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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把什么照亮

2012-12-18 15:57陸榮斌
北方作家 2012年2期
關鍵詞:稻草舅舅

陸榮斌

一路下來,路燈有一搭沒一搭地亮著,把林朋和華桐、凱峰他們三個少年的身影投在冰冷堅硬的水泥街道上。除了街道兩旁靜默肅立著的芒果樹投下的一塊塊濃重的陰影,三個少年的身影貼著地面一路向前,像飄浮在黑夜河流上的三葉扁舟。

凱峰光著膀子,衣服掛在一邊肩膀上,頂著一個像喜鵲窩一樣的爆炸頭。他的頭發本也是和華桐的一樣長,前面的頭發拉下來,能用嘴巴銜住。有天晚上,不知哪來的怪念頭鉆進他的腦瓜子,他就到發廊去讓人把他的頭發給弄爆炸了,還把幾縷頭發的發梢給弄成或金黃或紫色或藍色的,以致于第二天到工地上時被他的父親冷眼斜視,母親則嘮叨不休。同在一個工地上做工的二兩叔平時說話很幽默,也愛拿凱峰開玩笑。一起做工時候,二兩叔看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總愛揶揄他。這一回見到他奇異的爆炸頭,就說,峰啊,你可小心點,說不定什么時候你頭上突然停下一只喜鵲在上面屙蛋。凱鋒說,這城里哪來的喜鵲,你真是杞人憂天,我這叫時尚。凱峰的父親一邊把灰膏往墻上抹,一邊冷冷地說,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看我今夜趁你睡著怎么把它燒掉。凱峰的父親來到芒城打工十幾年了,夫婦倆累死累活,不僅把凱峰的姐姐送去讀大學,還在這城里買了一塊地皮,希望有朝一日在這城市里建一所屬于自己的房子。怎奈凱峰這孩子不學好,讀到初中二年級就開始迷戀上網,三年級還沒讀完就回來了,整天無所事事,還經常帶女孩子來他們租的房子住,沒錢用的時候就伸手向他的母親要。到后來凱峰的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勒令他母親不管他怎么求都別再給錢,看他做不做工,不做工連飯都沒得吃。凱峰見父親發威了,才開始去做工,可卻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父親說燒掉他的頭發也只是說說而已。在凱峰左邊走著的是華桐,右邊走著的是林朋。他們三個都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出生的一代,都來自遠在鄉下的婁圩村。三人走著說著,關于讀書時候的某個女孩,或是攀墻去上網、打游戲機的經歷,或是最近在玩的某一款網絡游戲,他們唯獨沒有說到遠在鄉下的如空巢一樣的婁圩村。但是,林朋想到了。他此刻正在想著婁圩村的爺爺和妹妹。明天就是中秋節了,爸爸和媽媽遠在海南的農場打工不在家,他們有沒有去集上買月餅呢?也只有林朋想到婁圩村,凱峰不會想到,因為他一家三口都在這城市里。華桐也不會想到,因為婁圩村除了奶奶已沒有他的家人,他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那里只有空蕩蕩的房屋。林朋他想著家鄉,想著家鄉月光下的稻草垛。那一堆堆稻草垛堆放在打谷場上。小時侯,在有月亮的晚上,林朋和伙伴們就在打谷場上的稻草垛間玩兵捉賊的游戲。很多時候,林朋總是充當賊的角色,而凱峰,作為村里的孩子王,他只愿意充當兵的角色,帶領他的兵們去尋找躲藏在眾多稻草垛中的賊們。有一次玩兵捉賊的游戲,不知是林朋在稻草垛中藏得太深太好,還是因為兵們沒有到過那堆林朋藏著的稻草垛,他始終沒有被發現。長久的等待沒有等到被捉住,也沒有等到游戲結束的號令,林朋竟躺在稻草堆里睡著了。后來林朋是被媽媽急切的叫喚聲驚醒的。當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稻草垛里。他急忙鉆出稻草垛,看見了靜謐的月光披在媽媽的身上,她頭頂上空的月亮很圓,也很遠。

