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拉：在煉獄中鳳凰涅槃

■ 熊 芳

曼德拉：在煉獄中鳳凰涅槃

■ 熊 芳

2013年12月5日，一顆偉大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帶著對國家的獨立與繁榮，帶著對非洲民權事業的抗爭，也帶著對其壓迫者的寬恕，離開了他熱愛著的土地和人民。南非共和國首位黑人總統、全世界最受人尊敬的政治家之一納爾遜·曼德拉因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95歲。各國領導人紛紛在第一時間對這位全世界人民深深愛戴的自由戰士的逝世表示哀悼。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發給南非總統祖馬的致唁電中指出，曼德拉先生是享譽世界的政治家，在漫長的歲月里，領導南非人民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取得反種族隔離斗爭的勝利，為新南非的誕生和發展做出了歷史性貢獻。

曼德拉，一位寬容、謙卑、睿智的職業政治家，其漫長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究竟是怎樣的經歷造就了他的傳奇人生？又是什么樣的人格魅力使他贏得了全世界政要和人民的景仰呢？讓我們一起去探究這位偉人的崢嶸歲月。

曲折坎坷的從政之路

1918年7月18日，曼德拉出生于南非特蘭斯凱一個大酋長家庭，自幼性格剛強，崇敬民族英雄。他是家中長子而被指定為酋長繼承人。但他表示：“決不愿以酋長身份統治一個受壓迫的部族”，而要“以一個戰士的名義投身于民族解放事業”，并毅然踏上了追求民族解放的道路。

1943年，曼德拉進入位于南非著名的商業中心城市約翰里斯堡的金山大學攻讀法律，成為法律系唯一的黑人學生。在好友西蘇魯的影響下，他加入了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簡稱非國大）。1948年當選為非國大青年聯盟全國書記，1950年任非國大青年聯盟全國主席。1952年，他和后來的非洲人國民大會主席奧利弗·坦博一起，在約翰內斯堡開設了南非第一家黑人律師事務所。與此同時，他在非國大的領導地位也不斷得到認可，他先后擔任非國大執行委員會委員、德蘭士瓦省主席、全國副主席等職務，他所組織并領導的“蔑視不公正法令運動”，贏得了全體黑人的尊敬。為此，南非當局曾兩次發出不準他參加公眾集會的禁令。1961年，他意識到非國大以前采取的非暴力運動不能為黑人爭取到應有的權力，于是他創建了非國大軍事組織“民族之矛”，并擔任總司令，計劃用武裝斗爭的方式來對抗政府的暴力鎮壓。他在首次接受外國記者采訪時這樣說：“很多人都認為，與一個只會對手無寸鐵的群眾進行野蠻鎮壓的政府，以和平、非暴力的方式來談判是毫無結果的。我認為，現在確實到了我們要反思我們斗爭方式的力度到底夠不夠的時刻?！?/p>

1962年，43歲的曼德拉被捕入獄，政府以“煽動罷工罪”和“非法出境罪”判處他五年監禁；在他服刑兩年后，他又在著名的“里沃尼亞審判”中，被政府以“企圖暴力推翻政府”等四項罪名判處終身監禁。也正是在這次審判中，曼德拉發表了鼓舞所有南非黑人的“斗爭宣言”，闡述了他的政治抱負和遠大理想：“我的一生都獻給了非洲人民的這場斗爭之中。我為推翻白人統治而戰，也為推翻黑人統治而戰。我崇尚民主和自由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里，所有人都和諧相處，都擁有平等的機會。這是我為之奮斗、并且希望能夠實現的理想。但如果有必要，這也是我準備為之犧牲的理想?！?/p>

矢志不渝的執著追求

無論是在組建“民族之矛”進行武裝斗爭時，還是單獨囚禁在監獄里，曼德拉一直頭腦清醒，堅持認為解決南非種族隔離最合適的方式只能是經過談判取得和解，而不可能是通過戰爭徹底打敗白人取得解放，進而反過來奴役白人。他認為，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有時暴力也會成為解決問題的公正手段，這是包括善良的男士和女士們的所有人類都無法回避的事情。在這樣的情況下，使用武力是一種特殊的方式，它主要的目的是為和平解決問題創造必需的環境。

