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歌的人際意義研究
——以“左權民歌”為例

郝文婧

中國民歌的人際意義研究
——以“左權民歌”為例

郝文婧

把左權縣民歌作為一種特殊的為演唱而寫的口語語篇，按照Thompson的人際意義理論，從語氣系統和人稱系統角度分析其語言特點，揭示了民歌演唱者與聽眾建立人際關系，進而影響聽眾的途徑。

左權民歌；人際意義；語氣系統；人稱系統

民歌源于“人的本能”，跟著民眾的心音“放情而歌”，它的產生有其獨特的地域性，彌漫著濃重的鄉野氣息。左權縣是山西的民間藝術之鄉，在這塊純樸的土地上，千百年來傳唱著一種獨具特色的山間小曲，那就是被中外音樂家稱為“民間音樂的圣經”“良心深處的良心”“聲音之上的聲音”的“左權民歌”?！白髾嗝窀琛蓖干渲嫦葘ιn天的詰問，代表著人類對大地的感恩，傳遞著男女之間質樸熱烈的愛情，傳承著這方水土上的一段段動人傳說，展現著民眾的心靈世界。人們用民歌來傾訴哀愁、表達愛情、祈求幸福、傳播知識，同時也用民歌來記錄自己的生活經驗和歷史。因此，民歌能夠反映人們的情感，體現人們之間的互動。

一、人際功能理論概述

Halliday提出語言系統中有三個用于表達功能意義的純理功能：概念功能、語篇功能和人際功能。所謂人際功能，指的是用語言來和他人交往，建立和保持人際關系，用語言來影響別人的行為，以及表達自己對事物的看法，引出或改變他人的觀點。Halliday認為人際意義主要由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來體現。Thompson從互動層面和個人態度層面表達人際意義。隨后，國內外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擴展了人際意義的研究。這里主要根據Thompson的人際意義理論，從人際元功能的互動層面，即語氣系統和人稱系統的角度分析“左權民歌”所體現的人際意義。

功能語法認為語氣是實現人際意義的主要成分。在實際交往中，最基本的言語角色有兩個：給予和供求。交際中的交流可以是物品或服務，也可以是信息，因此在交際中就組成了四個言語功能：陳述、提問、命令和提供。英語中，語氣主要由主語和限定詞的述定部分組成。漢語中不存在限定部分，主要是通過語氣助詞和一些特殊結構來表達。不過，漢語語氣結構在句法層面的體現與英語類似，也包含陳述語氣、疑問語氣和祈使語氣。

在話語交際中，說話者除了制定角色，也投射角色于自己或他人。投射角色主要通過兩種方法來體現：人稱代詞和稱呼語。在傳統語法中，人稱代詞分為第一人稱、第二人稱和第三人稱。在人與人的交往中，每個人都扮演著特定的角色，并與他人形成不同的角色關系，稱呼語的使用恰恰能夠體現交際雙方的身份、地位及其親疏關系。這一點在建立和保持雙方交際關系與角色協商等方面均起到重要作用。

二、“左權民歌”的人際意義分析

（一）語氣系統分析

語氣可以從詞匯層面與句法層面上來體現其人際意義。在詞匯層面，“左權民歌”較頻繁地使用方言語氣助詞，如“親呀格親呀格，呆呀格呆”，“親呀親呀個呆呀個呆”，“依兒呀兒，哎哈呀兒”，“呀么依呀兒咳”，“啊呀呀呆”，“啊格呀呀呆”。這些方言語氣助詞，看似無詞，實則有意，凸顯了民歌濃郁的山野氣息與獨特的地方色彩，同時也表達出一種親昵、愛戀的內心情感。

在句法層面，語氣系統主要從陳述語氣、疑問語氣和祈使語氣來體現其人際意義。陳述語氣的功能在于提供信息。通過對15篇“左權民歌”的語料分析，發現民歌中運用最多的就是陳述語氣，其目的主要是用來提供信息和分享信息。演唱者用民歌來歌唱他們的生活，表達他們的內心情感，或反映民眾日常生活，或表達勞動人民不幸命運，或反映男女之間的愛情和婚姻，或歌唱歷史人物和英雄人物與傳說，或反映人民革命斗爭。