此刻,林朋想,或許這城市上空是不需要月亮的,它有五彩的霓紅燈就夠了。他這么想著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女孩子的尖叫,很凄厲,很驚恐。他本能地循聲去尋找,卻見女孩手指著自己喊,搶劫!林朋傻了,她怎么胡說自己搶劫呢,她是不是瘋了?還沒等林朋想清楚,華桐就很用力地往前拽了他的手說快跑,就像小時候在打谷場上游戲開始后要快點找地方躲起來那樣。林朋被華桐這一拽,才發現凱峰已早消失在了街道邊上的一個胡同口。他消失的速度比一只被貓追趕的老鼠的速度還快,華桐也跟著消失在那個胡同口。林朋也跑過去,要看看凱峰和華桐兩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林朋沒有看到凱峰兩人,他趴在地上抬起頭來,他的雙手被一雙有力的手反剪著,后背被膝蓋頂著。他有機會看清了那個驚聲尖叫的女孩,一身白色的連衣裙上飄著一片片殷紅的楓葉。被楓葉烘托著的女孩還一臉的驚恐,像一只從老鷹利爪之下死里逃生的小雞,渾身瑟瑟發抖。她的周圍聚攏著一群人。林朋也被人群圍攏著,他很納悶,本來行人寂寥的街道哪里冒出來的這許多人?林朋不敢正視眾人的眼睛,他能強烈地感受到他們的目光像一支支針芒扎在他的肌膚上。他疼痛得無以言說,默然無語內心卻萬丈波瀾,絲毫沒有兒時游戲時被抓的懊惱和喜悅。

阿妹,他們搶你什么了?

我的包被搶了。被搶的女孩驚悸猶在。但不是他搶的,是另外一個人。當我走近他們的時候,中間那個人就沖上來奪過我的包,我被包的肩帶拽了,跌了一跤。

這些鄉下人怎么這樣,弄死他算了。

你們可別亂來,還是交給派出所好。

有人打110沒有?

還被摁在地上的林朋害怕極了,他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想起了要尋找一根救命的稻草,便大叫起來,放開我,我沒有搶她的包,放開我!

圍觀的人們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沒有人聽到林朋的辯解,或許有人聽到了,就是不想理他。人們眼下更關心的是如何處置他。大家最終一致同意把他交給派出所。林朋真是無奈,而這一刻,他卻聽到那被搶的女孩發出要求放了他的叫喊:放開他,不關他的事!但是,卻是沒有人聽她的。人群散去,林朋被人扭走,獨留她在原地歇斯底里,聽見沒有,放開他!不是他搶我的包。

在另一條胡同深處,喘著氣的凱峰卻是一種氣急敗壞的心境。媽的,什么也沒有。凱峰把搶來的包狠狠地甩到地上,還重重地跺上幾腳。

包里是什么也沒有,不過是一個愛臭美的女孩子隨身的一些小物件:一把小梳子,一個小鏡子,一把眉鉗,一支口紅,一包面巾紙,可能還有幾個漂亮的膠箍。在華桐的眼皮底下,凱峰把女孩子的這些小物件踩了個稀巴爛。這時華桐才猛記起,林朋沒有在他們身邊。

凱峰,林朋呢?華桐問。

林朋?

林朋沒有跟上來。

他可能往別處跑了吧?

我們回去找他吧?

你想找死啊,說不定人們正四處找我們呢。

可林朋……

他那么機靈。不會有事的。我們先回去吧。

林朋真不會有事的吧?華桐還是不放心。

不會的,凱峰說,你回去千萬別把今晚的事說給他們聽。

凱峰說的他們指的是和華桐林朋同一個工地的工友們。

華桐是跟他舅舅一起做的工,都是做房子的主體部分。華桐是小工,林朋也是小工,他們這兩個小工整天就伺候著舅舅等七個大工。他們負責幫大工們遞磚頭,用灰桶盛砌磚用的泥漿,一天到晚就在工地上像個陀螺似的團團轉。還好,在他們忙不過來的時候,大工們總會幫著他們。

十一點過后,華桐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工地。他們做的是私人房,已經做到第三層了,他們就在第一層搭鋪睡覺。舅舅和幾個工友已經睡下,還有兩個工友沒有回來,華桐知道他們是到別的工地聚眾賭博去了,就像他們知道自己每晚出去一定是去網吧上網一樣??伤麄兡睦镏?,自己今晚和凱峰去干了什么。

舅舅還沒睡著,見只是華桐一個人回來,就問,桐,朋呢,還沒回來嗎?

