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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美人不凋零

2013-05-14 10:14短發夏天
花火B 2013年1期

短發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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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發跟我討論這個稿子的時候,說了一句話:“我曾想最終所有的美人都會凋零,人們卻只記得她們怒放的模樣?!?/p>

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是古人特別唏噓喟嘆的兩個境遇。

當初怎么奮不顧身,大抵都抵不過時間的洪流吧。這個故事里,葉葉,杜爾西,顧準,甚至是“我”,都是無可奈何的,我們總是會被自己莫名的情感牽著鼻子走。

然而繩子總有斷線的那一天,從此以后各安天涯,再不復往日的種種。

但美人總是會遲暮的,我也會老去。

所有的往事都像灰塵一樣緩緩飄落,沒有人再記得。

關于我們的故事

三句話太多

兩句話似乎又太少

所以我只好在句子與句子之間加入了很多的分號

斷斷續續,像打嗝一樣

永遠也沒有辦法連成一條線

一口氣說完

1.我只能這樣離開

葉葉心情好的時候會去一個酒吧唱歌——沒有燈影迷離人聲嘈雜,那里燈光昏暗,正前方有一個水泥臺,客人可以任意地點KTV唱。是九十年代的縣城遺風,也不知道怎么會在城郊席卷而來,搞得像時空穿越了一樣。

酒吧雖然土氣,客人倒不少,都是附近工廠的工人。常常見到葉葉唱,以為葉葉是酒吧的歌手,于是會主動叫葉葉唱。

葉葉逗他們,說:“點一首歌十塊錢呢!”

他們臉紅脖子粗地大叫:“十塊就十塊!又不是出不起!”

久而久之葉葉居然把這個發展成一份兼職,閑時就在家搜索《春天里》《月亮之上》之類的歌。我和杜爾西被吵得睡不著覺,抱著枕頭沖進葉葉的房間里抱怨,葉葉笑嘻嘻,說:“好歹有錢賺,你就忍一忍嘛!”

那是大學的最后一年,我們都沒有找到工作,只好在城郊便宜的出租屋里混著日子。我、杜爾西、葉葉,兩男一女,租了一個三室一廳,整整一百二十平方米,才六百塊錢。

房子在頂樓,順著一個小樓梯爬上去就到了天臺,天臺視野很好,早晨起來后大家都愛在天臺伸伸懶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往外看去,附近的工廠將空氣都熏成了灰色,也實在談不上浪漫??墒强粗t彤彤的太陽一點一點從黑灰的云層之中伸出來,也常常被美得說不出話來。

我說:“像莫奈?!?/p>

葉葉道:“蒙德里安?!?/p>

杜爾西則懶得理我們,只是哼了一聲。

我們是學油畫的人。

我擅長風景,葉葉喜歡抽象,杜爾西……杜爾西已經走火入魔,他的畫誰也看不懂。我偶爾攝影和修圖,葉葉唱歌好聽,還會自己做衣服。杜爾西最厲害,會彈吉他會唱歌,會修電腦會做飯,最重要的是,會泡妞……

就是這樣三個大好青年,每天宅在出租屋里混日子。晚上大家穿著沾滿油彩的臟衣服去吃燒烤,一堆烤串,幾瓶啤酒,蒼白而昏黃的月亮掛在天邊,像打進水杯里的雞蛋,那說不清又道不明的曖昧之色。

筷子掉了,我彎腰去撿,看到葉葉的手搭在杜爾西的膝蓋上,那么自然,又那么親昵。我錯愕了一下,這才一陣酸澀。

我不是接受不了他倆在一起,我只是不能接受他們瞞著我。不是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為什么這樣的喜悅不跟我一起分享?

怕我嫉妒?怕我一個人太孤單?我才不要他們同情我。

作為一個男人,這么想未免太小肚雞腸??僧斕焱砩衔疫€是忍不住又有了搬出去的想法,還沒有畢業,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問家里要錢,我手頭還有一點現金,琢磨著出去租個房子也不算太貴,工作的話,肯放低姿態來找的話也不會太難是不是?

第二天跟他們說了,他們都沒有覺得意外,葉葉依舊高高興興地說:“要去工作了呀?那太好了,以后可以找你混飯吃了!”

