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時期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歷史經驗

趙耀宏

（中國延安干部學院教學科研部，陜西延安716000）

批評與自我批評作為中國共產黨的優良傳統，是解決黨內矛盾、保持黨的生機與活力的有效方法，是中國共產黨堅持真理、修正錯誤和不斷鞏固黨的團結與統一的重要保證，是發揚民主、凝聚力量、戰勝困難的有力武器。中國共產黨歷史上著名的延安整風運動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這個運動中展開了正確的而不是歪曲的、認真的而不是敷衍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在全黨開展以為民、務實、清廉為主要內容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之際，研究借鑒延安時期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成功經驗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一、領導干部以身作則、發揮帶頭作用是正確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關鍵所在

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首先應從領導做起，檢查自己有什么缺點，有什么錯誤。先檢查自己，批評自己，不能只說下面不好。這是領導干部應當具有的政治品格。如果工作出了毛病，作為領導者，自己應首先反省，承擔責任，不能上推下卸，諉過于人。一般說來，看別人的毛病比較容易，看自己的毛病比較難。領導者本來有責任，但不批評自己，光批評別人，這種批評便沒有效力，別人是不會接受的。劉少奇在《論黨》一文中總結歷史經驗時指出：“凡是那個地方的負責人在黨員群眾和人民群眾中認真地進行了誠懇的與必要的自我批評，那里黨員和人民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也就會開展，積極性也就會提高，內部團結也就會達到，工作也就會改進，缺點也就會克服，而且負責人的威信不獨沒有損失，反而會提高。這在我們黨內及人民中已有無數事實證明了的。相反，凡是那個地方的負責人沒有自我批評精神，不肯或懼怕批評自己的缺點與揭露自己的錯誤，企圖掩蓋與隱藏自己的缺點和錯誤，或在別人批評后不表示感謝別人，不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而是面紅耳赤，反口相譏，或尋隙報復，那么，那里的黨員和人民中的民主與自我批評，就不會開展，積極性就不會提高，內部團結就不能達到，缺點不能克服，工作不能進步，負責人的威信也就會喪失?！盵1]364由此可見，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過程中，領導干部能否起到帶頭作用是關鍵。當年的毛澤東等領導同志在這方面堪稱典范。在當時嚴峻復雜的斗爭環境下，為了打擊敵特的陰謀破壞活動，純潔黨的干部隊伍，中共中央決定在整風運動過程中審查干部，這是完全必要的。但在審干過程中出現了嚴重偏差，演化成群眾性的反特運動，打擊面過寬，傷害了許多同志。從1943年12月起，根據中共中央和毛澤東一系列指示進行甄別、平反。毛澤東1944年5月22日在延安大學開學典禮上，當場行脫帽鞠躬禮，贏得經久不息的掌聲。1945年2月，他在中央黨校講話時又一次作自我批評說：在審干中“延安犯了許多錯誤，誰負責，我負責，因為發號施令的是我。別的地方搞錯了誰負責，也是我，發號施令的也是我”。在黨的七大上，他又一次說：“審干搞錯了許多人，這很不好，使得有些同志心里很難過，我們也很難過。所謂‘一人向隅，滿座為之不歡’。我們是于天下共歡樂的。對搞錯的同志，應該向他們賠不是，首先我在這個大會上向他們賠不是。在哪個地方搞錯了，就在哪個地方賠不是?！盵2]毛澤東這樣誠懇地承擔責任的態度非常感人，許多受冤屈的同志消了氣，心情舒暢了，同志間的團結增強了。張聞天、博古、王稼祥等領導同志過去曾經犯過錯誤，從1941年9月政治局會議開始多次作自我批評，嚴格剖析犯錯誤的根源。周恩來1941年在中共中央南方局的學習中，親自講述從建黨到抗日戰爭時期的黨史，每當講到黨的歷史上的一些重大錯誤時，總是把自己擺進去，當眾做嚴格的自我批評。1943年他回到延安后，從11月15日起，在整風學習會議上作了五天發言，對自己在黨的歷史上所犯的錯誤以及應吸取的教訓進行了認真檢查。任弼時對自己在中央蘇區工作時，把“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誤認為是不重視理論，也曾主張“積極進攻”，在“一蘇大”和寧都會議上反對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正確主張的錯誤，進行了深入的剖析。在黨的七大會議中，有8位同志在大會上作自我批評。正是在中央領導的帶動下，批評與自我批評得以廣泛深入地開展起來。通過批評與自我批評澄清了路線是非，搞清了主觀主義、宗派主義、黨八股的表現形式及其嚴重危害，使全黨上下充滿生機與活力。