回來的路上,華桐已想好了怎樣來回答舅舅的問話。他知道舅舅見不著林朋和他一起回來,是必定會問起的。華桐不假思索,說,朋還在上網呢。舅舅埋怨道,這小子,怎么這么晚了還不回來,明天還要做工呢。華桐沒再說什么,他后悔今晚不該叫林朋也跟著出去。如果林朋能好好地回來也就沒什么,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冤枉死了。他可是不知道凱峰和他是商量好了要干點什么的。

其實也算不上是商量,準確點說是凱峰唆使的。凱峰經常去打麻將,贏了錢就叫上華桐等一幫友仔到KT廳去喝酒吼歌??诖镆环皱X也沒有的時候,他并不是總能跟他媽媽要得到錢。有好幾次,因為身無分文,凱峰夜晚像只餓狼一樣四處亂竄,叫上華桐到工地上偷人家截好的鋼筋去賣。華桐對凱峰的這種做法曾表示過質疑,凱峰就說,你放風,我去拿,如果有人來,你就暗號通知我,即使有事,也輪不到你。華桐像凱峰一樣心存僥幸,他完全忘記了爸爸的叮嚀:你少跟凱峰來往,跟他學不得好,你好好做工,多掙點錢,到時候去學車,你可不能像我們一樣一輩子做建筑。華桐也有這個愿望,他不想一輩子在建筑工地上苦熬,他喜歡開車跑運輸。舅舅也沒少說他,說你別老是跟凱峰瞎晃,你不能跟他比,他爸就他那么一個兒子,他爸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他,你爸可沒他爸有錢。

凱峰跟華桐說想在行人稀少的香風街搶包搶手機,華桐嚇了一掉,他的雙眼像是要掉下來了。他瞪著凱峰說,我說老大,你可別亂來,那會坐牢的。凱峰說,你怕什么?我看到最近有個女孩經常在那條街上過,她有一部漂亮的手機,應該值不少錢。我就想著把它拿過來。華桐說,我可不敢跟你去了,跟你去幾次我害怕得好死,晚上都睡不著覺。你爸又不是沒有錢,你就別打什么歪主意了。

凱峰說,沒事,你跟著我,我又不用你動手,我搶到了我們就溜。

華桐沒有說什么,他看著凱峰,就像從來不認識他似的。他想起爸爸的叮嚀舅舅的囑咐,他告誡自己,跟凱峰一起玩還行,但是無論如何再不能跟他去做那些讓人提心吊膽的事了。

華桐弄不明白,凱峰的爸爸媽媽雖然每天也是很辛苦,可也掙了不少錢,凱峰怎么動不動就想做些出格的事。凱峰的腦子里如果老盤算著這樣的想法,遲早會出事的。華桐過后跟凱峰說,你可別亂來,弄不好真會坐牢的,你沒見報紙上說有人搶十幾塊錢也得坐幾年牢嗎?我可寧愿沒錢花也不去坐牢。

華桐知道,凱峰是把他的話當屁放了。這不,沒幾天的工夫,他真動手搶了人家的包。

華桐現在覺得最對不起的是林朋,他早知道凱鋒不會是說說玩而已,應早跟林朋說凱峰瘋狂的念頭,或許這樣林朋就不會因那瞬間的遲疑而耽誤逃離了。

華桐躺在床上,想想林朋有可能被別人歐打的樣子,就難以安睡。他因為害怕,不敢回去找一找林朋,他看見自己的怯懦像一只受傷的喪家犬瑟縮著躲藏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他翻了個身,他不知道林朋現在怎么樣了,過后他又該如何跟林朋解釋今晚的瘋狂。

透過值班室的窗口,林朋才發覺這城里也是有月光的。月光灑在窗外的院子里,比起鄉下打谷場上的月光,顯得過于凄清了。派出所那個值班的民警把林朋銬在值班室的窗下,說,小小年紀不學好,學起人家打劫來了,你就在這呆一晚吧,明天再審你。他啪的一聲就把值班室的燈和門給關掉了,林朋眼淚的閥門并沒有因此隨之關閉。他流著淚,他想起了問題出在哪兒了,他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跟凱峰和華桐一起出來。那時侯林朋已洗澡完畢,他躺在用模板搭成的簡易床上看一本《故事會》。往常他總是這樣,一天下來已累得筋疲力盡,吃過晚飯沖完涼,他就躺倒在床上看一會兒《故事會》才睡覺。華桐則不然,經常和凱峰出去,到半夜才回來,有時甚至通宵不回來。大家都開始上工了,他才神情倦怠地倒進床鋪里去。他舅舅就說他,晚上少出去玩,要玩也別那么晚。再這樣下去,就別在這里做工了。華桐是有些怕他舅舅,但他把舅舅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林朋正在看《故事會》的時候,凱峰就出現在他的床頭了。凱峰問,華桐呢?林朋說在沖涼呢。凱峰說,起來,我們去玩吧。林朋問,去哪里玩?凱峰說,隨便出去逛逛,要過中秋了,街上熱鬧得很。林朋說,太累了,不去。林朋又看他的《故事會》,可華桐再叫他的時候,他就應下了。林朋想著他鄉下的爺爺和妹妹,想睡也不可能那么快就睡著,就起身穿好衣服和華桐凱峰兩人一起出去了。

