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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威尼斯奇遇記

2013-09-11 09:32徐佳和
讀者欣賞 2013年9期
關鍵詞:雙年展威尼斯當代藝術

文/徐佳和

第45屆威尼斯雙年展于1993年開幕,經由栗憲庭推薦,該屆雙年展的策展人博尼托·奧利瓦邀請了14位中國當代藝術家參展。這是真正意義上的中國當代藝術的亮相。

外圍的熱血沸騰

1993年第45屆威尼斯雙年展參展藝術家余友涵,恰在今年邁入“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他說:“如果說去美國是為了在理智上向西方藝術做一次告別,那么威尼斯之行只是在西方世界的一次旅行,對我的藝術創作,沒有影響?!蓖瑯訁⒓恿?993年威尼斯雙年展的孫良在此前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他早已對“商業化”了的威尼斯雙年展不再關心。在推行策展人制度之后,策展方把中國館承包給某些人,有人出錢大力推薦自己手中掌握的藝術家,讓中國館策展人的選擇越來越不公正,“后面的經濟支持者的意圖太明顯了”。首次參加威尼斯雙年展時的神圣感湮滅在一輪輪被選擇的無奈中,“當時中國的藝術家沒有機會,中國當代藝術完全被西方人選擇,這個本身就有問題。都是在為別人生產,中國藝術家都在為了參展而揣摩別人的意思”。

方力鈞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坦言,如今的中國當代藝術相對于威尼斯雙年展而言已經與1993年大不相同?!?993年的時候中國人大多沒有錢,而且即便有錢,對當代藝術感興趣的人也很少。其實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有當代藝術這回事,更不要說把資金投到這個上面來。那時我們的經驗非常欠缺,所以那個時候辦展覽相對要困難很多,而現在大家對當代藝術的熟悉和認可程度不一樣了,可能有很多錢投在這個上面,大家做起事來相對要方便一些?!庇骷t回憶中的1993年,處在一種誰都不懂展覽體制和模式的狀態,沒有贊助商,也不知道如何去尋找資金支持。1993年第45屆威尼斯雙年展,所有的參展費用都需要藝術家個人承擔,包括在威尼斯當地的住宿費、往返的機票等,對在地下黑暗中掙扎了許久的中國當代藝術家而言,這實在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1993年,雙年展策展人奧利瓦策劃的主題是“藝術的基本方位”(Cardinal Points of Art)。按照他詳細的實施計劃,本屆主題展劃分為幾大展區,分主題有“20世紀的藝術”、“東方的經過”、“事物的疾速音響”、“兄弟”、“再具象”、“互動”、“開放93:緊急情況”、“意大利歌劇”、“藝術的共存”、“反艾滋聯盟”、“藝術與詩”、“去地域的”、“和平機器”等?!?0世紀的藝術”回顧展計劃龐大,但因經費不足,縮小為“藝術之點”,參展的有博伊斯、巴塞利茲、克萊門特、封塔納、卡普爾、庫奇等人的作品?!皷|方的經過”旨在展現東西方文化交融的趨勢,參展的有日本的“具體群”和小野洋子、6位俄羅斯藝術家、14位中國內地藝術家。

政治波普的起始

1993年,余友涵50歲,還在上海工藝美校教書。他參加1993年威尼斯雙年展的作品是兩幅油畫,一幅是將領導人與美國當紅歌星惠特尼·休斯頓并置,以半身像的形式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上,整體色調是明快的橙紅;另一幅是名為《花枝女》的作品,尺幅不大,畫面中,在領導人笑意盈盈的正面形象旁邊,是一個背朝著觀者的女子。女子窈窕而曲線分明的身姿裹在緊身旗袍里,旗袍上盛開著朵朵鮮花,女子的卷發及腰讓觀者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妖嬈”、“女特務”、“夜來香”及“靡靡之音”這些意象。這兩幅作品都是當時的策展人奧利瓦親自挑選的,挑選的時候他沒有機會直面作品,只是看到了照片。奧利瓦說:“你要么兩幅都拿來,如果只有一幅,那就都不要了?!?/p>

20世紀80年代中期,用余友涵的話來說,那時候“自己在上海有一點點小知名度”,這點知名度不是在官方美協系統里傳播的,而是在民間,存在于對當代藝術有興趣的那些人之中,那些人包括李山、宋海東、丁乙等在內,是總數不超過20人的小圈子。全國的藝術交流平臺,那時候有《中國美術報》,栗憲庭和高名潞都在這里工作。李山因為在聲名遠播的“’89現代藝術展”上展出了“洗腳”的行為藝術,因而比余友涵的名聲更大,雖然余友涵也參加了“’89現代藝術展”,但他的作品放在傳統架上作品