杜爾西則看了我一會兒,才舉起杯子道:“工作順利?!?/p>

就這樣,散伙了。合租的時間也不長而已,三個月?還是四個月?

但為什么在離開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那么舍不得。

2.一切其實不太好

我最終找到了一份在影樓拍照的活,我拿著我平時拍的那些照片去應聘,胖胖的經理對我的照片很感興趣,問:“這是誰?長得真漂亮?!?/p>

那是葉葉,但為了顯示我的拍照技術,我故意說:“一個同學而已,其實本人沒那么美?!?/p>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看起來挺漂亮的?!?/p>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堆鬼話,老板當場就聘用了我。

這年頭除非是證件照和婚紗照,基本沒人在影樓拍照片了,所以整間店的業務只有兩個,一是證件照,二是婚紗照。

我資歷尚淺,只能拍證件,紅的藍的白的底,前面是一張張圓的扁的長的臉。陌生的眼神與五官,了無生趣的生活。我盡力做好,畢竟這仍然是一份工作。老板對我挺滿意,偶爾回家時看到我還在電腦前修片,就說:“算了明天再做吧,跟我一起吃飯去?!?/p>

老板太太剛去世,留下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兒。那女孩兒叫顧準,挺喜歡我,大概正處在那種有點叛逆又不敢太離譜的年紀,私底下常常找我幫忙,修個電腦啦、陪她去買超短裙啦、老師請家長啦……

她越用越順手,時間長了我簡直成了一個保姆。除了照顧店里的生意,還要照顧老板的女兒。有時候忙,我就找葉葉幫忙。

回頭請她倆吃飯,才發覺顧準已經學會了化妝。

我大叫:“被你爸知道我工作都丟了!”

顧準毫不在意:“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的?!?/p>

我又看葉葉,葉葉也漫不經心:“十四歲,不小啦,我十四歲的時候也偷偷化妝來著?!?/p>

女人!

好久沒見杜爾西,我問葉葉:“杜爾西怎么樣了?”

葉葉皺皺眉,輕聲說:“老樣子?!?/p>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我覺得葉葉有點不高興。但女人嘛,無論高興還是不高興都是常態,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場合,所以我也沒往心里去。

吃完了飯我和葉葉先送顧準回家,之后再送葉葉。

月亮還是當時的月亮,我們卻不再是當初的我們。

空氣里有點生澀的味道,是因為太久沒見,還是因為我和葉葉難得單獨相處?

我問葉葉:“一切都還好嗎?”

葉葉朝我翻了個白眼:“沒話找話?算了吧!”

得,人就是不能太熟,她知道我在尷尬,我也知道她不介意。于是一路沉默著,走到舊時的酒吧,葉葉才嘆口氣說:“我們都挺想你的?!?/p>

我沉默。葉葉便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回去吧,我去唱歌了?!?/p>

我點頭,轉身,看到附近一棵很高的紫荊樹開了花,被夜里的燈光照著,有一種奇異的美。

3.你從未看到過我

再過了一個月,我過生日。正式23歲,一個人在家里喝了瓶啤酒,看了場球賽,之后爬上床睡覺。夏夜炎熱而漫長,葉葉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來幫我搬家?”

“什么?現在?”

“嗯,現在?!?/p>

我嚇了一跳,但還是匆忙跳起,穿上衣服去找葉葉。整個小區都漆黑一團,只有八樓的那幢小房子還亮著燈。我匆忙上去,看到葉葉正努力把她的畫用繩子扎起來,一捆一捆,很是壯觀。

我正準備開口葉葉已經說:“別問,幫我把那幾只裝好的箱子搬到樓下去,一會兒會有人來接我?!?/p>

我只好不問,低頭勞作。其實她東西不多,唯有畫一摞摞地放著,有點嚇人。她最珍惜的也是這些東西,大學時期有人追求她,送了不少名貴的禮物,她眨眼也就扔了,而畫卻走到哪兒帶到哪兒,連草稿都不放過。

等忙完了天都亮了,我們倆站在風中抽煙,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杜爾西呢?”

“走了?!?/p>

“去哪兒了?”

“都說了別問?!?/p>

“那你搬去哪里?”

“也別問?!?/p>

我終于還是忍不住發了火:“什么都不讓我問,到頭來我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說一下能死嗎?你們兩個總是這樣,說好的三個人一起!結果我永遠都是當電燈泡的那個,什么都不知道!”

