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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落何方

2013-07-31 05:55王培波
中華兒女·書畫名家 2013年5期
關鍵詞:野獸派展廳面包

主持語:

我們向讀者介紹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雕塑系王培波教授作品,還要提一下中國當代雕塑的藝術教育和有關創作的話題。這是因為三十余年來,王培波先生既是清華美院雕塑藝術的執教者,又是抽象雕塑藝術的實踐者,他用他的作品為我們提供了精神表達的新視覺。推動了富有人文精神特質的藝術樣式。作為視覺的藝術力量,材料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王培波在創作中,既尊重材料的物理性,也尊重藝術作品的自在性,最終將雕塑的創作過程,轉換成一個充滿創造性的快樂人生體驗,也是王培波先生最看重的。

在巴黎學習期間,除了參觀藝術博物館,最令人興奮的莫過于能趕上幾個大型的專題藝術回顧展,那真的讓人難忘,但這樣的展覽往往是千載難逢,就是對于生活在那個國度的人們,也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何況對我們這樣的匆匆過客,更是靠好的運氣,就像九六年夏天在巴黎舉辦的世界現代雕塑百年回顧展,當我從一位同事的手上看到他拍回來的照片時,驚喜與贊嘆的同時為自己沒有這樣的機會去一飽眼福而感到遺憾,盡管我清楚機會不是屬于每一個人的,但是我仍然希望能夠有這樣的機會,親眼看到像這樣百年不遇的展覽。

每當想起我所看到的那幾個特別的藝術展,總令我欣喜,雖然已經過去兩年了,但仍記憶猶新,回想起來,最不能忘記的就是德朗的藝術回顧展了。

那是九四年的秋天,在通往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的路上,兩旁的梧桐樹呈現出多彩的金紅色,藍天下泛起一片婆裟的金光,飄落的樹葉悠悠的在空中飄舞,象是在田野里煽動著美麗翅膀的彩蝶,輕輕的落在綠茵茵的草地上和人行道上,那色彩的感覺好象是鋪上了凡爾賽皇宮里的地毯一般,古香古色,華貴典雅,一直鋪到了博物館的廣場上。

微暗的展廳里,明亮的射燈照在每一幅畫上,那些過去熟悉的畫面就映入眼前,代表野獸派時期的作品好像沒有經過調色板就躍然到畫布上的顏色,斑斕艷麗,一下子把你帶進了火花四濺的熔爐旁。強烈的對比,熱烈的情緒,向燃燒著的火焰,似乎能感到熱量撲面而來。想象得出,被旺炙的色彩灼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多彩的年代。

而在另一邊更多的畫幅面前,一種莫名的感覺使我看了很久很久,那些畫和野獸派時期的作品幾乎沒有任何關系,甚至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德朗的名字和那些畫聯系起來。我竭力控制自己迷惑和激動的情緒,盡量去理解對于我來說是些新面孔的畫面。

展覽的作品是從世界各大藝術博物館征集而來,從早期一直到他謝世前的最后一幅作品。參觀的人很多,但展廳里卻靜悄悄,偶有人在畫前談論,聲音也只有他們自己才聽得見。我站在一幅畫面前看了很長時間,這時一位衣著考究的老者走到畫前,看了一會,然后靠近我的身旁,低聲同我交談起來。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他是一位藝術家還是藝術評論家,或許是位收藏家,但無論如何他很健談,對德朗的藝術很有見地,所談的東西正是我想了解的,只是限于語言的障礙,不能更深入地討論。

那是一幅尺寸不大的畫,題目叫《窗前靜物》。畫面上,窗前的桌子上鋪著歐洲人習慣用的格子布,上面擺著一個花瓶,里面插著一束花。幾乎都是用黑色畫成的,只是在黑色中隱約能看出有普藍色的存在而使畫面顯得暗淡、冷靜,以至于純凈中帶有幾分神秘,似乎看不出色彩的存在,但卻散發著油彩的芳香氣息,好象他掌握著色彩的全部秘密而不屑一顧。

透過那個花瓶,我的視線像電影的鏡頭一樣被推向窗外的那片灰暗的天空。那天空幾乎像個幻覺,沒有云也沒有鳥,越來越像冥冥中的黑夜,遙遠而空寂。時而又把你帶進夢幻的多彩境地,好像星星在微微的閃爍,流星帶著耀眼的光芒,拖著長長的尾巴劃破寂靜的夜空,瞬間又消失在黑暗中。

和所有的畫派剛剛出現一樣,人們頓時沸沸然起來,驚嘆、歡呼它的燦爛輝煌,然后人們又去等待別的星光的出現,或許人們在光天化日里永遠也看不到流星的光芒,甚至也每人留心它的存在。白日里呈現出的五彩繽紛以及人群的喧囂似乎能將世上的一切淹沒掉。

在歐洲,不論在哪個藝術博物館,要想看到一個畫派的全貌,幾乎是不可能的,要想看到一個藝術大師一生的全部作品,更是難上加難。以往我們對于一個畫派或者一位藝術家的了解也僅僅局限在有數的幾本畫冊上,有時甚至是靠想象去理解一個藝術家的完整風格,而且藝術是更重視一個藝術家在那個歷史階段所起的作用和影響,似乎并不太注意他們的全部內容,往往忽視了他們生命中可能是最寶貴的那一部分。我們沒有權利去責怪任何一部藝術史,他畢竟不是個人傳記??墒俏铱傉J為了解一個藝術家的完整歷程對于學習藝術史更為重要。

在西班牙的巴塞羅那,參觀畢加索博物館時,我曾兩次詢問管理員,那些畫是畢加索華的畫么?管理員回答:當然是!后來我相信了,那幾百張尺寸只有二三十公分的小畫,是畢加索在十八歲以前畫在三合板上的油畫,有風景也有靜物,那時我才真的理解了他后來的作品。