20世紀80年代,栗憲庭先后任《美術》雜志和《中國美術報》的編輯,報道“星星美展”,推出“傷痕美術”和“鄉土寫實”,推動“’85美術新潮”,組織“’89現代藝術展”。他參與了當時藝術界的每個重要節點,是中國當代藝術的親歷者和推動者。比較多的三樓。傳統而安靜的形式,較之“開槍”、“賣蝦”等轟動一時的行為藝術,顯然受關注度稍遜一籌。

余友涵的抽象繪畫與政治波普并行,幾乎從20世紀80年代末就開始了,這樣的轉折“沒有受什么理論的影響”。經過整個20世紀80年代的精神理想狂飆,“藝術家們都想搞反常、刺激的一套,語不驚人死不休,道理都是一樣的,所以哪怕畫得丑一點、惡一點,像丑惡的魔鬼一樣從畫面上爬出來,只要觀眾看了不會忘記就行,藝術家普遍都是這種想法。中國波普藝術的盛行,可能是社會本身所帶來的情感上的刺激、全球的當代藝術潮流的影響以及中國的政治生活的因素三者碰撞所導致的。我把它畫出來,不是要引導潮流,這些和我沒有關系”。

上海的當代藝術家之間保持著頻繁的聯絡。1992年,香港漢雅軒的張頌仁去北京,敏感的商人嗅覺讓他每次來內地都會找一些人咨詢中國當代藝術家們的創作情況,其中主要是找栗憲庭咨詢。其實栗憲庭和余友涵素來無多交集,但是栗憲庭曾經給余友涵寫過一封讓后者念念不忘的信。信的大致意思是“現在在全國所有畫領導人物的畫家中,還有王廣義,但我比較喜歡你”。信里也沒再多的理論分析。于是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遠離京城的余友涵顯然也是“栗家軍”中的一員,其實之后,余友涵只去過一次宋莊。再后來,他在一些展覽上遇見栗憲庭,簡單寒暄,問他對現在年輕藝術家的看法,栗憲庭也只是簡短地作答:“都是泡沫,都是泡沫?!憋@然,身在其中者不便多言,彼此都能理解身不由己之意。

上圖:1993年,王廣義攜《大批判》系列參加了第45屆威尼斯雙年展。

下圖:1995年,張頌仁策劃的第46屆威尼斯雙年展主題展“我相與他相”,張曉剛的參展作品“血緣—大家庭”系列。

中國藝術家在威尼斯的“怨言”

威尼斯雙年展的聯系人弗蘭把中國藝術家的照片帶到威尼斯給展覽負責方看,但沒想到引起了當年策展人奧利瓦的注意和興趣。一天,余友涵接到弗蘭的電話。弗蘭說過幾天會有“重要人物”到來,希望屆時余友涵接待一下。

弗蘭將余友涵稱為“領導”,這個典型的中國式稱呼,意味著她信任余友涵能夠秉公辦事。余友涵問“重要人物”想見哪些人,弗蘭回答,就是平常與我們接近的那些藝術家,并沒有一個確定的名單。言下之意,要余友涵自己來劃定具體見哪些人。余友涵夾帶了“私貨”,在其中加入了一位自己的好友,卻被敏感的奧利瓦嗅出了作品中隱約的“官方”氣息。時間緊迫,奧利瓦在藝術家工作室挑選作品十分迅速,他看似隨意地翻看一沓照片,要這張或者那張,決定的時間不過幾秒鐘。但是從這個藝術家工作室走到那個藝術家工作室,需要很長的時間。

奧利瓦只負責在全世界挑選作品,中國之行只有兩天時間,挑完之后不再有別的安排,李山、孫良、宋海東、王子衛等上海參展藝術家的作品,基本上都由余友涵陪同挑選。奧利瓦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光,旁人的意見絲毫撼動不了他的決定,“他畫得十分努力”之類中國人之間司空見慣的贊譽,從他的耳旁飄過,等同于廢話。陪同奧利瓦來華的意大利方出資人對余友涵說:“在意大利,藝術都是私人的事兒,有錢就干,沒錢就算?!甭撓灯?009年,奧利瓦第二次到北京時,面對較20年前更國際化更復雜也更闊綽了的中國當代藝術界,他給自己下了一個定義—“不過是個熱愛藝術的意大利人”。多年來,他的觀點并沒有因為時間和環境的改變而改變。

