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聽客戶在說啥：青萍之末窺大勢之——做人的底線

沈恭贏

李ⅹⅹ，浙江臨安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常年做的是山貨生意。從來沒有和法院打過交道。

前幾天通過臨安市法院，李ⅹⅹ歸還了銀行多給他的30000元，并辦理了相應的法律手續，支付了相關的費用。過后他跟法官訴苦道：“從今往后，你們再也不要往村子里寄什么傳票、判決書這種材料了，這種東西不是隨便可以寄來寄去的??！村坊里人家傳來傳去，說是我拿了銀行的錢，把我的名聲徹底搞壞掉了……再這樣下去，我的生意要倒灶的。其實直到現在我都認為，這件事實實在在是銀行出錯在先的，我冤都冤枉死了?！?/p>

處理此案的華法官，把他送出法院大門口寬慰他說，李ⅹⅹ這件事對你來說也是個教訓，長時間拖著不解決，只會影響越來越大。但是，我們法院做事歷來就是點到為止的，今天過了之后，不會再有負面影響產生了。不過，要是你這次再不主動一點的話，那結果就真的很難說了！

一筆流水賬記得煞清爽

2011年11月22日下午，李ⅹⅹ來到臨安市里的一家大銀行，打算存入當年新貨山核桃銷售回籠的30000元貨款錢。

銀行監控顯示：16時18分，銀行的女柜員收了錢，拿出一張存款憑條讓李ⅹⅹ簽字。李ⅹⅹ把字簽好了，柜員就交給了他三疊鈔票，他拿了錢稍許呆了一歇就迅速離開了。當晚，銀行軋賬發現少了30000元錢，正好是個整數。同步對照了個人業務的會計記賬，結果發現了柜員誤將存款當做了取款，付給了李ⅹⅹ30000元。

這種業務差錯對銀行來說雖然不多見，但也不算是太稀奇的事。銀行立刻進入相關追回的準備，第二天一早就由出錯的女柜員通過電話聯系了李ⅹⅹ。女柜員剛進銀行不久，還是個小姑娘，她誠惶誠恐地承認是自己一時粗心，給客戶造成了麻煩，她愿意上門來賠禮道歉，并取回銀行的30000元現金。李先生當時支吾了幾句，說自己是很忙的，沒時間來應付這種麻煩事情。這件事是你們銀行有錯在先。對女柜員要求還錢的事卻未置可否。

又過了一天的早晨，銀行的支行行長帶著女柜員，拎著鮮花水果和慰問金找到了李ⅹⅹ的家，要求他退還這筆錢卻遭到拒絕。李ⅹⅹ還說自己一點錯誤也沒有，都是銀行的操作失誤，還振振有詞的說，你們是有規定的，離柜概不負責嘛。要我說就應該由銀行自行承擔責任。銀行吃了碰頭，一時有解釋不清誰負責的道理，只能暫時退一步再做道理。

第三次銀行在村委會干部的陪同下來到他家里，他家已經是人去樓空了。鄰居說他與老婆一起外出做生意去了，至于到哪里去做生意，他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他們也說不清楚。轉眼進入了新的一年，2012年1月，銀行找到了市法院的華法官述陳原委：一般情況下銀行碰到這種事情，都是采取息事寧人的辦法，把動靜壓得越低越好。為什么？不是怕和無賴打交道，因為共聲搞得太大了，銀行的聲譽也會受到一定影響。所以銀行先前一直是苦口婆心地講道理，低三下四的先認錯。沒有想到程序走了一遍，還是感化不了李ⅹⅹ，人家與我們玩起了人間蒸發的游戲。這回要請法院相幫想想辦法了？

華法官回答很干脆，走法律途徑銀行告他吧，我們來解決。

于是，由ⅹⅹ銀行出面，把李ⅹⅹ告上了法庭，理由是李ⅹⅹ行為屬于不當得利，應當立即返還30000元錢，并且要求還應當由李ⅹⅹ支付相應的利息（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計算）。

案件立案之后，法院把案子交給了華法官。華法官在當地是處理金融糾紛的專家，按慣例他立刻建議法院通過執行庭，對李ⅹⅹ的財產進行了保全?？上б呀浲砹艘徊?，屬于李ⅹⅹ名下的財產什么也沒查到：他的存款已經全部被取走；房產局、工商局的登記信息里也沒有李ⅹⅹ其他有價值的不動產或動產，實施財產保全落空了。

怎么辦？法院與銀行只有回頭做第二步的工作。開始動用本行力量，收集準備盡可能全面的證據。調集了當天銀行多個現場、多個角度的監控攝像。分析現場記錄可以基本得出這樣的結論：李ⅹⅹ屬于見錢起意，突然眼前出現的三沓錢，讓他產生了惡意占有的念頭。銀行臨柜記賬系統的交易數據也顯示，他拿到了30000元錢幾分鐘后，就跑到銀行的另一臺ATM機上，把自己名下兩張銀行卡里的所有現金全部取走了。

一個月過去了，未能見到李ⅹⅹ的影子。又一個月過去了，案件在有的人眼里似乎無人問津了。其實不然，法院經濟庭已經正式開庭審理了此案，向李ⅹⅹ發出了第一份傳票，村委會按慣例，因為聯系不上李ⅹⅹ，就在村委會活動中心的公告欄上發通知：各位四鄰村坊，相幫轉告李ⅹⅹ立刻前來領取法院傳票。

