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頭和孫大頭

所謂銅錢乃體現“天圓地方”的說法，純粹附會扯淡。真實情況是古代冶煉技術十分操蛋，鑄造的錢邊緣有毛刺，需用銼刀磨平，磨平肯定要批量操作，于是把錢穿在一起銼。如中間是圓孔，用力它就滾動，為磨邊只能鑄造成方形。一般的鑄造又是澆灌法，技術限制圖案不可能細致精美，所以古代錢幣只是鑄字，很少有肖像出現。直到機器壓鑄銀元技術成熟后，中國人的腦袋才完整出現在貨幣上。

辛亥革命后，北洋政府鑒于當時的鑄幣規格不一，流通混亂，折算繁瑣，決定鑄發國幣。國幣的圖案，選擇了當時大總統袁世凱的肖像。1914年，經意大利駐華公使介紹，從佛羅倫薩來的雕刻匠路易奇·喬治在天津造幣總廠開始做“袁大頭”模板，袁的頭像摳出來后喬治意猶未盡，打算向前輩米開朗基羅的大衛致敬，把袁世凱全身裸照都摳出來！意大利駐上?？傤I事館參贊羅斯文說，喬治起初是按照袁世凱照片雕刻，完成后特許攜樣幣謁見總統本人。在親見本人后，喬治放棄了袁世凱裸體雕像的想法。袁先生身上的肉層巒疊嶂，雕出來的話，米其林輪胎肯定要起訴侵權。

自此這個大頭開始在全國視察，神州大地無不見其身影，令跨省作案的流竄犯們艷羨不已。即便是軍閥混戰，各省自鑄錢幣不許外省貨幣流通，也阻止不了它。

洪憲皇帝每時每刻都在進行微服私訪，進入全國人民家中噓寒問暖。他成色足重量同，每個重七錢二分童叟無欺，所以備受人民歡迎。這讓軍閥氣得只瞪眼，又大又圓的眼珠子個個賽過趙薇。

之所以重七錢二分，是因為清末最流通的墨西哥鷹洋就這分量，數個數就能交易不用上秤，特別方便。民間認同這個重量，一百多斤袁先生也就同意減肥了。并且因為洋人的銀元叫“大洋”，順便把它也叫成“袁大洋”，無端端有了歸國華僑身份，相當于免費鍍金何樂而不為？于是袁先生干勁十足，民國三年開始不斷克隆自己，八年、九年、十年……越變越多越變越起勁。全國人民都喜歡和認可這個胖老頭。1950年進西藏，當地人不認紙幣，沒辦法只好再鑄它。老袁帶著微笑帶著高原缺氧的表情對藏民說：“扎西德勒亞克西?！?/p>

到民國九年官方統計，已經發行三億八千多萬個袁世凱了。孫悟空即便拔光所有體毛也變不出這些，猴子壓力很大，但又自豪滴辯解道：“他是袁我是猴。猿猴一家，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p>

它得意地混到了1927年，就在這一年國民黨北伐成功了！首先拿它開刀——鑄造新圖案銀元。坐了十三年的位置讓給了孫中山，袁大頭干不過孫大炮，悲憤下崗。老孫在銀元崗位上沙發還沒捂熱也被趕走了。1935年國際銀價飆升，南京國民政府宣布實行法幣政策，禁止銀元在市面流通，從此紙幣大行天下。袁大頭開導也下崗的老孫說：“我比你冤，沒聽他們現在都叫我‘冤大頭了嗎？咱再等等，也許有上崗再就業的機會?！?/p>

機會真的來了，抗戰后國民政府濫發紙幣以至于迅速貶值，久未見蹤影的“袁大頭”在黑市扭捏登場，迅速成為搶購對象，歡迎程度超過了王菲復出。但袁先生不高興抱怨道：“山寨貨盜版太多，以至于見我先看真假，用兩根手指捏住俺的臉蛋，然后對著腦袋使勁吹，說是聽聲音辨別真偽，清脆綿長才是真的。吹、吹，把頭發都吹光了，以至于造型成了葛優?！?/p>

（選自《歷史就這七八樣》/張發財 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