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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科幻小說的意識形態對立與烏托邦沖動
——以菲利普·K·迪克《泰坦棋手》為例

2014-01-21 22:01
關鍵詞:泰坦烏托邦棋手

孫 加

(浙江樹人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

冷戰科幻小說的意識形態對立與烏托邦沖動
——以菲利普·K·迪克《泰坦棋手》為例

孫 加

(浙江樹人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

美國科幻名家菲利普·K·迪克于冷戰高峰時期、古巴導彈危機后寫就的小說《泰坦棋手》,以核末日后的地球為背景,反映了核威脅下的冷戰思維,揭示了雙方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運用弗雷德里克·詹姆遜的烏托邦沖動理論,可以發覺其中隱藏著的多角度的烏托邦沖動。

菲利普·K·迪克;泰坦棋手;意識形態對立;冷戰思維;烏托邦沖動

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是美蘇冷戰中最具威脅性、令人類社會與熱戰及核戰僅咫尺之遙的事件。這一事件給美國社會帶來的影響不可謂不大。其后,核威脅與末世感滲入美國的日常生活,并反映在電視、電影、小說等多種媒介中。作為一種對科技創新及其負面作用極其敏感的文學形式——科幻小說尤其如此。美國科幻名家菲利普·K·迪克于古巴導彈危機次年(1963)寫就小說《泰坦棋手》。小說以核末日后的地球為背景,反映了核威脅下的冷戰思維,揭示了雙方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運用文學理論家弗雷德里克·詹姆遜的烏托邦沖動理論,可以發覺其中隱藏著的多角度的烏托邦沖動。

一、冷戰思維一:明處的假想敵——紅色中國及東德

沉浸在“2012世界末日說”中的人們大多已經忘記整整半個世紀之前人類曾離末日僅一步之遙。第二次世界大戰后20世紀40年代末開始的美蘇冷戰,經歷了50年代美國國內日益濃厚的反共反蘇氣氛、清除所謂“共產分子”的麥卡錫主義后,雙方的僵持狀態于1962年到達了巔峰。當年10月,蘇聯在古巴部署核彈,將美國華盛頓特區與重要工業城市納入打擊范圍;美國對古巴實施海上封鎖,同時手握部署在土耳其及意大利、目標為蘇聯的核彈發射鈕。美國和蘇聯隔海對峙13天,蘇聯擊落美軍U2飛機一架,核沖突一觸即發。所幸危機得以和平解決,但惶恐的世界似乎已望見核恐怖猙獰的面目。

此后,盡管劍拔弩張的緊張態勢有所緩和,但美蘇雙方對峙的本質并未變化。當時的美國總統肯尼迪曾明確指出,美蘇的根本矛盾并非“通過談判就能輕易解決,我們國家的根本利益同他們是沖突的,不論在歐洲、中東還是在世界其他地區”。*Melvyn P Leffler,A Preponderance of power:national security, the Truman administration and the Cold War,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2,p.11.就連美蘇兩國的相同之處也是麻煩所在:二戰前,兩國都與世界隔絕;都習慣于“傳教”式的外交——將源自本國革命的不同信條傳遍世界;對“大國”角色的不適應、對彼此的陌生和敵視,只相信自己意識形態的普適性——這一切,使得美蘇隔歐洲怒目相對,沖突不可避免。*David M Kennedy, Lizabeth Cohen, Thomas A Bailey,The American Pageant: A History of the Republic,13th Edition,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2006,p.865.

《泰坦棋手》這部小說的第一章開頭,就將中國——當時蘇聯一方社會主義陣營的重要成員——明確列為假想敵:

在引擎的嗡嗡聲中,車子越過荒涼的加利福尼亞中部,荒蕪的田地,廢棄的城鎮。

“你知道嗎?”他對車子說,“我跟隊里的所有女人都結過婚了??傻浆F在,一次也沒碰上運氣。所以問題肯定在我,對吧?”

車子說:“對,在你?!?/p>

“就算問題在我,也不是我的錯;都怪那些紅色中國人。我恨他們?!?②③④⑤Philip K Dick,The Game-players of Titan,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92,p.1,2,5,6,9.

