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腰子河（二）

陳彥斌

五月的季風從鄂霍次克海方向吹來，鉛灰色的烏云緊貼樹梢朝西邊飄去。烏云攜帶著大量雨水，讓這里整天陰雨綿綿。陽光偶爾也會撥開厚重的烏云，從云朵邊緣的縫隙撒下萬丈光芒。然而，用不了多久，烏云就會重新合攏，于是空中又飄起了綿綿春雨。

連綿的雨水讓腰子河變得豐滿了。原本狹窄的河面變得開闊起來，河水也舒緩下來。每年到了這個季節，重唇魚和鳊花魚成群結隊地從黑龍江游進腰子河，尋找一道水流平穩的河灣，準備產下自己的后代。而那些靠捕捉魚蝦為生的狗魚和黑魚，還有兇猛的懷頭魚（六須鲇魚）也尾隨著魚群追過來。這給水獺一家帶來了大量食物。

母水獺先捉到一條鯽魚，叼到岸邊，急三火四地把它吞下去，母水獺得先填飽自己的肚子，補足體力。吃完后，母水獺再次潛入河中，全力以赴，成功捕到一條大黑斑狗魚。

見母親帶魚回來，三只小水獺立刻圍了上去。母水獺幫著孩子們把堅硬的狗魚皮撕開，露出新鮮的魚肉，才在一旁躺下，安詳地看著三個小寶寶狼吞虎咽地吃魚。雖然母水獺很累，可是三只小水獺歡實的吃相，還是讓它格外開心。

如今，這幫小家伙已經能吃魚肉了，而且食量特別大，盡管母水獺每天都下河捕魚，還是填不飽它們的小肚皮。因為水獺家族從不吃死掉的食物，所以，母水獺捕魚的任務更加艱巨。而讓它煩心的是，因為魚群激增，灰鷺、鴛鴦和野鴨等各路水鳥，甚至不知從哪兒飛來的一只烏鴉也都趕過來改善生活。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大批七星鰻魚都會集聚腰子河里，密密麻麻地集聚河底，用吸盤吸住鵝卵石，一步步地向它們的產卵地艱難地挪動。它們一路逆流而上，每往前挪動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氣，所以速度極為緩慢。別看七星鰻魚長相丑陋，可肉質鮮美，渾身都是軟骨，是小水獺們最喜歡的食物。

自然界中永遠都是這樣：七星鰻魚獵食小魚、小蝦，而水獺和其他水鳥則獵食七星鰻魚。這樣的故事幾乎每天都在腰子河里上演著，從不謝幕。

連續幾天，河邊潮濕的泥土上總能見到許多可愛的小腳印，莫非母水獺把小寶寶們領出來了？確實是這樣，母水獺已經把三個孩子從洞里領出來，帶它們練習游泳了。

別看水獺游泳技術高超，可它們并不是天生就會游泳，也需要后天學習。母水獺領著孩子們在河里練習幾天，三只小水獺就能在水里游來游去了。它們暫時還不會潛泳，有些膽怯地把小腦袋僵直地露在水面上，又滑稽又可愛。

在孩子們還不會抓魚的時候，母水獺依然非常忙碌，它不停地在水里鉆上鉆下，抓魚給孩子們吃。一次，母水獺打算領著它們到河對岸去，可三個小家伙都不愿辛苦過河。母水獺只好仰在水上，把三個小寶寶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像一只小船，把孩子們安全運到河對岸，體驗不同的環境。

該回家了，母水獺領著三只小水獺回到河邊。

面對湍急的河水，小水獺有些慌張，貼近岸邊游動。它們還是有點小，暫時還對付不了湍急的流水，生怕被沖走。那只小公水獺膽子更小，一路上不停地東張西望，聽到一點動靜就趕緊停下來，四下觀望，直到聽見媽媽吱吱的呼喚，才緊游幾下，攆上前面的媽媽和兩個姐姐。

