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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制“兩彈一星”隊伍中的年輕人

2012-01-28 02:32
中共黨史研究 2012年3期
關鍵詞:狀態方程兩彈一星原子彈

劉 敏

我學的是空氣動力學,是搞飛行器的。1960年分到當時二機部九局的第九研究所。學校里說你們是分到地方工業部,我就懷疑是不是自己政治上有問題。來了以后,大家都不知道干什么,就在那兒學習,后來單位又送我們到農場去勞動?;貋砗?,把我們分到各個研究室,我被分到爆轟物理實驗室,但不知道干什么。過了一段時間,要把我們送到17號工地。第二天我們就扛著行李卷,坐著大卡車來到坐落在官廳水庫附近的17號工地。困難時期因為沒什么糧食吃,我們研究室一半的人浮腫。按道理應該增加糧食定量,據說科學院研究人員的定量增加了,但由于九局工作保密的性質,致使我們的糧食定量沒有增加。由于吃不飽飯,那時大學里晚自習到9點鐘就不上了。但學生們有30斤糧食定量,我們才只有28斤。我們過春節時只能吃一小碗曬干的白菜幫子和玉米面的窩窩頭。年輕人大學剛畢業,當時每人每年僅發二尺布票,也沒什么衣服,工作服都沒有;大家夏天穿的是同事從貴州帶來的草鞋。我們大多數人不是搞核武器的,來到九所后,上級領導要求我們保密,從那以后,我們同家人、同學都不能講自己的工作情況,同學間干脆就斷絕了聯系。

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領導干部的模范帶頭作用特別重要,他們為我們做了表率。李覺局長上過大學,抗戰以后就參加了犧盟會,以后到決死隊,又到部隊里的18軍。還有哈軍工某系的政委趙勤樸,以及吳際霖、郭英會,他們本身就是知識分子,都有知識分子工作的經驗,因此才能把那些專家和年輕的技術人員聚合在一起。大家稱李覺為“李包公”,叫趙勤樸書記為“趙青天”。當時食堂為專家開了小灶,但這些領導都不去那里就餐。在青海海拔3270米的221廠蓋的房子,李覺院長讓技術人員到房子里面住,他自己則住在半地下室的帳篷里;吃飯時他同大家一起排隊。在這種精神的感召下,我們怎能不往前沖呢?這就讓我想起解放戰爭時,團長往前一指,營、連級指導員就往前沖,共產黨員都跟上去了。就是他們把軍隊這種革命精神帶過來了。

我們剛做爆轟實驗時沒有星期天,工作起來不分晝夜。我所在的組是搞狀態方程的,開始我也不知道怎么搞。我們從兩本書學起,一本是我國翻譯蘇聯的《爆轟物理》,一本是趙忠堯的《核物理的基礎知識》。盡管我們都不懂核物理,但憑著一股愛國主義的熱情和民族自尊心、自豪感,為做好這件事情就豁出去了。為什么?我們那一代人大多在抗日戰爭時讀小學,抗美援朝時讀高中,親身感受過中國人受欺侮。我們學航空,學其他的專業,就是為了報效國家。那時好多年輕同志都是這種思想。有一次開會,李覺院長說,國家困難,有些同志吃不飽飯浮腫就休息吧!但我們能休息嗎?當時我連灰樓三層都上不去了,但是到清華大學協作搞特殊材料的焊接問題,我堅持要去。那種精神是從哪兒來的呢?我覺得是黨的教育以及整個九所工作氛圍影響的結果。