“碰上運氣”是小說中用來指代“夫妻有了孩子”的專用語。為何生育孩子這貌似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事情,變成需要“碰運氣”呢?這又和“紅色中國”(即社會主義新中國)有何關系?在接下去的第一章第二部分,作者略加解釋:

“你們這支隊伍為什么如此敵視我們?”瓦格問。

弗萊婭說:“怎么,不就因為你們害得我們生不出孩子嗎?你明白的?!蔽覀冴牭镊蛔訖C掌管員比爾·卡呂曼尤其因此痛恨你們,她暗道。

“但是,害你們的是你們自己的武器呀?!蓖吒窕卮?。

“不是我們的,是那些壞中國人的?!雹谠瓉怼凹t色”“壞”中國人使用了某種武器,損害了大多數人的生育能力。是什么武器有這般威力,不殺死人、只損害生育功能?小說的第二章回答了這個問題:

房間的角落里,靠墻放著一支MV-3式來復槍……曾經,他打算用這支槍擊退紅色中國人。但他的盤算落了空,因為紅色中國人沒有出現……至少沒親自來。他們派出了代表——亨克爾輻射。發放到加州公民手中的MV-3根本不是它的對手。從黃蜂-C衛星上發射的輻射達到了預期的效果,美國輸了。但人民中國也沒贏。哪個國家都沒贏。亨克爾輻射波橫掃了整個世界。天殺的。③

至此,核威脅下的恐懼已顯而易見。亨克爾輻射固然是作者虛構,但“輻射”正是核武器獨具的令人膽寒的威力。人類的生殖能力受損,無異于人類末日的來臨。令人類走向末日的并非他國、偏偏是屬于社會主義陣營的紅色中國;并非他物、偏偏是與核武器相伴而生的“輻射”,這不能不讓人想起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的余波。發明這種“亨克爾輻射”的又是誰呢?是東德(二戰后,蘇聯在德國蘇占區建立的社會主義國家,蘇聯的衛星國)的科學家:

伯恩哈特·亨克爾,我向你致敬,他酸楚地想。你這人道的、無痛武器領域最了不起的發明家呀……是啊,你是對的,的確不疼。我們什么都沒感覺到,甚至什么都不知道。接著,幸存人群中興起最大范圍的海因斯腺摘除術——這努力倒是沒白費——要不然,這會兒就沒活人了。④

過去的陰影哪,他想,過去的生活。過去的人口多得能把地球撐破,月球、甚至火星上都有人住。人類即將面臨星際移民??赡切┐赖?,那些紅色中國人,偏偏非要用東德某個前納粹分子發明的武器……伯恩哈特·亨克爾,我連送給你的合適形容詞都想不出。你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我真想跟你單獨相處幾分鐘,誰都不準旁觀。

亨克爾射線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總算沒放過東德。⑤

“海因斯腺摘除術”指摘除掌管人體衰老的海因斯腺,使人類壽命延長,同時保持青春。這是作者虛構的人類應對亨克爾輻射造成的末世的辦法。

概括來說,小說中提到的中國和東德形象均被妖魔化。虛構的東德科學家亨克爾,首先是個“前納粹分子”,披著“人道”的幌子研制反人類武器,最終害人害己(亨克爾射線“總算沒放過東德”),就像瑪麗·雪萊筆下的被自己造物反噬的科學狂人弗蘭肯斯坦。將科學家“弗蘭肯斯坦”化,也是冷戰時期美國科幻小說的潮流。*曲楊:《當代弗蘭肯斯坦——解析美國冷戰科幻小說中的科學家形象》,《遼寧工程技術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5期,第546-547頁。與制造武器的科學家相比,真正動手運用這種武器、把人類推向末日的“紅色中國人”顯得更為愚不可及(“蠢蛋”)、冷酷專制。小說中的社會主義中國以如此不堪的面目出現,不能不說是冷戰思維的產物。在當時美國主流意識中,冷戰“不僅僅是追求軍事霸權的斗爭,也是兩種對立意識形態的斗爭,即上帝所保佑的自由同冷酷無情的、無神論的暴政之間爭奪最高權力的斗爭”。*高健、程婷婷:《試論1960年代美國現代化外交理論的理想主義色彩與現實主義困境》,《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第196頁。

二、冷戰思維二:來自外星空的大敵——共產主義滲透恐懼

紅色中國和東德,僅僅作為小說的背景出現?!短┨蛊迨帧分腥祟愓嬲臄橙?,是諢名為“瓦格”的泰坦星人。故事發生的時間設定在公元22世紀中期,亨克爾射線滅世130年后,同時也是泰坦星人入侵地球50年后。此時,地球由地球人與泰坦星人共同管理,泰坦星人在地球上扮演類似“總督”的角色,有仲裁權。

