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殺子真兇，只因要延續香火

阿成+李榮海

因不滿戀人提出分手，她用鐵錘結束了同居男友的生命。噩耗傳來，痛失愛子的母親發誓要她血債血還。不料，她發現自己已經懷上了男友的孩子。于是，她決定生下這個遺腹子為自己贖罪；而受害者母親則放下仇恨，選擇了原諒。2013年11月26日，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公開審理了這樁情殺案。

女子錘殺男友：失獨母親崩潰

2013年5月27日是呂芹31歲的生日，這天晚上，章浩手捧鮮花和蛋糕在北京市一家KTV包房為她慶生。誰也沒料到，這對戀人半個月后就成了仇敵。

呂芹和章浩都是大連人，先后來到北京，受聘于同一家保險公司做營銷員。2010年2月，這對相差8歲的年輕人擦出了感情火花，確立了戀愛關系。在兩人租房同居3年后，章浩于2013年6月1日忽然提出分手，令呂芹膛目結舌。

“前幾天我過生日時咱倆還在談婚論嫁，如今你為何變臉？”一頭霧水的呂芹無法接受這個變故。章浩只是期期艾艾地說：“咱們的緣分已盡，沒有別的原因……”無論呂芹如何追問，章浩都是含糊其辭，后來，他干脆搬出去住了。

僅僅幾天時間，呂芹瘦了一圈，她想不明白，3年來她像母親一樣地照料著男友的飲食起居，并且4次為他墮胎，始終無怨無悔，為什么現在他一句話就把她拋棄了呢？呂芹打算回老家穩定一下情緒，然后再返京與章浩進行溝通。

6月8日上午9點，章浩如約前來幫助呂芹收拾行李。但只要提到情感的事情，他便默不作聲。呂芹還在試圖挽回他們的關系：“你先別忙著做決定，等我回來后咱倆再好好談談?！?/p>

“不用啦，我們之間只剩下友情，我對不起你?！闭潞破缌藚吻鄣哪铑^。

“你干嘛變得如此絕情？”呂芹忍不住提出質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章浩轉過身，靠在窗臺邊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只有一個女人，有三四個呢！”他的語氣冰冷徹骨。

呂芹臉色發青，男友親口承認移情別戀，如利劍剜心般地刺疼了她脆弱的神經，她一個箭步沖到陽臺，拿起一把鐵錘砸向章浩。章浩猝不及防被擊中了頭頂，當即應聲倒地，他沖著呂芹破口大罵，被徹底激怒的呂芹再次掄起鐵錘發瘋般砸下去……

事后，呂芹匆忙逃離現場。第二天，她在長途汽車上被警方抓獲。與此同時，章浩的母親蘭慧香接到電話：“您兒子被呂芹殺害，請速來處理后事?！?/p>

趕到北京醫院的太平間，看到陰陽兩隔的兒子，蘭慧香猶如萬箭穿心，抱著兒子冰冷的尸體哭得死去活來。在看到兒子被敲碎凹陷的腦殼后，她發誓：“兒子，媽要為你報仇?！?/p>

駐京討還血債：兇手珠胎暗結

蘭慧香是大連市一家幼兒園教師，章浩是獨生子，自幼被視若珍寶。在蘭慧香的記憶里，兒子從小懂事聽話。在幼兒園里，她叮囑兒子不能叫她媽媽，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叫她“老師”。于是，從幼兒園到學前班的4年里，沒有一個人知道蘭慧香是章浩的媽媽。

兒子上了大學，蘭慧香把全部的希望與夢想寄托在他身上。畢業后，章浩初來北京之時，求職路上處處碰壁。但即便兜里的盤纏所剩無幾，即便每天只能吃一餐飯，他為了不讓父母操心，也沒打電話向家里求過援。就在章浩出事前兩天，蘭慧香接到了兒子的電話：“媽媽，我想您！”蘭慧香頗感驚訝，因為這是孩子長大后第一次如此親昵地表達母子之情。

蘭慧香查看兒子的銀行卡，里面只有100元錢，她當時就哭了，因為就在剛剛過去的母親節，她收到兒子寄回家的8000元“孝心費”。處理完章浩的后事，蘭慧香和丈夫沒有回大連，而是留在北京為兒子申冤鳴屈，要求法院從重從快懲處殺人犯。

章浩第一次將呂芹帶回家“認親”時，蘭慧香得知呂芹年長兒子8歲，很不看好這對年齡相差懸殊的“姐弟戀”?？烧潞飘敃r就像著了魔似的，聲稱“非呂芹不娶”；而呂芹更是流淚滿面地向蘭慧香作出承諾：“阿姨，您放心，我會把章浩當成小弟弟一樣照顧一輩子?！币妰蓚€孩子如此癡心相戀，蘭慧香不忍心棒打鴛鴦散，后來每次見到呂芹時，她都會送上一個紅包。