例如《走西口》：“咸豐整五年呀，山西遭大旱，受苦人個個真可憐，無衣無食苦連天。地無一垅收呀，家無米和面，為逃活命走西口，流著眼淚出了關。老財不借糧呀，官府也無人管，賣兒賣女逃活命，十門九戶去討飯。災后回家轉，親人死一半。這世道哪有咱活路，你說凄慘不凄慘？”整首歌曲都是在向聽眾提供信息，講述清咸豐五年山西遭大旱，廣大民眾為活命走西口的事情。這些陳述句的使用讓聽眾身臨其境，仿佛進入到當時那個世界，真切地感受到廣大民眾被迫走西口的艱辛與無奈，在不經意中與演唱者產生情感共鳴。另外，演唱者通過信息的分享與提供，也讓聽眾更深入地了解到古州遼縣走西口的文化史。

在“左權民歌”中，祈使語氣的運用不多。祈使語氣的應用體現了語篇的對話性色彩，使聽眾積極參與，做出反應，或服從，或置之不理。這樣也就形成了參與者之間的互動與交際行為。祈使語氣的功能有表示請求、邀請、命令、勸告、號召和建議等。

例如《兩相勸》：“紅白蘿卜紫皮蒜，你找你老婆俺找俺漢。俺去告給婦救會，政府把你來懲辦?；j頭卜籃離不開擔，你有老婆俺有漢。你要一直胡作亂，俺就要和你把臉翻。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勸你老婆俺勸俺漢：走正道來務正業，互助合作搞生產?！备枨\用祈使語氣直接對聽眾提出要求、勸告與建議，既表達出對自己愿望的決心，也表達出對愛人的氣憤。演唱者運用祈使語氣也是想要影響聽眾進而改變他們的行為，不管聽眾是否愿意接受勸告與建議，都必須服從。這里，演唱者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歌曲假想的接受者與真實聽眾，從而為加強人際意義起到重要作用。

民歌中，演唱者與聽眾的互動也可以由疑問語氣來完成。通過對所選語料的分析，“左權民歌”中疑問語氣的運用占第二位。一般來講，這一言語行為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獲取信息，即要求聽眾提供缺失的信息；但由于歌曲語篇互動的特殊性，演唱者并不能從聽眾那兒得到直接的回答，或者說根本不需要得到回答。運用這一語氣，有時只是通過詢問來表達對他人的問候與關切，有時是希望聽眾相信他們聽到的內容。

例如《會哥哥》：“每日里想你你不在，這些同期你在哪來？ 并頭蓮開花離不開，今同你走了啥時間來?”《想起你》：“山里石頭河里水，妹妹心焦敢告誰？一年四季常在外，哥哥啥時才回來？”演唱者通過問題的提出，來引起聽眾的注意和興趣，讓聽眾參與到歌曲中，進而拉近與聽眾之間的距離，用自己對心上人的思念與關切來打動聽眾，讓聽眾與自己產生情感共鳴，尤其是女性聽眾。聆聽整首曲子，也讓聽眾似乎真實地看到一個“可憐人兒”。再如《太行兒女志豪邁》：“太行山呀漳河水，你為什么這樣美？山清水秀美如畫，是誰親手來描繪？”演唱者也是運用疑問語氣使聽眾變被動為主動參與到歌曲中，對歌曲中的內容更加關注、信任，從而讓自己不自覺地與演唱者站在同一立場，共同感受太行山的美麗與壯觀。

（二）人稱系統分析

傳統語法中人稱代詞可以分為三種類型：第一人稱、第二人稱及第三人稱。第一人稱指說話者，第二人稱指受話者，第三人稱指除去說話人與聽話人以外的第三方。在“左權民歌”中，人稱代詞的運用十分廣泛。演唱者運用人稱代詞創造出一種親密的氛圍，縮短演唱者與聽眾之間的距離，使聽眾在無意間接受演唱者的態度與觀點，并與演唱者產生情感共鳴。

第一人稱的運用可以直接表達或宣泄演唱者的內心情感，使故事更真實可信，進而給聽眾一種真實、親切的感覺。例如《擁護八路軍》“擁護咱們的八路軍……”《愛國旗》“共產黨是咱大救星……”在這里，“咱們”、“咱”既包括演唱者也包括廣大聽眾。采用第一人稱，演唱者站在聽眾的角度與他們一起來敘述故事，從而表現出演唱者與真實聽眾的親密關系，拉近與真實聽眾之間的距離。但實際的接受者卻充當了演唱者與聽眾之間的中介，他們是演唱者為了表明自己的意圖，必須首先接觸的對象。演唱者向聽眾傳遞各種信息，從而使自己的敘述蘊含了一種潛在的對話色彩。