和冷戰時期常見的描寫外星人入侵的赤裸裸恐怖作品*盧嘉毅:《淺析冷戰時代科幻電影的文化意涵》,《今傳媒》2011年第4期,第92-94頁。不同,這部小說中泰坦人對地球的統治可算“文明”和“溫和”。它們設立布拉夫棋賽以增加人類配對機會,促進生育;為懷孕的婦女提供更好的醫療設備;極少插手地球事務,除非有人提請幫助或仲裁。即便如此,人類與瓦格之間仍存在極深的隔閡,雙方在接觸中時常陷入敵對和僵持。

這種恐懼,究其根底,便是源于對外星人“滲透”,即外星人意識取代人類意識,根深蒂固的恐懼。小說中人物不止一次地提到“被瓦格包圍”以及“害怕滲透”:

“……我倒是體會到了一個終極真理。我念給你聽?!彼麑_爾說,“給我火柴盒?!笨_爾遞給他,他念了上面的字?!斑@就是我的頓悟,喬伊。我的體驗?!覀兩磉叺教幎际峭吒??!?③④Philip K Dick,The Game-players of Titan,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92,p.58,63,68.

……

“這么說,你到底不是瓦格?!逼ぬ卣f。

“我不是?!阕x到了我的邊緣思想,我所有的焦慮?!谖抑?,你還讀到了那個精神病醫生潛意識中的恐懼。我們都害怕瓦格,這很自然……雖然你有精神病,喝醉了酒,還吃了安非他命,產生了幻覺,你看到的卻基本上就是我們周遭的現實?!雹?/p>

為了平息這種恐懼、推翻外星人統治,某些擁有超自然能力的人類甚至成立了秘密極端反抗組織。這個組織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惜殺害人命。同時,盡管自認為堅不可摧,這個反抗組織也時時生活在外星人“滲透”的恐懼中:

羅斯曼對皮特·戈登說:“戈登先生,我是對抗瓦格的主要壁壘。想滲透我,他們還差得遠?!彼じ锇愕拿婵咨虾翢o表情?!敖裉煳覀冎懒俗约禾幘吃愀?,但組織會挺過去的……”④

這種時時處處存在的外星人“滲透”恐懼絕不是沒有來由的。

冷戰時期,出于對共產主義——“異類”意識形態的恐懼,杜魯門于1947開展“忠誠”審查:列出90個“不忠”組織,這些組織無一有機會辯白;“忠誠審查委員會”調查了超過300萬的聯邦雇員,有3 000左右的雇員遭解雇或被迫辭職,無一得到正式的起訴。*David M Kennedy, Lizabeth Cohen, Thomas A Bailey,The American Pageant: A History of the Republic,13th Edition,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2006,p.874.1950—1954年,參議員麥卡錫大肆渲染共產黨侵入政府和輿論界,對政府機構進行“共產主義滲透”調查,250萬公務員受到審查,2 000多萬美國人受到懷疑,200萬冊書被列為禁書。受到調查、指控和審訊者不計其數,親友互相揭發之風盛行一時。*覃輝銀、莫岳云:《美國抵御意識形態滲透的手段及啟示》,《華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第18頁。如此看來,小說中所有人物心中深藏的對“外星人滲透”的恐懼,正是當時美國政府在民眾中制造的人人自危、個個戰兢、環視周圍仿佛盡是共產分子的恐怖氣氛的寫照。

三、小說中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及緩和之道

以極端形式應對意識形態的對立,在菲利普·K·迪克的筆下,并未帶來好結果。在《泰坦棋手》中,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個地球極端組織——地球人對抗泰坦人的“壁壘”,其實早已被泰坦人“滲透”。組織的成員,除一人之外,已全部變成了泰坦人瓦格:

他睜開眼睛。

在汽車旅館的房間里,坐著尖聲嘰嘰咯咯交談的,是9個瓦格。除他自己之外只一個人類,戴夫·穆楚?!?/p>

有羅斯曼聲音的瓦格說:“戈登,這是不是說明它們對我們組織的滲透已經完成了?除了戴維·穆楚,我們都被滲透了?!覀儭呀涊斄?。是不是這樣?”……

皮特回答:“我想,現在你們都知道穆楚腦中心靈感應無法探查的部分是什么了。他是人類,你們不是。這就是區別?!?Philip K Dick,The Game-players of Titan,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92,p.70.