二、發揚民主、暢所欲言是正確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重要保證

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廣泛深入開展，需要發揚民主作保障，沒有民主，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毛澤東曾指出：“處在偉大斗爭面前的中國共產黨，要求整個黨的領導機關，全黨的黨員和干部，高度地發揮其積極性，才能取得勝利。所謂發揮積極性，必須具體地表現在領導機關、干部和黨員的創造能力，負責精神，工作的活躍，敢于和善于提出問題、發表意見、批評缺點，以及對于領導機關和領導干部從愛護觀點出發的監督作用。沒有這些，所謂積極性就是空的。而這些積極性的發揮，有賴于黨內生活的民主化。黨內缺乏民主生活，發揮積極性的目的就不能達到?！盵3]同時，還要加強同黨外人士的合作，發揚人民民主，自覺接受人民的監督?！肮伯a黨員決不可自以為是，盛氣凌人，以為自己是什么都好，別人是什么都不好；決不可把自己關在小房子里，自吹自擂，稱王稱霸?！盵4]809共產黨并不是一個只圖私利的小宗派、小團體，但“我們的毛病還很多。我們不怕說出自己的毛病，我們一定要改正自己的毛病。我們要加強黨內教育來清除這些毛病，我們還要經過和黨外人士實行民主合作來清除這些毛病。這樣的內外夾攻，才能把我們的毛病治好，才能把國事真正辦好起來”。[4]810毛澤東認為，對于我們，經常地檢討工作，在檢討中推廣民主作風，不懼怕批評和自我批評，實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些中國人民的有益的格言，正是抵抗各種政治灰塵和政治微生物侵蝕我們同志的思想和我們黨的肌體的唯一有效的方法。1945年7月，毛澤東在楊家嶺家中與著名的民主人士黃炎培談話。黃炎培提出希望中共能找到跳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率。毛澤東說: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5]609-610在延安時期，我們黨高度重視發揚民主，虛心征求各方面的意見和建議，形成了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生動活潑局面。1941年6月初的一天，陜甘寧邊區政府召開征糧會議，下雨響雷，擊毀了禮堂一角，打死參加會議的延川縣代縣長李彩云，有群眾知道后說“雷公為什么不打死毛澤東？”邊區保安處要抓人，毛澤東予以制止，要求了解情況，弄清原因。原來是公糧征收太多，老百姓負擔太重，引起不滿。當時并沒有追究罵人者的問題，而是把原定1942年征收20萬擔公糧減少為16萬擔。這件事也引發了毛澤東對財政經濟問題的研究，下決心搞大生產運動，減輕了老百姓的負擔，使我們走出困境，創造了奇跡。1941年11月，在陜甘寧邊區第二屆參議會上，米脂縣參議會議長、邊區參議員、開明紳士李鼎銘等11人，提出《政府應徹底計劃經濟，實行精兵簡政主義，避免入不敷出的經濟紊亂之現象》案，當時有許多人不理解，而毛澤東則認為“這個辦法很好，恰恰是改造我們的機關主義、官僚主義、形式主義的對癥藥”。在毛澤東的支持下，會議經過充分討論通過精兵簡政決議，表現出我們黨虛懷若谷、從善如流的情懷。1942年12月底，毛澤東接見八路軍新四軍干部，在同他們談話時得知，陜甘寧邊區一家老百姓給一個分區司令員提了意見，就高興地說：這是天大的好事！那個老百姓很有覺悟。中國幾千年的歷史，都是老百姓受官府的氣，受當兵的欺負，他們敢怒而不敢言?，F在他敢向我們一個分區司令員提意見，敢批評這位“長官”，你們看這有多么好！這是多么了不起的變化！[5]419民主政治、民主精神和民主作風的倡導與弘揚，搭建起了切實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政治平臺，使得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權利能夠得到充分的體現和實施。