葉葉回頭,挑起眉毛看我,忽而笑了,輕聲說:“我還以為你不會生氣呢?!?/p>

我被她這個態度弄得又怒不敢言,只好走去一邊踢著石子。已經是早上六點,葉葉在等的車還沒來,我看看手表,說:“我該回去上班了?!?/p>

“去吧?!?/p>

我狠了狠心,這才掉頭走開。早班的公交車上沒什么人,我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好久之后回頭,才看到葉葉還站在那里,那么多的東西堆在路邊,遙遙看過去就像垃圾場一樣,而葉葉的身影異常的孤獨。我有點后悔,大聲跟司機說:“司機我要下車!”

司機罵:“神經病啊你!”

但他還是停下了車。我連忙跳下去,從未那樣地沖動過,朝著葉葉的方向奔跑、奔跑。然而在距離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我看到她正在把最后一摞畫搬進一輛吉普車里,接著她鉆上車,用力地把車門關上。

車子啟動,不久后從我面前經過,我看到葉葉低垂的臉,以及駕駛座上模糊的男人的側影。他們在我面前一閃而過,迅疾得如風一般,很快就消失得干凈利落。

顯然她沒看到我。

也許,她從未看到過我。

4.我們都喜歡她

有件事我一直沒說,早在認識葉葉之前,我跟杜爾西商量,說如果將來遇到共同喜歡的女孩子,那么誰都不許追,寧愿她被別人追走。

杜爾西同意了。

但是真的追起來,我永遠不是杜爾西的對手。

他高大英俊,又不愛說話,對小女孩來說永遠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我一無是處,空有一腔熱情無處發揮,漸漸變成一個平庸的男人。

我不怕我輸給他,只是怕輸給他之后,我們連朋友都沒的做。

我們倆一起長大,小時候我爸媽工作忙,我幾乎一日三餐都在杜爾西家解決。高中后學校里有人拉幫結派,我也不知招惹了誰,有那么一伙男生永遠跟我過不去,杜爾西沖鋒陷陣地同他們打架,只為了我不被他們欺負。

我欠杜爾西太多。

高考前我們去上美院的沖刺班,在那里認識了葉葉。她無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甚至我覺得她是我們這輩子見到過的最漂亮的女生。所有的男生都圍著葉葉團團轉,唯獨我跟杜爾西互看了一眼,都沒有去答理她。

時間久了她反倒對我們好奇了,主動來找我借畫筆。下課后大家一起去買可樂,葉葉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拍我的肩膀,說:“請我喝可樂!”

而我一直高興的是,那個時候,她最先跟我說話,而不是杜爾西。

5.至少還可以是朋友

一個星期后,杜爾西才來找我。

他跟我說他喜歡上了別人,背叛葉葉在先,葉葉才離開。

我聽后很想給他一拳,但沒有勇氣,只好去冰箱拿啤酒。我的小出租屋自然比不上當年那一間大,只有二十平方米多一點,一張床,一臺電視機,一個舊沙發,就擺得滿滿當當。我跟杜爾西在沙發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電視上在播三流言情片,女主角對著男主角聲嘶力竭地喊:“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

愛或不愛哪來那么多為什么。根本就不需要問,甚至不需要講出來。

人世間沒有那么多道理可言,大部分事物也不會遵循因果邏輯,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發生就是沒發生,誰也控制不了。

杜爾西最后跟我說:“你知道為什么當初我們沒告訴你我跟葉葉在一起的事嗎?”

我說:“我知道,因為你怕我傷心?!?/p>

“錯了,是葉葉怕你傷心?!倍艩栁鲊@口氣,看著我說,“她一直都知道你喜歡她,但她怕你知道后我們三個連朋友都沒得做?!?/p>

我怔了一下,又苦笑:“現在又有什么區別?我們還是連朋友都沒得做?!?/p>

杜爾西沉默,想了很久才說:“那是因為你不想做了而已?!?/p>

沒錯。

我不想見到杜爾西,也不想見到葉葉。

我心中有一片苦澀的區域,連我自己都不愿意打開看,只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工作上。那一年我已經開始拍婚紗照了,所有的新娘子都穿著白色的大擺婚紗,時間久了我簡直患上雪盲癥,眼睛一離開屏幕就什么都看不清。

有一天顧準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來看我,我一看到她就下意識地流眼淚。顧準常年在影樓混,當然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還是很同情地跟我說:“以后工作兩個小時還是休息一會兒好?!?/p>

我點頭,沒吱聲。顧準看了我一會兒才問:“你該不會是失戀了吧?葉葉姐把你甩了?”