想不到自己走著走著,就走進這派出所來了。凱峰和華桐這兩個卵仔也真是的,竟然拉自己下水。林朋深深地意識到,他是被凱峰和華桐給賣了,一股無名怒火像攀附在茅草房上的火蛇,噌噌地往上竄;尾隨而上的,是咬得咔吧響的惡念。要是自己被拘上十幾天甚至挨坐牢,出去后一定把那兩個卵仔給殺了。

這股惡念像流星一樣拖著長長的尾巴轉瞬即逝,有可能挨坐牢的想法占據了林朋的內心,那想法像充分發酵的面團膨脹開來,擠迫著他的胸腔。他覺得自己就要悶過氣去了,突然一聲哭嚎又引領著兩串委屈的淚水打開了一條通道,越過窗口,乘著月色直抵爸爸的耳邊。

明天,或者后天,爸爸就會回來救我出去的。反正我沒搶過,我自己還蒙在鼓里呢,警察問起,我就把那兩個卵仔供出來。他們不仁,又怎能怪我不義。林朋這樣想著,那窗外的月色竟也顯得有些柔美了。

華桐沒有睡好,十二點早過了,還不見林朋回來,華桐就有些慌了。要命的是林朋沒有手機,要是他有手機,打個電話問問就知道他在哪了。他只好發短信給凱峰,林朋還沒有回來。凱峰回復,這卵仔跑哪里去了?華桐說,會不會出什么事了?凱峰好像生氣了,你他媽的烏鴉嘴,他能有什么事。華桐說,會不會被人抓住了?凱峰說,他要是被警察抓住了,會供出我們倆的,我倒寧愿他被人逮住了揍一頓,那樣倒也好過點。

華桐不知如何回復凱峰了,他只呆呆地盯著手機屏幕上凱峰發來的短信。林朋被抓或是被打,都不是華桐所希望的。他想林朋也會像他們一樣逃脫。在半夜或是清晨時分,他會安然回到工地。

在第二天準備出工的時候,林朋還沒有回來。華桐的舅舅就問華桐,朋昨夜去哪里,到現在還不回來?

心里一直發虛的華桐支支吾吾,說林朋昨夜可能在網吧通宵。

太陽照到了工地上,舅舅和工友們邊做工邊聊著,說今天就做一個上午的工就行了,下午大家好好休息,上街去買買月餅,舒舒服服地過這個中秋節。舅舅正把一塊方方正正的火磚放在已攤好的泥漿上時,他別在褲腰帶上的手機高聲唱了起來: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

舅舅把手機放回別在褲腰帶上的手機夾里,目光直射向正往腳手架上搬磚頭的華桐身上,華桐,昨晚你們干什么去了?

華桐因為心虛害怕而瑟縮著。他害怕舅舅像鷹眼一樣凌厲的目光和像門神一樣嚴肅威嚴的神情,還害怕昨晚的事有可能帶來的所有后果。但是,在舅舅不容回避的斥問面前,華桐不得不把昨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昨晚回來為什么不直接跟我說,剛才林朋在派出所打來電話,說他被押在那里。我就覺得奇怪,林朋可從沒有晚歸或夜不歸宿過。舅舅怒不可遏。

我怕你罵,我以為林朋會跑掉的。

你現在就不怕我罵了?腦子還沒長滿腦殼就學人家搶劫,真不知天高地厚。如果搶劫能行,我也不用整天做這累得卵蛋要掉的建筑了。再說了,你們去干壞事就去,干嘛要拉林朋下水,還不讓人家林朋知道。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舅舅的怒火越燒越旺,一旁的工友都勸舅舅別說了,還是趕緊去看看林朋,想辦法跟警察通融通融,叫他們放了林朋。

看什么看,除非這兩個野仔去自首,要不林朋就沒辦法出來。對了,我到派出所去跟林朋說,讓他供出這兩個野仔得了。

舅舅說著就走了,他全然不理會華桐帶著哭腔叫著的一聲“舅”。

華桐的舅舅還沒到派出所之前,有一個女孩就先他而到了。她就是被凱峰搶包的那個女孩,她跟派出所的警察說,整件事與這個叫林朋的少年無關,他是看到他的包被人搶了才要跑過去追的,這其實是個誤會。林朋聽著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為自己辯解,而且還說了謊,驚訝得不知所措。他剛想說不是這樣的,女孩卻不住地向他眨眼睛示意。女孩又說,何況她的包里也沒什么貴重東西,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