蘭慧香每天懷抱著兒子的遺像，跪在司法機關門前一遍又一遍地哭訴。晚上，她回到章浩的出租房，又是燒紙錢，又是誦經念佛，期盼著兒子在另一個世界里平平安安。

“哪怕砸鍋賣鐵，我也要不惜一切代價讓她償命?！痹谀切┤兆永?，悲痛與仇恨占滿了蘭慧香的心靈。她整夜失眠，想起兒子就哭，頭發幾乎全白了。陪伴在身邊的老伴承受不了喪子之痛，心臟病幾次發作。一個多月的奔走呼號，讓蘭慧香的身體與精神幾近崩潰。老伴擔心妻子會瘋掉，便強行帶她回了大連。

離開傷心之地，蘭慧香的身體經過調養有所恢復。就在這時，她聽到一個消息：2013年9月16日，呂芹辦理了取保候審手續，走出了看守所。蘭慧香驚呆了，她連夜登上飛往京城的航班。

司法機關給出的解釋是：“我們發現呂芹已經懷孕，不適于進行羈押?！碧m慧香既驚訝又疑慮：“我兒子已經死亡數月，呂芹在獄中怎么會懷孕？”不僅蘭慧香震驚，就連看守所領導也是錯愕不已。然而，經過醫院婦產科診斷，呂芹千真萬確懷孕了。

女犯與男囚是分開關押的，而且看守所電子監控完備，呂芹不可能與男性有親密接觸，怎么會珠胎暗結？蘭慧香懷疑其中有詐，直接找上門對呂芹質問?！鞍⒁?，我對不起您！”呂芹撲通一聲跪在蘭慧香跟前，聲淚俱下地道歉、懺悔，接著說出懷孕的實情：“5月27日我生日派對的那晚，章浩跟我發生過性關系。我敢百分之百地確認，肚子里的孩子是章浩的骨肉?！?/p>

蘭慧香癱軟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放下刻骨仇恨：只因血脈相承

“伯母，我覺得這是天意，是我與章浩的塵緣未了?！眳吻蹌傄徽f完，蘭慧香勃然大怒，于是呂芹趕緊袒露了自己悔罪的心路歷程：殺害了章浩，她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在看守所里曾通過絕食、以頭撞墻等方式尋求一死。后來她發現自己的例假沒來，還經常嘔吐，有過4次墮胎經驗的她意識到自己或許懷上了章浩的遺腹子……

呂芹告訴蘭慧香，“我不是要靠孩子來保命，但是章浩已經離世了，我要為他留下骨肉，既是為我自己贖罪，也是為讓章家延續香火?！?/p>

蘭慧香心里五味雜陳，一方面，想到獨生子慘死的凄涼景象，她恨不得把眼前的呂芹千刀萬剮；另一方面，看著呂芹隆起的肚子，蘭慧香又動了惻隱之心，畢竟她懷的是章家的后代。蘭慧香當即打電話給丈夫通報情況，老伴沒有絲毫猶豫，在電話里喜極而泣：“報仇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胎兒，把根留??！”

被關押的女囚意外懷孕并決定生子，這在全國極為罕見，也牽動著司法機關的神經。因為這不僅關系到對疑犯的量刑，還涉及到孩子未來的撫養問題。為此，承辦此案的檢察官決定召集當事雙方開一個特殊的協商會。

2013年11月6日，在北京市檢察院二分院辦公室，兇手和受害者家人坐在了一起。呂芹再次跪在蘭慧香跟前道歉。這一次，蘭慧香也流淚了，她彎下腰扶著呂芹：“快起來吧，你現在是個孕婦，千萬別委屈了胎兒?！?/p>

協商會異乎尋常地順利，蘭慧香首先表態：“孩子生下來以后由我和老伴撫養。如果孩子要找爸爸，我就說他爸爸出車禍去世了；如果孩子要找媽媽，我就告訴孩子說他媽媽外出打工了?！睘榱撕⒆拥慕】党砷L，從事幼教工作多年的蘭慧香要求與會者保證隱瞞孩子的身世。她同時承諾，待呂芹刑滿出獄后，隨時可以看望孩子。

蘭慧香話音未落，另一個女人已經感動得泣不成聲，她便是呂芹的母親黃月芬。之前黃月芬東拼西湊籌借了10萬元，此刻，她當著檢察官的面交給了蘭慧香，說：“這筆錢不是補償金，章浩的命也根本不是用區區10萬元能夠補償的。我們只是想送給未出世的外孫買奶粉，聊表我們的心意?！?/p>

于是，一份包含著母愛、寬容與無奈的協議達成了：呂芹將孩子的監護權交給蘭慧香；蘭慧香對呂芹的殺子之仇予以諒解，讓法律去裁定。

2013年11月26日，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公開審理呂芹故意殺人一案。身穿灰色上衣、未帶任何刑具的呂芹走進法庭。蘭慧香當庭出示《諒解書》，懇求法庭對此時已經懷孕6個月的呂芹從輕處罰，甚至要求判其緩刑。

目前，蘭慧香放下了刻骨仇恨，辭職留在北京，每天洗衣燒飯，一心照顧呂芹安心養胎。蘭慧香告訴筆者，無論呂芹被判刑多少年，血脈相承的親情讓兩家人今生再也無法割裂。

編輯 魏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