三、實事求是、與人為善是正確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基本前提

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必須堅持實事求是，要尊重事實，以事實為依據，絕不能憑主觀臆造和個人好惡看人看事，因為，“只有客觀的鐵的事實，只有在實踐中已證明了的經驗，只有真理，才能夠戰勝一切?！盵1]210要堅決反對草率行事，以魯莽家的態度對待批評與自我批評。指出和批評別人的錯誤要抓住中心，不應糾纏細枝末梢不放，簡單粗暴，避免“過”與“不及”。要首先“對事”，然后“對人”，把問題弄明白，把錯誤與缺點的性質、嚴重程度、產生的原因弄清楚，只要犯錯誤的同志不是有意的，并且愿意改正錯誤，就應該歡迎，而不是斤斤計較或一棍子把人打死。要全面地辯證地看問題，寓情于理，以理服人，不能只及一點不及其余，因為有缺點和錯誤就否定一切。要以對黨和人民負責的態度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與人為善，而不是冷嘲熱諷。正如毛澤東所說：“批評應該是嚴正的、尖銳的，但又應該是誠懇的、坦白的、與人為善的。只有這種態度，才對團結有利。冷嘲暗箭，則是一種腐蝕劑，是對團結不利的?！盵6]409-410在延安時期，我們黨汲取在黨的歷史上的一些教訓，即：一方面，沒有使干部在思想上徹底了解當時錯誤的原因、環境和改正此種錯誤的詳細辦法，以致后來又可能重犯同類性質的錯誤；另一方面，太著重了個人的責任，未能團結更多的人共同工作的教訓，認真貫徹“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針，對待犯錯誤的同志，不是著重追究個人責任，而是著重于當時環境的分析，當時錯誤的內容，當時錯誤的社會根源、歷史根源和思想根源。對于六屆四中全會到遵義會議召開期間黨內犯嚴重“左”傾錯誤的領導人，不是否定一切，在指出和批評其錯誤同時，又肯定他們在反對蔣介石、主張土地革命和紅軍斗爭這些基本問題上的正確方面。像王明、博古這些犯過嚴重錯誤的人，在黨的七大上依然被選為中央委員，王稼祥落選，經毛澤東做工作，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顯示了我們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決心與誠意，也使黨的七大形成同心同德、團結一致、爭取勝利的生動局面。

四、堅持真理、不講面子是正確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本質體現

批評與自我批評是一項嚴肅的工作。毛澤東指出：“共產黨人必須隨時準備堅持真理，因為任何真理都是符合于人民利益的；共產黨人必須隨時準備修正錯誤，因為任何錯誤都是不符合于人民利益的?！盵7]93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必須完全站在黨的正確立場上，站在為黨的利益、工作的進步，為幫助其他同志的進步和弄清問題的大公無私的立場上來進行。如劉少奇所講：“只有自己首先站在正確的立場上，才能糾正人家不正確的立場；只有自己是完全正派的，然后才能矯正別人的不正派。所謂‘必先正己，然后才能正人’。只有自己首先不動搖，然后才能幫助動搖的人。只有自己有正確的原則、正確的理論，然后才能克服人家不正確的原則和不正確的理論。只有自己對于原則問題具有明確性，才能改正人家的不明確?！盵1]209-210否則就難以達到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目的。因此，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時，要誠心誠意，出于公心。反對因為是熟人、同鄉、同學、知心朋友、親愛者、老同事、老部下，明知不對，也不同他們作原則上的爭論，任其下去，求得和平和親熱?；蛘咻p描淡寫地說一頓，不作徹底解決，保持一團和氣。反對當面不說，背后亂說；開會不說，會后亂說。心目中沒有集體生活的原則，只有自由放任。反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明知不對，少說為佳；明哲保身，但求無過。反對不是為了團結、為了進步、為了把事情弄好，向不正確的意見斗爭和爭論，而是個人攻擊，鬧意氣，泄私憤，圖報復。反對聽了不正確的議論也不爭辯，泰然處之，行若無事。要像陳云在黨的七大發言中指出的那樣：“要講真理，不要講面子?！薄坝械臅r候你愈要面子，將來就愈要丟臉。只有你不怕丟臉，撕破了面皮，誠心誠意地改正錯誤，那時候也許還有些面子?！盵8]208“如果強調講面子，在討論問題時，就會不客觀，看問題就有個人的角度，有利于他，有利于他的面子，就贊成你的意見；對于他的面子不好看的，便不贊成。如果一切從自己面子的角度出發，討論問題、看問題摻雜個人得失在里面，立場不正，就不會看得很清楚，不會講真理?！盵8]208假如不講真理，只講面子，為了保住面子而背棄真理，那怎么能使批評與自我批評開展起來呢？要看到“我們之所以需要批評與自我批評，不是為的損害黨的威信，敗壞黨的紀律，削弱黨的領導，而是為的提高黨的威信，鞏固黨的紀律，加強黨的領導”。[1]159