離開派出所后,女孩跟林朋說,她也來自農村,她的父母都在這城里打工,她幫林朋說話,是因為有一句話像一只馬蜂一樣深深地蟄痛了她。

林朋疑惑地看著女孩的時候,華桐的舅舅就來到了。他如釋重負般的噓出了一口氣,說,沒事就好。

后來只有舅舅和林朋兩個人的時候,舅舅對林朋說,你就不回工地了,就買點月餅,直接坐車回家吧,我要試試凱峰和華桐這倆小子。

舅舅回到住地后對眾人說,不管我怎么說,甚至愿意給點錢給那些警察,只要他們放了林朋就行??墒悄切┚炀褪遣豢戏湃?,說林朋雖然沒搶,但是林朋和劫犯是一起的,除非他說出是誰搶的包,否則就別想為自己開脫。要命的是林朋說他沒看見誰搶劫,只聽見有人喊搶劫,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回事。而警察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警察說你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你跑什么?林朋就沒話了。林朋還在派出所里呢,你們說什么辦?舅舅說完看了一眼華桐,華桐一臉的憂戚。許久,他才說,我去跟凱峰說,我們倆去自首,我們不能讓林朋受冤枉。

舅舅看著華桐走出去的背影,嘴角掠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他心里說道,去吧去吧,能見到林朋算你們厲害。

華桐站在凱峰的面前,他的恐懼和憂慮一覽無余。華桐說,峰,朋昨夜里被逮住了。我舅舅拿錢去贖也不行,警察非要他供出我們才放他出來。

凱峰突然緊張起來,問,他沒供出我們來?

華桐搖搖頭,凱峰似乎放松了些,喃喃說道,這小子還算仗義,可這小子也太不機靈了,他如果機靈點,會弄到這個地步嗎?

凱峰后面的話突然提高了八度,華桐說,這怎么能怪他?我們根本就沒跟他說過什么。

凱峰說,是啊,不知者無罪,他什么都不知道。

華桐說,話雖然這樣說,可我們保不準朋不會供出我們倆。

凱峰說,供出又怎么樣,我們做過什么了嗎?我們什么都沒做過。

凱峰想起昨晚搶到的那個女孩的坤包,心里就有點不平,有點憤懣。他什么都沒有得到,也就堂而皇之的認為自己什么都沒做過。

華桐說,朋不是傻瓜,他會供出我們倆的,我們還是去自首吧。

凱峰惱火了,大聲叫道,我也不是傻瓜。他被抓是他的事,關我卵事。你愛去自首你去,可別把我拉上。

華桐失望極了,他看都沒看凱峰一眼,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凱峰在后面追問,噯,你真想去自首???

華桐叫道,我現在就去,好漢做事好漢當,我不能叫朋當替罪羊。

凱峰望著華桐離去的背影,嘀咕著,真是神經病,比豬還笨。

華桐垂頭喪氣地回到舅舅的住處,他告訴舅舅,他去找過凱峰了,凱峰不愿意和他一起去自首。

舅舅問,那怎么辦?

華桐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說,我自己去!

舅舅說,那怎么行?事情是你和凱峰弄出來的,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

舅舅掏出手機撥打凱峰的手機,聽到的卻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舅舅收起手機,對華桐說,走,帶我去找凱峰。華桐帶著舅舅來到凱峰的住處,哪里還見得著,就打電話問他的爸爸,他爸爸說,我整天做得卵蛋要掉去,哪知道他去哪里。

華桐對舅舅說,算了,不找了,說不定他因為害怕逃走了呢。我一個人去吧,只要林朋能出來。

舅舅拍了拍華桐的肩膀,那肩膀竟也像一堵墻似的厚實了。他笑著說,像個男人了,走,我們回去,好好過這個中秋節,更要好好過往后的每一個中秋節。

當林朋回到婁圩村的時候,凱峰也踏上了離開芒城的班車,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去往哪里。他唯一清楚的是,他必須遠遠地離開芒城,一刻也不得耽擱。而林朋,今晚,就能站在村口的大榕樹旁,看著月光除了能照亮伙伴們遠去的童年和寂寂的山村,還能把什么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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