在“左權民歌”中，第二人稱的使用有些復雜，可以指歌曲中的接受者，也可以指演唱者假想的聽眾，還可以指真實的聽眾。

例如《想起你》：“倒坐在門檻（呀）納鞋底，一針一針（就）想起你……”這里“你”雖指歌曲中的接受者，而非廣大聽眾，但這個“你”，可召喚聽眾在聽或欣賞歌曲的過程中不自覺地把自己投射到角色中去，讓聽眾感覺這首歌是為他們自己而設，因而也能產生一種演唱者與聽眾之間面對面的交流效果。由于演唱者身份是一名女性，也容易讓其他“妹妹”類的聽眾卷入到她們對“哥哥”的情感中去，表達對心上人的思念和牽掛。這里，若男性聽眾愿意的話也可以部分地和歌曲中的“你”認同。

在“左權民歌”，尤其是反映歷史事件和傳說傳聞之類的歌曲中，第三人稱的使用，可以直接把所敘述的人和事展現在讀者面前，從而自由靈活地反映勞動生活與社會生活。例如《左權將軍》：“左權將軍家住湖南醴陵縣，他是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老鄉們，他是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左權將軍犧牲為的是老百姓，咱們遼縣老百姓為他報仇恨。老鄉們，咱們遼縣老百姓為他報仇恨?！?/p>

稱呼語也是實現人際意義的重要手段，它在體現交際雙方的互動、關系以及表達個人態度和評價等方面都有重要作用。在“左權民歌”中，不同稱呼語的使用，既能夠反映出歌唱者與聽眾的角色、身份、社會地位和親疏程度，也能體現歌唱者對聽眾的思想感情。最典型的稱呼語有 “情哥”、“郎哥”、“哥哥”、“小親親”、“小愛愛”、“親格旦”、“格旦兒親”、“妹妹”等。 這些稱呼語既表現出一種親昵、愛戀與曖昧的語氣，也表現出他們之間一種親密的關系，進而把男性真誠中的直率與女性羞澀中的芳心表達的如臨其境。

另外，稱呼語的運用也可以表達演唱者個人的態度與評價。在“左權民歌”尤其是在歌唱歷史人物與傳說的歌曲中運用較多。例如《禁洋煙》：“道光登基沒幾年，西洋鬼子入中原；燒了毒品救百姓，看你洋鬼再虛精?！薄皟蓮V總督林大人，三令五申把煙禁”?！洞鬅煷罚骸吧弦淮喂碜觼頀呤?，狗日們真是賴?！狈Q呼語的使用既蘊含了話語參加者的權勢與地位，也體現了演唱者個人對歌曲中接受者的態度與評價。其中 “西洋鬼子”、“洋鬼”、“鬼子”、“狗日們”，皆表達出演唱者對歌曲中接受者“鬼子”的強烈憎恨，而“總督林大人”是地位低的人對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的稱呼，體現出演唱者與故事接受者之間不平等的身份與權勢關系，表達了演唱者對歌曲中接受者的尊敬與贊揚。

三、結語

運用系統功能語言學的人際意義理論對“左權民歌”進行分析，希望為研究民歌語篇的人際意義提供一個新的視角，進而擴展人際意義研究的范圍，并加深對左權人民精神文化生活的認識。目前國內外對民歌的研究，大部分是從文學、美學、修辭學、地理學、傳承學等方面來研究的。民歌是人類文化中最寶貴的一個組成部分，希望語言學者對民歌這一特殊語篇給予更多的關注，并對其人際意義進行更深入的探討。

[1]Halliday M A 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94.[2]李戰子.話語的人際意義研究[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3]李戰子.語氣作為人際意義的“句法”的幾個問題[J].外語研究，2002（4）.

[4]李戰子.第二人稱在自傳中的人際功能[J].外國語，2000（6）.

[5]朱永生，嚴世清.系統功能語言學多維思考[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6]左權縣文化館.左權民間歌曲選集[M].新星出版社，2004.

I207.7

A

1673-1999（2012）03-0119-03

郝文婧(1988-)，女，河南科技大學（河南洛陽471023）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

2011-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