強調語句重點。如:“啊九點鐘不來，我就走了啊?！睆娬{的是時間;“啊桌上冇看到一個字?！睆娬{的是地點。許小穎［3］認為平陽甌語的“匄”，如:“匄——，事干事情講弗不爻沒法說其的哪?！币呀浭峭耆硎尽疤嵝崖犜捜俗⒁狻钡陌l語詞了。

語氣詞是句子表達者情感的外在標志。句首語氣詞的出現對主觀情緒、交際效果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說話人的語氣傾向，話語提示可以借助語氣詞，也可以不借助語氣詞。但有了它交際意圖就更明顯，語氣更豐富，態度傾向更明顯。

5 句首語氣詞的地理因素

由于語言的發展演變，古漢語的句首語氣詞在現代漢語普通話中已經消失。在南方方言里也只有少數地區仍有留存，從古今使用的句首語氣詞書面材料比較，古漢語的句首語氣詞多由代詞虛化而成，現代漢語方言里的語氣詞來源似乎更生活化，口語色彩濃，多由語氣詞用法上發生變化，在句首直接和語句結合而成。從地理上看，由北向南其數量保留更多，用法也更復雜。這是由于越往南地理形勢越復雜古漢語留存和方言特點更容易保留的結果。

［1］林華東.閩南方言的句首語氣詞［J］.東南學術，2007(5).

［2］楊秀明.漳州方言的句首語助詞“啊”［J］.漳州師院學報，1996(1).

［3］許小穎.考本字與語音、語義、語法化過程:以平陽甌語發語詞“匄(給)”為例［J］.學術交流，2009(12).

［4］張濟民.遵義縣田壩仡佬語的否定副詞和發語詞［J］.貴州民族研究，1994(1).

Analysis and comparison on the mood particles used at the beginning of a sentence in modern Chinese dialects

CHEN Xiao－yun

(Literature Department，Xianning Vocational Technical College，Xianning 437100，China)

In modern Chinese，mood particles are seldom used at the beginning of a sentence except in a few dialects.Through sorting out the main usage of them in Minnan Dialect，Tianba Qilao Dialect of Zunyi，Ouyu Dialect of Pingyang and the southeast Dialect of Hubei Province，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syntactic features，the collocation of moods and mood particles，mood and phonetic change and syntactic function.It summarizes the differences of the mood particles used in the dialects mentioned above，hoping to offer references for further study.

dialect;mood particle at the beginning of a sentence;mood;phonetic change;syntactic feature;function

H17

A

1009－3907(2011)01－0033－03

2010－09－26

湖北省教育廳科學技術研究計劃中青年人才項目(2010B297)

陳曉云(1972－)，男，湖北陽新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語言學與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柳 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