在長達27年的鐵窗生涯中，曼德拉從來沒有放棄對自由和平等的希望，他把囚禁當作修煉。他一直在為走出監獄、促進種族和解做準備，這樣的準備包括鍛煉身體、磨練意志、儲備知識、訓練從政技巧。曼德拉的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風范，不論身處何地，他都能感染周圍的人。與任何人接觸，他都顯得莊重而真誠，即便對看守他的獄警，他也能換位思考，替對方考慮。他深諳人情，知道獄警需要尊重，他也知道這些白人警察人性中的種種弱點。因此絕大多數獄警很快就被他征服，并善待他。在他漫長的牢獄生涯中，只有一個獄警曾經試圖毆打他，而曼德拉立刻變成一頭憤怒的雄獅，怒斥對方：你動手試一試！我將一直告到最高法院，會讓你傾家蕩產！——獄警被嚇住了，灰溜溜地走了。

在曼德拉看來，表面上再殘暴的人，人性中也隱藏著某些善良的因素。這樣的人并非天生作惡，而是因為身處殘暴的體制中。這件事更堅定了他只抗爭不公平的制度，而不與單個白人為敵的信念。

囚禁曼德拉的監獄遠在偏僻的羅本島，其生存條件可以用中國古代圣賢孟子的幾句話來形容：“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碑敃r，曼德拉睡覺的地方是鋪在潮濕陰冷地板上的一張席子，吃的是低劣的食品，還要從事高強度的勞動。但他每天都堅持鍛煉，以保持健康的體魄。監獄管理者百般刁難他，不讓親人來探望他，割斷他和外界的一切聯系，企圖摧垮他的意志。他通過秘密渠道將獄友組織起來，有禮有節地爭取權益。他在監獄里自學了南非白人的語言與歷史，并用人格魅力感化看管的獄警，為走出監獄后尋求種族和解做準備。

曼德拉在監獄里曾有兩個方面的擔心：早期他怕被世人遺忘。漫長的囚禁中，白人當局讓他的名字在國內媒體上幾乎完全消失。如果他出獄后，公眾根本不了解他，沒有了影響力，又如何促成和解？后來，隨著黑人反抗運動重新激蕩，曼德拉受到全球媒體的關注和南非幾乎所有黑人的敬仰，他又擔心自己“成圣”，被人們當作僅僅是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偶像。

最值得稱道的是，無論在入獄前還是囚禁期，或是出獄后與白人當局的交涉中，曼德拉一直堅持要保障每個人的平等權利，堅守“一人一票”的底線，反對抽象的種族平等。一些黑人精英，包括他那位白人當局炮制的班圖體制下任王國首相的族侄，為了自身利益，鼓吹抽象的、集體層面的“種族平等”，如此只能使少數處于高層的黑人獲益，從而成為白人鼓吹改革的點綴品。曼德拉深知，黑人的解放不是少數高級黑人的解放，沒有每一個人的自由與平等，就不會有整個黑人種族的自由與平等。

包容博大的政治胸懷

當曼德拉結束了長達27年的囚禁，身居總統高位后，他作為黑人領袖對白人的態度，是南非所有白人和國際媒體最為關注的問題。當有記者問他在監獄里遭受何種苦難時，他先向各級監獄管理者，從監獄管理局局長威廉斯到后來與他親如父子的看守布蘭德，一一表示感謝。曼德拉說：“盡管獄中的時光是嚴酷的，但我們有機會認真地思索未來的規劃……監獄里有一些優秀的人，他們理解我們的觀點，做出各種努力，讓我們盡可能感到愉快?！?/p>

最令人稱道的是，1994年5月10日，曼德拉在他的總統就職典禮上的一個舉動?？偨y就職儀式開始了，曼德拉起身致辭歡迎來賓。他先介紹了來自世界各國的政要，然后說，雖然他深感榮幸能接待這么多尊貴的客人，但他最高興的是當初他被關在羅本島監獄時，看守他的3名前獄方人員也能到場。曼德拉還專門邀請他們站起身來，以便他能介紹給大家。

曼德拉博大的胸襟和寬宏的精神，讓那些曾經虐待了他27年的白人殖民者無地自容，也讓所有到場的人肅然起敬?？粗赀~的曼德拉緩緩站起身來，恭敬地向3個曾關押他的看守致敬，在場的所有來賓以至于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此刻沉靜下來……