我不置可否,她便坐下來嘆口氣說:“唉,我也失戀了?!蔽覜]有心情多問。

我翹了班,下午的時候陪著顧準逛公園。顧準請我吃冰激凌,跑去附近的小攤位買,不久忽然跑回來,咋咋呼呼地說:“我看到葉葉了!她昏倒了!在那邊!”

我嚇了一跳,接著才跟著顧準跑過去。那邊已經炸開了鍋,人群里三圈外三圈,我沖進去,看到葉葉躺在人群中央,臉色慘白,渾身是汗。

“葉葉!葉葉!”我拍著她的臉叫她,她勉強睜了睜眼,見到是我,虛弱地笑了笑,張開嘴巴,似乎想說點什么,但終究什么都沒說出來,就又昏了過去。

6.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

也不是什么大事,中暑而已,葉葉身體一直不好,營養不良,掛了一天水就可以出院了,醫生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她。

我心想求之不得,只可惜一直沒機會!

我準備送葉葉回家,問她住哪里,她這才告訴我她沒地方可住。我愣了一下,想起當初帶走她的那輛車,卻什么都沒問,只是說:“要不要先住我那邊?”

她點頭。我就這樣把她接回了家,進門后我才想起顧準不見了。

糟糕,在公園時我光顧著葉葉沒注意到她,不知道她會不會跟我生氣。我打電話給她,她卻很成熟地說:“沒關系,你照顧葉葉就好,不用管我?!?/p>

能聽到她講出這樣的話,我簡直感激涕零。

葉葉的狀態一直不太好,精神很虛弱的樣子。這是我們畢業的第二個年頭,其實都還很年輕,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她已經開始有點滄桑感了。

我早已搬了新家,這次的房子略大一些,但也只有一室一廳而已,為了方便葉葉,我只好睡沙發。半夜的時候我常常被輕柔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看到臥室里透出來的光,她沒睡,可是我假裝不知道。

表面上我們依然平和地相處著,她主動買菜回來煮飯。下班后我一推開門就會問道飯菜香。葉葉會從廚房里探出腦袋說:“你回來啦?”

在那個時候,我不免會覺得幸福。

所以,我一直都羨慕杜爾西。

從小到大,每次晚上回家,我們都下意識朝樓上并排的兩個窗戶望去。

亮著的那個是杜爾西家,暗著的那個是我家。我不知道被人等待回家是什么滋味,在想象里是很美很溫暖的,現在知道了,的確是很美很溫暖。我忽然有一股沖動想要跟葉葉求婚,但一張口我就知道會被拒絕,她會像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笑一會兒,才說:“別開玩笑啦!”或者用開玩笑的口吻回答我:“好呀?!?/p>

這兩個都不是我想要的。

再過一陣葉葉告訴我她找到了新住處,要搬走了。我沒問她要去哪里,只是默默幫她收拾好東西,然后站在窗前看著她鉆進另一輛黑色的轎車里。

長得美的女孩子總是會有辦法的,從一輛車到另一輛車,從一個人到另一個人。

無所謂對與錯,大家都已經長大。

懂得給予對方自由,有些事不需要去問,一問就連朋友都沒的做了。

這點我倒是很懂得。

7.十七八歲喜歡的人

一年之后我從照相館辭職了。

有個朋友打算組建工作室,專門幫那些開網店的人拍照片,已經有了一定的客戶基數,只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幫手。我心想一直在照相館打工也不是個事,于是就跟老板交了辭呈。

老板很舍不得我,晚上請我吃飯,顧準也來了。

這一年顧準已經十七歲,自詡是個大姑娘了,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嫵媚之氣,很是了不起。她拍拍我的肩膀,油腔滑調地說:“將來發達了可別忘記我們這班人喲!”

因為年紀小,所以她這副姿態顯得并不討厭,反而有點可愛。趁她老爸上洗手間的時候她還悄悄跟我講:“我有男朋友了!”