這里,我得到的不僅僅是一個野獸派的德朗,一個完整的德朗使絢麗的色彩在他一生的作品中顯得微不足道,我更喜歡他的野獸派以后的作品。沒有炫耀,沒有喧囂,只留下一片寧靜,寧靜的就像那廣袤無垠的大草原,碧綠的草地接著深邃的藍天,寧靜中他更多的靜靜的傾聽和遵從自己內心的聲音。

一次在巴黎國際藝術城展廳里參觀展覽時認識了一位藝術家,是位漂亮的瑞士姑娘,當時正在展出她的作品,總共有兩件,一件是用面包砌成了一堵墻,另一件也是用面包砌了一個大立方體,我看足足用了上噸的面包。在空蕩蕩的展廳里到處都彌漫著誘人的面包香味,一直蔓延到樓上。

碰巧我們住在同一樓層,現在我已經忘記了她的名字。她的模樣具有和大多數歐洲人一樣的藍灰色的眼睛,棕色的頭發,狹窄的面頰。幾天后她邀我去她的畫室,畫室里沒有什么作品,只有一堆印刷品,都是曾經展出過的資料,她逐一為我介紹了那些作品的內容,是些和展廳里大同小異的東西。我們聊到瑞士、巴黎、北京,后來很有感慨地說道做藝術家如何苦悶、如何艱辛,除了要創作外,還要為生活奔波,口袋里經常很拮據。當時我不加思索地說:“樓下展廳里的面包足夠你吃兩年的”。她用非常莫名的眼光,一種從高眉骨下面射出的不知是驚訝還是犀利的冷色眼光看了我一會才說:“那是一種idea!”并立即解釋她的idea,她的生活狀況—她的idea—展廳里她的面包—她的“藝術”,她的解釋使我迷惑得越來越不能集中精神而顯得彼此都有些尷尬,從她的語調和眼神里我感到她一定把我當成了一個傻瓜,一個連現代藝術里的idea都不懂的傻瓜。我找了個借口告辭了。

出門以后,我滿腦子里都是展廳里的那堆面包,一想到過不了幾天,那些面包就開始變質、發霉,然后上面長滿了灰綠色的毛,香噴噴的氣味變得臭氣熏天,頓時感到惡心。

想到了中國六十年代困難時期那一張張帶著浮腫的饑餓面孔,想起了非洲成千上萬的災民掙扎在饑餓的死亡線上,心里就戰戰兢兢。

現代藝術是在人類文化進步的更迭中產生的新的創意,創造并不意味著去任意泯滅已有的文化。無論是以美學為依據,還是以反美學為目的,那種毀滅人行道德,腐朽和貧乏的現代思想觀念,或許就是今天文化中所謂“藝術”的狹隘的偏執?

我很佩服她的自我犧牲精神,寧肯餓肚皮,為了那種idea也要讓人類賴以生存的食物發霉爛掉,我不理解這是怎樣的一種犧牲精神和觀念。對我來說至少感情上不能接受,如果情感不能參與審美的評判,那一定是社會與人的心理產生了錯位。那種以“自我犧牲”和泯滅道德為代價,換取超出社會和文化平庸的意義和價值,那種企求從故弄玄虛中產生的所謂新的觀念也想在天空中閃亮一下,我想還是不要污染那片純凈的天空吧。

桌子上的花瓶和花瓶里的那束五彩的花,使我感到了藝術的意義在表現上是那樣的樸實,表現美的渴望向清泉一樣流盡思想深處和作品深處,無處不透著坦蕩和純凈,那是對人生的自尊,對心靈的關注。

那一天的陽光特別好,樹葉落地時發出清脆的細微聲和一群走在地上的鴿子發出的咕咕聲相互消長,自由一番和諧,走在街上,好像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帶我走向內心深處。

本來,我一直認為自己對現代藝術有著深刻的理解,所以我會從根本上接納所有現代藝術的形勢和觀念。當我看到米開朗基羅的雕塑、畢加索的繪畫,經過那個短暫的歐洲藝術旅行,才發覺事情并非像想象的那樣簡單。

有時候感覺自己在藝術創作的路上拚命往前跑,有時甚至是騎著快馬在奔馳,當噩夢醒來時發現是在跑馬場,一圈接著一圈,永無盡頭。跑馬場上的英雄是可憐的,他只能被人們拿來當賭注而使一部分人得好處。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內容,時代是個大熔爐。

我喜歡德朗的藝術。

它的藝術有如熔煉后的鋼鐵,當溫度慢慢冷卻時,耀眼的金紅色會漸漸變成那樣一種灰色而顯得毫無光彩,但它卻是一塊實實在在的鋼鐵,而且很重很重。

我希冀有更多這樣的好機會,在這樣的藝術中總能看到那個花瓶和瓶子里的那束沒有色彩卻優渥的花,看到窗外那片深遠的天空。黑暗中依然有流星劃過,帶著刺眼的光。

附德朗有關資料:德朗(Andve Devain 1880-1954),法國畫家,雕塑家,最早學習工程,1905年與馬蒂斯·費拉曼克共同在獨立沙龍展出,成為野獸主義重要成員,1905年至1907年簡畫了大批肖像,群像及風景,這時期作品用色強烈、明亮,對比度極強,1908年開始對立體主義理論產生興趣,與畢加索一起到西班牙和法國南部畫畫,不久因感到束縛而轉向迷戀意大利和德國早期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開始為期10年的“歌特式時期”,對20年代畫壇產生了重要影響,這個階段的作品具有古典的單純和造型的堅實感。他的雕塑作品給予表現力,具有原始、古拙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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