曼德拉后來回憶道：“設法教育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我們的敵人。并不是所有的獄警都是魔鬼。即使是最無情的動物，有時也會有一顆寬容的心。如果觸動到他們的心弦，他們也能有所改變?！彼f，自己年輕時性子很急，脾氣暴躁，正是在獄中學會了控制情緒才活了下來。他的牢獄歲月給了他時間與激勵，使他學會了如何處理自己遭遇苦難的痛苦。他說，感恩與寬容經常是源自痛苦與磨難的，必須以極大的毅力來訓練。他動情地說，當我走出囚室、邁過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與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實仍在獄中。

古人云“宰相肚里能撐船”，作為一位當代偉人，曼德拉博大寬廣的胸懷備受世人敬仰。2000年，南非全國警察總署發生了一件嚴重的種族歧視事件：在總部大樓的一間辦公室里，當工作人員開啟電腦時，電腦屏幕上的曼德拉頭像竟逐漸變成了“大猩猩”，全國警察總監和公安部長聞之勃然大怒，南非人民也因之義憤填膺。消息傳到曼德拉的耳朵里，他反而非常平靜，對這件事并不“過分在意”，他說：“我的尊嚴并不會因此而受到損害”，并表示警察總署出現了這類問題，看來需要整肅紀律了。幾天后，在參加南非地方選舉投票時，當投票站的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看著曼德拉身份證上的照片與其本人對照時，曼德拉慈祥地一笑：“你看我像大猩猩嗎？”逗得在場的人笑得合不攏嘴。

不久，在南非東部農村地區一所新建學校的竣工典禮上，曼德拉不無幽默地對孩子們說：“看到你們有這樣的好學校，連大猩猩都十分高興?！痹捯魟偮?，數百名孩子笑得前仰后合，曼德拉也會心地笑了。巧用別人對自己的惡作劇，反用幽默活躍氣氛，在這里，幽默成為曼德拉博大胸懷的自然寫照，書寫著一個坦蕩而豁達的胸襟，體現著一種包容萬事萬物的海量。

不戀權力的“微笑大使”

毫無疑問，曼德拉作為20世紀90年代非洲，乃至世界政壇上一顆最耀眼的和平主義者，他的影響力是巨大的。早在獄中時，曼德拉就多次成為全球焦點，他的號召力和影響力遍及全世界。1981年，1萬余名法國人聯名向南非駐法使館發出請愿書，要求釋放曼德拉；1982年，全球53個國家的2000名市長又為曼德拉的獲釋而簽名請愿；1983年，英國78名議員發表聯合聲明，50多個城市市長在倫敦盛裝游行，要求英國首相向南非施加壓力，恢復曼德拉自由。

1994年4月新南非誕生，標志著非洲大陸反帝、反殖、反對種族隔離的政治解放任務勝利完成。最終當選為南非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享有崇高的聲譽，被譽為“全球總統”, 南非終身名譽總統。因臉上常帶有笑容，被南非人民稱之為“微笑大使”。

曼德拉以寬厚的胸懷、堅強的信念、高超的政治藝術，促成了有著三百年仇恨的黑、白種族的和解。更難得的是，身居高位后，他自覺地抵御權力的腐蝕，以身作則，尊重憲政框架對總統的制約，為新南非的官員們做出了良好的表率。

美國總統奧巴馬在曼德拉的《與自己對話》序言中這樣說道：“這些年來，我懷著十分謙卑的心情關注著他，崇拜著他。同時，他在追求公正公平夢想過程中所做出的犧牲也激勵著我。如今世界充斥著冷漠和絕望，而曼德拉的人生故事正是與這樣的世界對抗的過程?！?/p>

曼德拉在成為南非總統僅三年后，就辭去了非國大主席的職務，并表示不再參加下屆總統競選，打破了非洲國家領導人長時間統治的傳統。在退休后，曼德拉依然活躍在世界政治舞臺上，為其他爆發內戰的非洲國家從中斡旋和調解，尤其在布隆迪內戰的平息中，他發揮了關鍵作用。

2004年，曼德拉宣布，他將退出公眾事務，和家人朋友一起“享受安靜的生活”。南非人民最后一次在公共場合見到這位深受愛戴的長者，是在2010年世界杯閉幕式上，他在賽場上的出現，給南非人民乃至世界人民帶來了無限的欣慰與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