1993年第45屆威尼斯雙年展開幕式按慣例在綠園城堡舉行。在余友涵的記憶里,地處綠園城堡內的各個國家館的形制有點類似于上海世博會,國家館彼此相距并不遙遠。50米長的主要通道的頂端處,擺放了一張六七米長的長方形木桌,寬度也不大,桌面以淺淺的灰藍色布鋪底,布料十分普通,隨處可見。如此重要的場合,桌面上不見擺放鮮花,只有兩個話筒。站在臺前準備講話的四個人,其中一個是總統,一個是奧利瓦。講臺前半部分放著一些凳子,后半部分,藝術家和觀眾們都站著,可以自由走動??偨y講了最多一分鐘,奧利瓦發言兩三分鐘,整個開幕式用時不到半小時。

1993年威尼斯雙年展綠園城堡內,首次參展的中國藝術家們沒有專門的展廳,只占據了一幢建筑的底樓的一部分,作品之間挨得很近。有中國藝術家因此怪罪弗蘭,認為她沒有把自己的作品安頓在比較醒目的位置?!案ヌm是個極好的人,但是在1993年的威尼斯雙年展上,有中國藝術家埋怨她,因為彼此之間‘搶地皮’?!庇嘤押袊@,這樣的爭論不免顯示出中國藝術家的丑陋一面—人既然已經到了威尼斯,又是第一次集體亮相,只要自己的作品好,哪怕被安放在角落里,也會引人注目多看幾眼。

左圖:1997年,劉小東參展第47屆威尼斯雙年展的油畫作品—《違章》。

右圖:1993年,余友涵攜自己的油畫作品參加了第45屆威尼斯雙年展。

“平行展”與雙年展沒關系

雙年展開幕當晚,余友涵的膽囊炎發作,涉及肝臟和胰腺,胰腺被感染,幾乎要危及生命。幸好醫院不遠,開車僅一分多鐘的路程。懷揣著出國前剛剛向張頌仁索要來的2200美元賣畫所得,余友涵住進了當地的醫院?!鞍▍⒓油崴箙⒄棺髌吩趦鹊?幅作品,張頌仁一共給我出了2萬美元的‘天價’。當時因為經濟條件不好,沒有正規的畫布,都是畫在質地松散的面紗布上,這種質地的布料一般只能用作商品的外包裝材料。張頌仁說,別人四五百美元一張,你年紀長,1000美元一張?!?/p>

住院期間,醫院里有位漂亮的護士手繪了一幅自畫像,畫面上是一位裸女的背影,女子回眸的視線所及處用中文寫著“余友涵”三個字,作為示好。次日清晨,站在病房門口的余友涵遙望這位姑娘低頭羞澀地在長廊上緩緩而行??上?,中國藝術家的含蓄讓姑娘與之擦肩而過,甚至連單獨的交談也羞于啟齒,“想想,這似乎不太禮貌,更多的是惆悵?!庇嘤押f,在醫院住的時間長了,周遭的病人和在此工作的醫生們也都知道這里住了一位中國藝術家,為參加威尼斯雙年展而來,隨后找余友涵畫像的人絡繹不絕,直至10天后出院。

醫院結賬的地方在與治療的大樓相鄰的另一幢樓里,余友涵通過莫妮卡表達了“所攜款項無多,醫藥費是否可以打折,若不能,可否歸國后再補寄一些醫藥費”的要求。出人意料的是,醫院方竟然回答:“我們這里沒有討價還價的,有錢你就付,沒錢你就走吧?!?/p>

此后20年,余友涵與威尼斯雙年展沒有更多接觸,直至今年參加王林策劃的“平行展”。對于“平行展”,余友涵坦言“那不是威尼斯雙年展,與雙年展沒關系”。余友涵說:“第一次參加威尼斯雙年展是人家來找我,我是被動的,后來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越來越多地做裝置。我喜歡走路,后來人家發明汽車,我仍然在走路,走路總是沒什么不可以的。我離藝術中心的旋渦是遠了,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卷進去,遠就遠了,不是每位藝術家都愿意進威尼斯雙年展好幾次的?,F在人家玩的是另外一種旋渦,有些人有這樣的力量和這樣的興趣,他們喜歡玩大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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