“嚇?這么小,是誰?”

“我不告訴你!”她揚揚自得,仿佛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暗自佩服,十七八歲時我喜歡一個人都不敢表白,他們卻敢光明正大地和另一半上街。走在路上我看到那些年輕的男孩女孩,雖然稚嫩卻純真如水晶,小男孩懂得照顧小女孩,替她們拿包、彎腰系鞋帶,我真希望顧準也有一位這樣的男朋友。

誰知道沒過幾天顧老板卻打電話跟我說:“顧準不見了!你快幫我找找她!”

我嚇了一跳:“怎么會不見了?”

“不知道,她拿走了兩萬塊錢,留下一封信說過幾個月就回來?!?/p>

“報警了嗎?”

“報了,但我怕警察也找不到她,你跟她關系比較好,應該知道她在哪里?!?/p>

我不知道,我想說,可是忽然之間我想去她的小男友,于是說:“我會盡力?!?/p>

我跑到顧準所在的學校去打聽,算一算跟這幫孩子的年紀只差了六七歲而已,他們眼里看我的不屑卻仿佛我半只腳已經踏入了棺材一般。

有那么幾個女生大概聽顧準提起過我,對我比較松懈,于是說:“你是顧準家店里的那個伙計是不是?顧準說你對她很好呀!”

我問他們顧準去了哪里,其中一個便興奮地叫了起來:“她陪她男朋友去北京了!她男朋友要去北京發展,他們就一起去了!”

“她男朋友不是你們學校的?長什么樣子?”

“很高,超帥氣!頭發有點長長的,眼睛很大,跟你差不多年紀呢,對了,他是畫畫的!”

我腦子里一陣錯亂。

像是一根電線搭錯到另一根電線上面,火光四濺,讓我有點站不穩。

我向她們道謝,之后打電話給葉葉,問:“杜爾西現在的女朋友,是不是顧準?”

葉葉沉默,半晌才答:“是?!?/p>

8.時間燒得很快,只留下灰燼

葉葉說之前帶顧準玩,有一次把顧準領回了家,恰好看到了杜爾西。那時候的杜爾西當然不會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有什么想法。但誰又能保證那個十四歲的小女孩會想些什么?一個英俊的、潦倒的、具有理想主義和浪子情懷的人,在顧準早熟而敏感的心里就像是打破沉悶生活的鎖,令她覺得人生從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她就這樣地喜歡上了杜爾西,杜爾西不理她,沒關系,她有那個耐心,從十五歲追到十七歲,一個女孩那兩年的變化猶如隔世,前一秒還是小女孩,后一秒已經是個妙齡少女了。杜爾西終于繳械。

葉葉給了我一個地址,說:“他們在這里?!?/p>

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們兩個,就把地址給了老顧。三天后我去接機,顧準一看到我就尖叫起來:“宋以明你這個叛徒!我恨你!”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過來踢我、咬我、打我,那傷心的表情讓我都不忍睹,老顧心力交瘁地把她拉開,才拍拍我的肩膀,說:“我替她跟你道個歉,這次的事謝謝你了?!?/p>

我沒敢告訴他帶顧準私奔的人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然也許他不會謝我,而是會像他女兒一樣一拳打在我臉上。

那天傍晚我跟葉葉一起去吃飯,不再是街邊的大排檔,而是稍微像樣的小餐廳。葉葉像以前一樣還是會點很多菜,但吃得不多,挑挑揀揀,像不聽話的小孩子。少了一個人,我們倆都有點尷尬,許久都沒有一句對白,直到吃飽了,快結賬的時候葉葉才說:“我要走了,去法國繼續學畫?!?/p>

我大叫:“服務員!買單!”

“總覺得在國內一直混下去也不是辦法,可是又不知道干什么好,就想出去走走。我爸媽還好,愿意寵著我,給我出錢,不過也堅持不了幾年了,再過幾年我就老了?!?/p>

她低聲說著這些話,一直看著桌面,像是在跟桌子聊天。

餐廳生意太好,服務員沒有出現,我有點急躁,又大叫了一聲,再回頭才發現葉葉哭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哭。

美人哭泣只會更動人,在童話里,美人連眼淚都是珠寶。而現實中眼淚就是眼淚,咸而澀,只有個中人才明白是什么感覺。

我把紙巾遞給她,她擦擦眼淚站起來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回頭問我:“你說,如果我當時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會不會比現在好很多?”