局、所領導對知識分子的思想是很清楚的,對個人來說,當時不是錢的問題,是榮譽問題,只要大家感覺公平了,工作起來是很拼命的。做狀態方程時我是穿著自己的棉襖進的實驗室——地堡。由于要把容器抽成真空,有個樣品要貼到容器上,我是負責的,我就去貼。當時我們每人只有一副乳膠手套,用完清洗后,第二天再用,也沒有保健。當時我們的血小板、白血球都有問題,是后來慢慢養好的。那時想的就是盡快把原子彈搞出來。當時院里面還提出幾個口號:質量第一,安全第一;還有“三嚴”,即嚴肅性、嚴密性、嚴格性。這“三嚴”精神在每一個小的細節都體現到了,直到最后環節,領導還讓大家“回頭看”。重新檢查一下個人負責的工作,看有什么遺漏沒有。所以我們試驗成功率比較高。我覺得黨的歷史上應該提到這個問題。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在中央決策后,我們是很拼命地工作的,在那種艱苦條件下工作的信心并沒有下降。晚上,我們灰樓的燈亮到12點以后,我們單位周圍幾所大學,都說這個單位特別厲害。三年經濟困難時期,我們還是單身漢,晚上就在辦公室看資料、學習,研究自己的課題。我經常想:現在怎樣才能把這種精神保持下來?不怕自己做點犧牲,努力為國家作貢獻。剛工作的時候我也不想犧牲自己,我是學空氣動力學的,我想搞飛機、搞導彈保衛祖國,到這兒干什么?而且我沒學過這個專業,我的專長不在這兒,但是老專家給我們樹立了榜樣。當時吳際霖跟我們談話,他說:中國沒有原子彈這個專業,這些老專家都是從各種專業轉過來的,你們年輕人也應該這樣!后來,我們也就想通了。

我們走的是一條獨特的、自力更生的研制道路。我認為假如不是中央反復從政治上考慮,我們的原子彈還可能提前爆炸。因為我們的基礎工作做得很扎實,每個研究室的工作,都是一步一步地搞的。我們剛開始搞的是鋁、鐵、炭化硼的狀態方程。后來做鈾-238材料的狀態方程,美國、蘇聯雜志上發表的狀態方程有些故意給出錯誤的數據,按他們的方法做下去,就會把我們的研究工作引向歧途。我們靠自己硬是把實驗結果做準確了。

我很佩服九局這些領導,他們認真貫徹中央的精神,把大家團結到一起,而且能夠把知識分子的心思摸透。給我印象深刻的是,碰到一些問題,他們從來不說哪一個人有什么問題,而是讓我們查查原因。他給我們做思想工作,不是找你談話,而是以他們的一言一行潛移默化地影響我們。不管有什么情況,他們都是“穩坐釣魚臺”。包括準備進行原子彈首次空投試驗的時候,周總理下達命令,進入24小時準備的時候,李覺同志就坐在總裝配車間觀察著每一步程序,直到插雷管的時候,他還在那兒。這是很危險的!但他一直在那兒盯著,下面各級領導都要在那兒。就是這種身先士卒的作風,不管多危險,他們總是在第一線上。

當時我們技術人員分三個層次,像陳能寬、鄧稼先是一個層次;下一個層次都是大學里的講師、工程師;第三個層次就是我們剛畢業的大學生。針對知識分子各層次,我們成立了科學技術委員會,搞核物理的、爆轟的、氣體動力學的專家都在里面,這在當時中國還是少有的。這些人組成的專家班子相當好。我們工作的方法是自由交流、各抒己見。在九所剛成立時,大家都不是原子彈方面的權威,像王淦昌、郭永懷是別的專業的權威。陳能寬主任以及現在已經是院士的許多同志來到17號工地,都與我們一起睡通鋪。爆轟結果出來以后,發現有一條線。這一條線是什么東西,誰也搞不清楚。前面亮線是自由表面呢,還是沖擊波呢?誰也沒把握。于是大家就一起討論。搞地球物理的、搞爆轟物理的、搞勘察石油爆震的,還有搞過炸藥工程的等各方面技術人員,各抒己見。后來稱這種情況為“三結合”,就是黨的領導干部、專家和技術人員包括工人在一起的三結合,我們的大量工作都是三方面結合在一起完成的。有些圖紙畫好以后,如果存在問題,加工的工人也會發現,我們就與工人一起解決問題。遇到一些大的問題領導干部當場處理。一次國家試驗以前,在總裝車間里面,按道理應該24小時不斷電,假如測試系統突然斷電,對測試工作會有影響。陳能寬院長當時負責2923即正式空投第一顆原子彈試驗,他親自到總裝車間,跟電廠說好保證何時送電,像下軍令狀一樣,讓后勤保障隨時隨地到位。

“三結合”的另外一部分,就是工人師傅并沒有感到自己僅僅是普通的工人。他們覺得這個產品和自己有著密切的關系,他們也可以給我們提建議。對我們的設計提出意見。這就使核武器研制的速度很快,且不說西方國家想不到,就連我們國內的一些人也想不到。我覺得同這些因素有關系:首先是那一代人有很高的思想境界,第二就是有好的領導,第三就是三個層次的技術人員結合在一起,配合得相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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