于是,人類以極端形式進行抵抗的企圖失敗。行文至此,作者方才揭露這個極端組織的名稱:瓦培南(Wa Pei Nan)。

瓦培南這個明顯具有中文特征的名稱,印證了“紅色中國”假想敵——“外星意識”——共產主義滲透恐懼這一系列的推斷。這個名稱可以析出三層含義:第一層,也是較明顯的含義,即哪怕是最堅決反抗“外來滲透”的組織,也避免不了“異類”意識的控制;第二層含義則相對隱蔽,用類中文的名稱命名一個為達目的不惜殺人的極端組織,反映了作者心中的偏見,即只有“社會主義陣營”國家的極端分子,才會行此殘忍之事;最后一層,也是作者的觀點所在,要緩和意識形態的尖銳對立,“社會主義陣營”極端分子所使用的暗殺之類的下三濫手段,是行不通的。

另一方面,在作者筆下,“異類”意識者——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代表——泰坦星人,也并非都是魔鬼。瓦培南組織里視人命如草芥的極端分子,只是泰坦人中的一小部分。在政治上占優勢的泰坦人都是溫和派——“有聲望的、遵守規則的瓦格”*②Philip K Dick,The Game-players of Titan,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92,p.83,100.。這樣的瓦格,是地球人繼續存活并繁榮昌盛的全部希望。地球人唯一的存活機會,就是和“遵守規則”的泰坦棋手用布拉夫棋一決勝負。雙方在規則范圍內以智力和決斷力互博,最終地球人得勝。輸棋后,泰坦棋手惱羞成怒,將地球棋手拋入異度空間,展示如下景象:

呆滯的外星生物,被巨大的力量扭曲成可悲的畸形,沉重的壓力致使其身形微小,雙目盲瞽?!魷纳锶匀灰宰约旱姆绞交钪?,就像無底深淵中的有機體。悲慘的生活,她認出了它們。

那是我們,是瓦格眼中的地球人?!颐靼琢?,她想,難怪它們要跟我們打仗。在它們眼中,我們是老朽衰敗的種族,早已到了末日,早該被趕下舞臺。

而瓦格,閃閃發亮的生物,輕若鴻毛,翩然于那愚鈍將死的生物遙不可及的昊天之上,悠游于重壓的作用范圍之外,遠離龐大古老的太陽,棲居在小小的衛星之中?!?/p>

面對那個閃亮輕飄、盤旋上升的泰坦人,她問道:你們怎么還不明白,我們眼中的現實同樣也是現實?你們的現實,取代不了我們的現實。②

這段話,便是所謂“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所在。

小說中的雙方通過不同的視域與價值觀審視世界,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彼此都認定自己的系統和生活方式優于對方:在新生的社會主義國家看來,他們有著嶄新的制度和思維模式,就像文中“閃亮輕飄”的瓦格,認定其余的資本主義國家均“老朽衰敗”;但正如作者借文中人物之口所言,資本主義國家眼中卻有著截然不同的現實,而且“你們的現實,取代不了我們的現實”。

“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如是。故此,雖然共產主義分子不都是魔鬼,而且從理論上說,意識形態對立的雙方摒棄暴力、改用“文明”的途徑,雙方在規則范圍內以智力和決斷力互博以緩和尖銳致命的核威脅、核對抗,這固然是人類的希望所在;但雙方暗中的較勁、猜忌卻并非一時一日所能消融。在小說的結尾處,地球棋手中的一位被泰坦人極端分子策反拉攏,暗示雙方的斗爭對立遠遠沒有結束。這證明,作者也心知肚明:他所希望的“文明”的緩和之道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四、潛藏的烏托邦沖動及理論觀照下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

討論這篇小說潛藏的烏托邦沖動前,有必要將烏托邦計劃與烏托邦沖動進行區分。

首先,在《未來考古學》中,詹姆遜將烏托邦計劃和烏托邦沖動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烏托邦計劃是系統的,包括革命的政治實踐,力圖建立一種全新的社會;烏托邦沖動則是模糊而又無處不在的,更隱蔽也更多變。*④⑤羅伯特·斯科爾斯、弗雷德里克·詹姆遜、阿瑟·B·艾文斯等:《科幻文學的批評與建構》,王逢振、蘇湛、李廣益等譯,安徽文藝出版社2011版,第117頁,第101頁。它不是象征的而是寓言的,采取各種預想不到的、掩飾的、遮蓋的、扭曲的方式。④在《希望的原則》里,布洛赫則假定,烏托邦沖動支配著生活和文化中一切以未來為導向的事物,概述了人類愿望的景象,以及一種更好的生活的白日夢。⑤

《泰坦棋手》并非“系統的、力圖建立全新社會的實踐”,但其中同樣存在作者的“白日夢”與“模糊的愿望”。譬如,泰坦星人的溫和派對勝利返回的地球棋手說:

“你看見的是我們心中根深蒂固的觀點……我們認識到這種觀點有失偏頗,對你們地球人不公平。因為,正如你說的,你們對我們也保留著看法,同樣也是根深蒂固的偏見。話雖如此,我們的眼光卻仍然沒有改變?!彼终f,“不能再逼你用我們的方式看世界。這是不公平的?!?③Philip K Dick,The Game-players of Titan,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92,p.101,2.