幾天過去李ⅹⅹ沒有反應。據他后來解釋，當時因為去外地收購山貨了，所以對此一無所知，沒法對法院的傳票作出回應。

由于作為唯一被告的李ⅹⅹ下落不明，華法官把第二份傳票寄到了村委會。附屬了簡短的提示:“李ⅹⅹ沒有取得銀行的30000元現金的合法理由。應當無條件的將取得的不當利益返還給銀行?！?/p>

下一步，法院不得不在被告缺席的情況下做出判決，認定被告李ⅹⅹ取得了銀行的30000元錢屬于惡意占有，已經造成了銀行損失。李ⅹⅹ應當將取得的不當利益，無條件全額返還給銀行。判決李ⅹⅹ返還銀行30000元錢，并支付自事發之日起至錢款履行之日，按年利率計付的存款利息，案件受理費、保全費都由李ⅹⅹ承擔。

名聲搞壞了，損失更大了

奈何？判決生效后，李ⅹⅹ依然杳無音信，銀行還是一分錢也沒有收到?？磥硎桥錾狭艘粋€“殺殺沒有肉、割割沒有血”、只認銀行“離柜概不負責”死理的人了！

難道連法院都沒有辦法了嗎？其實華法官心里有數著呢！他估計李ⅹⅹ并沒有離開自己的家。因為收購、販運山核桃的季節是不等人的，他不過是在忙活自己的生意罷了。按照法院以前的經驗。臨安的山貨商人商機意識特別強，個個都挺精明的。只是有的人在法律意識方面實在是不盡人意。對付這樣狡黠的商人，辦法再簡單不過了。第三次將法院判決的法律文書送到了村委會，并且按照規定張貼在公告欄上。

第二天法院公安局派出了警察和鄉村司法助理員來到了村里，找村民了解情況，托村里的鄉親看見了李ⅹⅹ務必要轉告他：如果再繼續死扛，可能真的要攤上大事情了，后果會很嚴重的，搞得不好只要一露面，公安與法院就要對他進行司法拘留了。那樣的話案件形成的負面案底，將會影響他一輩子的社會信用。

結果，在規定的日期之內，李ⅹⅹ依然是沒有到庭，也沒有向法院提交任何說明材料。由于市法院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布法律文件，社會影響開始不斷發酵，村里村外瘋傳李ⅹⅹ出大事了，市里的警察正在捉拿他……

李ⅹⅹ終于憋不住打電話給了華法官：“我討饒了，今年兩筆上?？腿说纳胶颂疑庖呀洀氐滋拥袅?，人家還以為我是個逃犯呢？哪個還敢和我做生意??！”

在村里司法助理員的陪同下李ⅹⅹ來到法院。他說自己實在太委屈：“真的是在外收貨款，不知道法院已經判下來了。ⅹⅹ銀行自己有錯不承擔，反而跑到法院來告我，還跟我要什么銀行利息。也太搞笑了吧。是他們出的差錯啊，憑什么要我來承擔？現在村里人人都知道這事了，說又說不清楚，惱火啊?！?/p>

司法助理員告訴李ⅹⅹ，銀行也承認是他們出現過錯在先，所以愿意不再追究他支付任何利息，只要求他把30000元錢還回來就算了。

“最多只能還25000元！”李ⅹⅹ態度似乎堅決的開始討價還價，他說如果不是想息事寧人，他連25000元錢也不會拿出來的。這樣也好讓銀行的上級好好批評批評他們的下級。

“你是跑過三山六碼頭，吃過江湖表疙瘩的人?？赡茏约簺]有遇到過，但是聽總聽到過吧！你錯付給了對方的錢，人家能夠不還錢的嗎？碰到是你錯付出去了，你的心情會怎么樣？對這種人你肯定是反感的。對不對？你說你想不通，我們能理解。有意見可以去銀監部門反映啊。但是這個錢不是你的就不應該拿，拿了就是不當得利，法院的判決早就生效了，必須要給人家還回去的?！?/p>

“如果我就是不還，后果會怎樣呢？”

“很嚴重。第一，你會上黑名單，要背一輩子的不良信用記錄，貸不了款、想開店做生意工商也不會批，做什么都難；第二，法院甚至會要求媒體曝光你，可以對你進行司法拘留……你想想看，這有多不值得啊?！?/p>

華法官后來也出面了，一番話推心置腹，幫李ⅹⅹ足足分析了一上午：雖然客戶與銀行發生利益糾紛，往往是客戶處于弱勢，法院應當是傾向于同情弱者的。所以，當時法院就認為是銀行的錯誤支付在先，才導致了這一結果，銀行也應該擔負一定責任。所以你向銀行支付的30000元錢的利息部分，應當按照同期的存款利率來計算，而不是按照銀行所要求的同期貸款利率計算?，F在銀行連存款利息也不再追討，也算是一種讓步了吧！

還有我要告訴你，法院在實際操作中，只要是銀行把客戶告上法庭，結果基本上都是以客戶敗訴而告終。知道是為什么嗎？這是因為法律的公正性原則不能改變，惡意占有、不當得利的所得，必須無條件償還。這也應該是做人的底線了。

李ⅹⅹ終于點頭說愿意還錢。當天下午他就把30000元錢打到了法院賬戶里。此外還支付了訴訟費、保全費、法院執行費共計330元錢。一樁法律糾紛歷時半年終于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