五、聯系實際、自我反省是正確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根本要求

陳云指出：“我們共產黨是一個鄭重的黨，考察一個堅強的共產黨員的標志之一，就是看他對自己的缺點、錯誤采取什么態度。如果他敢于正視自己的缺點、錯誤，敢于研究并改正自己的缺點、錯誤，那他就是一個好的共產黨員；如果他對自己的缺點、錯誤采取馬馬虎虎的態度，那就不是一個好的共產黨員?！盵9]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要聯系中國革命的實際，聯系中國共產黨的歷史、黨的路線、方針與政策，特別是要聯系自己的工作與思想實際來開展。要善于做自我批評，深刻檢查與反省自己，并在此基礎上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提高覺悟，改進作風，增強黨性。自我批評是批評的前提，如果只批評別人而不作自我批評，就難以使人心服口服。只有不怕亮丑，勇于暴露自己的思想，才能認識和克服自己的缺點，也只有這樣開展批評才具有說服力。毛澤東曾講：“以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最大利益為出發點的中國共產黨人，相信自己的事業是完全合乎正義的，不惜犧牲自己個人的一切，隨時準備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殉我們的事業，難道還有什么不適合人民需要的思想、觀點、意見、辦法，舍不得丟掉的嗎？難道我們還歡迎任何政治的灰塵、政治的微生物來玷污我們的清潔的面貌和侵蝕我們的健全的肌體嗎？無數革命先烈為了人民的利益犧牲了他們的生命，使我們每個活著的人想起他們就心里難過，難道我們還有什么個人利益不能犧牲，還有什么錯誤不能拋棄嗎？”[7]95在延安時期，中央黨校的批評與自我批評開展的就非常好。當時為促使大家自覺地進行檢查與反省，小組、支部、部里和學校的領導帶頭檢查反省自己，現身說法。比如副校長彭真就曾多次檢查反省自己過去的工作，批判自己在工作中的缺點與錯誤。這種嚴于律己、現身說法的批評辦法效果很好。在嚴格檢查自己的基礎上，進行相互之間的批評。被批評者如果有不同的意見，仍可以坦率地陳述自己的意見，甚至堅持自己的意見。有些問題如果一時不能求得一致意見，寧可暫時掛起來，也不強求一致。當年在延安“寫筆記”是開展批評與自我評的創造。毛澤東在《關于整頓三風》一文中指出：“不管文化人也好，‘武化人’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新干部也好，老干部也好，學校也好，機關也好，都要寫筆記?！盵6]416張聞天就寫了近四萬字的《1943年延安整風筆記》，回顧了自己的經歷和思想發展過程，對于六屆四中全會后所犯錯誤進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評。周恩來也寫了五萬字的筆記，對自己存在的問題進行了不留情面的解剖。正是聯系實際而不是簡單的空洞無物的說教、把個人置身其中而不是游離之外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在許多人的腦海里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與烙印。

[1]劉少奇選集(上卷)[M].人民出版社，1981：364.

[2]毛澤東文集(第3卷)[M].人民出版社，1999：407.

[3]毛澤東選集(第2卷)[M].人民出版社，1991：528-529.

[4]毛澤東選集(第3卷)[M].人民出版社，1991：809.

[5]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M].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609-610.

[6]毛澤東文集(第2卷)[M].人民出版社，1999.

[7]毛澤東在七大的報告和講話集[M].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

[8]陳云文選(1926—1949）[M].人民出版社，1984：218.

[9]陳云傳（上）[M].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3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