這便是作者期待的解決“意識形態對立”的辦法。在古巴導彈危機后、核威脅造成的恐懼下,面對十幾年冷戰造成的妖魔化“共產主義滲透”,有識之士如菲利普·K·迪克意識到:唯一避免兩敗俱傷乃至人類末日的辦法,就是哪一方都不能逼迫對方用自己的方式看世界——“這是不公平的?!边@是個美好的希望,卻也是不現實的愿景。之后的歷史證明,“不逼迫對方用自己的方式看世界”不過是個一廂情愿的口號罷了。

其次,在科幻小說里,對個體生活的超越已找到了一種非常不同的再現,它的作用常常是重新調整個人的生態,使之適應漫長的歷史時間節奏。還有個人和集體時間相互一致的第三種方式,按照羅蘭·巴特的說法,它是烏托邦再現的典型標志:“烏托邦的標志就是每天的生活?!?④羅伯特·斯科爾斯、弗雷德里克·詹姆遜、阿瑟·B·艾文斯等:《科幻文學的批評與建構》,王逢振、蘇湛、李廣益等譯,安徽文藝出版社2011版,第122頁。

這種“重新調整個人的生態使之適應漫長的歷史時間節奏、個人和集體時間相互一致”的典型烏托邦再現標志,也出現在《泰坦棋手》這部小說里。上文提到過作者虛構出一種延長個體生命、同時保持青春的“海因斯腺摘除法”,摘除了海因斯腺的人類的衰老過程被大大延緩,哪怕到了一百多歲也能保持生殖力,人類世代的新陳代謝被人為停滯:

她繼續梳頭,對他不理不睬。作為140歲的女人,她挑剔地品評鏡中的自己,我的模樣還過得去??蛇@并非我的本心……沒人自愿變成這樣。

他們所有人都被迫永葆青春。并非某種外力的神奇作用;恰恰相反,是因為他們的身體缺少了某樣東西。一旦發育成熟,每個人體內的海因斯腺都被摘除。因此,他們現在根本無法察覺自己的衰老過程。③

再次,詹姆遜指出,集體也有許多否定的表現,但其危險明顯與個人自我中心主義和特權危險不同。毫無疑問,兩者的特點都是自戀,但恰恰是集體的自戀在各種排外或種族主義的全體實踐中直接得到確認。所有這些實踐都有它們的烏托邦沖動。④

上文曾分析指出,作者認為“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便是雙方都認定己方的優越性和普適性,出于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不愿或不能接受對方的生活方式與價值系統。比如,小說中地球人對泰坦人有根深蒂固的恐懼和厭惡,甚至不惜成立極端組織“瓦培南”對抗;而泰坦人中同樣出現極端組織,對瓦培南進行滲透、對地球人行暗殺與策反、圖謀破壞按照規則進行的地球棋手與泰坦棋手的最終一役;但是,運用詹姆遜的烏托邦沖動理論進一步深入挖掘我們就能發現,小說中“意識形態對立”的根源便是這種“集體自戀”式的烏托邦沖動,如此種種排外或種族主義的實踐,均為這種烏托邦沖動的表現。

(責任編輯 孟莉英)

Ideological Conflicts and Utopian Impulsesin Cold War Science Fictions: An Analysis onTheGame-PlayersofTitanby Philip K Dick

SUN Jia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 of Zhejiang Shuren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0015, China)

In 1963, the year after Cuban Missile Crisis, the Cold War reached its peak. During that year, renowned American science fiction writer Philip K Dick finishedTheGame-PlayersofTitan. Setting stage on the earth survived the nuclear doomsday, the novel reflects the then-prevailing cold war mentality under nuclear threat and digs for the roots of ideological conflicts. In the light of Fredric Jameson’s theory, we may also find the hidden Utopian impulses in it.

Philip K Dick;theGame-playersofTitan; ideological conflict; Cold war mentality; Utopian Impulse

2013-10-14

浙江樹人大學校一級科研項目(2013A12007)

孫加,女,浙江杭州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美國科幻文學。

10.3969/j.issn.1671-2714.2014.00.015

在線優先出版日期:201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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