可是哪里有什么如果,她選擇了杜爾西,顧準也選擇了杜爾西,就連我都選擇了杜爾西。上帝就是這么不公平,有人收獲了滿滿的愛慕,有的人卻只剩下孤單。

我在深夜里對著窗外的明月狠狠地抽一根煙,總覺得那煙像青春一般,一眨眼就只剩下一點余孽,不肯散去,在空中變幻成各種形狀,帶著燒焦的氣味。

那是時間的灰燼。

9.冬天正式到來

葉葉離開以后冬天正式到來。我們那家工作室的生意比想象中還好,一眨眼大家手頭都有了些錢,我就去按揭買了輛車。

有了車以后我忽然開始受歡迎起來,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女孩子都開始約我吃飯、喝茶、看電影。

后來我就有了一個女朋友,不算太漂亮,但人很溫柔,同學聚會的時候大家都對我表示羨艷,說我是走了狗屎運才能認識這樣的女孩。

同學聚會只有十來個人,葉葉不在,杜爾西也不在,還有許許多多的對生命尚有想法的人都不在。

和藝術沾邊的人,總有那么一半不肯屈服與現實。而另外一半則隨遇而安,快樂就好。

這才是畢業的第三年而已,回憶起來卻像是過了好多年。

大家都有若有似無的變化,不再是曾經那些滿腔熱血的大好青年。

我吃胖了一些,穿著襯衫與皮鞋,一副被生活荼毒了的樣子,不再有追求,也不再抨擊現實,最多是看到不公正的新聞會罵一兩句。

可每到這時我女朋友都會勸我:“罵有什么用啊,過好你的日子不就得了?”

我開始想要跟她結婚。

那一年春節我帶她回家,路途不遠,我們就開車回去。途中我們經過當初我與杜爾西和葉葉一起居住的地方,才發現那幢樓已經要拆了,當初的小酒吧也消失。

而我卻仿佛還能聽到葉葉的聲音似的,忽然覺得心酸。

身為一個大男人我自然是不會把這種情緒流露在表面的,于是我指指那幢危樓對我女朋友說:“我剛畢業的時候就住那里?!?/p>

“咦,這么舊的房子怎么住人?”

是啊,如今看到那幢房子覺得簡直不是人住的,但三年前我們都覺得它舊得很好看。那個時候我們是多么的快樂——事實上那個時候我們做什么都很快樂。

我很想跟女朋友講一講葉葉,講杜爾西,然而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要怎么講。

關于我們的故事,三句話太多,兩句話似乎又太少。所以我只好在句子與句子之間加入了很多的分號,斷斷續續,像打嗝一樣,永遠也沒有辦法連成一條線,一口氣說完。

世事總是容易變遷。

到家時,我又看到我與杜爾西家的兩排窗戶。

難得的是,這次我家的窗戶是亮著的,杜爾西家的是暗著的。

我母親告訴我,杜爾西賺了大錢,成了小有名氣的藝術工作者,就把父母接到北京去住了。接著開始數落我不爭氣,都畢業三年了還一無所成。

我女朋友卻說:“阿姨你不要這樣說,義明已經很不錯了?!?/p>

有人這樣維護我,我當然是高興的。

為什么當初沒有人這么認為呢?

我后來再也沒有見過葉葉,也沒有見過杜爾西,只是有一次看到了顧準。

在馬路上,等紅燈的時候,她就在我的旁邊,坐在一個男孩子的單車后面,一只手抓著他的衣角,表情很淡然,不再是當初那個熱烈的少女。

接著紅燈轉綠,單車拐了個彎,一晃就不見了。

那時候我忽然有種錯覺,覺得顧準變成了一個老少女。

也許是因為杜爾西,也許是因為愛情??傊?,她眼睛里已經失去了那種柔軟的光澤,像琥珀一樣透亮、明媚。

那光澤曾經我也有過,葉葉也有過……我們都有過。

但美人總是會遲暮的,我也會老去。

所有的往事都像灰塵一樣緩緩飄落,沒有人再記得。

編輯/颯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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