對三只小水獺來說，腰子河畔充滿了危險。不僅人在緊盯著它們，甚至連站在淺水里捕食的蒼鷺也瞪著一對不懷好意的黃眼珠，盯著它們，恨不能將它們當中的一只叼住，吞進轆轆饑腸。母水獺和那對小姐姐并不懼怕，理也沒理地從它身邊游了過去，只有小公水獺猶豫了一會兒，才繞了個彎兒，慌慌張張地游過去?？粗樍鞫碌乃H一家，老蒼鷺知道經它們這么一鬧騰，一時半會兒逮不到魚了，只能無奈地拍打著翅膀飛走了。

回到洞口附近，母水獺想把三只小水獺領回家里睡覺，不過每次它都要花不少工夫哄這個叫那個，把貪玩的它們勸回家去。

一到家，勞累一天的母水獺就上床躺下，可那對小公主卻要在床上互相蹭著身子，好把身上的皮毛弄得干凈一些。女孩子臭美，水獺媽媽也是從它們這樣的年齡過來的，自然理解。忽然，它想起了什么，趕緊睜開眼睛朝床上看：天啊，小公水獺沒在床上！

母水獺趕緊爬起來，在洞口朝外張望。

原來，小水獺遇到了麻煩。溜出家門的小家伙無意中間入了野鴨的領地。

河畔的一群小野鴨剛剛破殼十幾天，就在媽媽的帶領下去河里學游泳了。要知道，大自然給這些小野鴨的時間只有短短幾個月。在這幾個月當中，小野鴨如果煉不出強健的體魄，沒有足夠的體力，是無法飛回南方去越冬的，那么等待它們的就只有無法抵抗的嚴寒！所以，在它們的面前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生或者死，大自然永遠都是這樣的殘酷！

當小公水獺突然出現在它們游泳的航道里時，小野鴨嚇得拼命地撲棱翅膀，四處逃散。野鴨媽媽趕緊游過來，把受驚的小野鴨擋在身后，憤怒地呷呷叫著，朝著小公水獺沖過去，用翅膀撲打它。

小公水獺一看形勢不妙，也嚇得驚慌逃竄。這一路，又驚擾了一片。等它回到家里，狼狽的樣子早已讓擔心的母水獺消氣了。它心疼地幫受驚的小家伙清洗一番，才算安穩下來。

又是晴朗的一天，太陽照亮了腰子河，河面波光瀲滟，反射著早晨的第一縷陽光。在河邊的那片亂石堆上，一只玲瓏的水鳥在那里不停地歡蹦亂跳，從一塊石頭跳到另一塊石頭上，歪著小腦袋朝水下張望，想抓住一條從附近游過的小魚充饑。

可是，等了很久，依然毫無動靜，焦急的鳥兒只好跳到石頭邊緣飲水。

突然，從那片粼粼波光里冒起一串細碎的氣泡，接著露出兩個小腦袋，緊跟著又露出一對烏黑發亮的眼珠，接著一個嘴邊長滿胡須的小家伙也探出頭來。

水鳥立即呼啦啦地飛走了。

嚇走它的正是出來活動的水獺一家。

水鳥的起飛也把小公水獺嚇了一跳，它一頭鉆到了水下。這個小東西總是讓母水獺著急。它總是掉隊。因為好奇心實在太強，它對什么都關注，不是過去仔細看，就是湊近了聞，可一旦發現那東西在動，它又立刻逃得遠遠的。

對這個膽小的兒子，母水獺很生氣，總想教訓它一頓?？墒?，好奇心正是學本領的動力，而且兒子每每無辜的樣兒，讓母水獺下不了狠心。它相信兒子總有一天會像它父親一樣，可以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兒女，毅然決然地投入戰斗，與敵人浴血奮戰！

隨著在洞外的時間越來越長，母水獺已經開始教孩子們如何捕魚，它告訴它們哪種魚會吐什么樣的氣泡。別看小公水獺最頑皮，但是在學習上它可從不偷懶，不會像它的兩個姐姐一樣，在捕魚的時候也在不停地打鬧。它特別專心，也非常能干，很快它就能抓到讓母水獺都

料想不到的大魚了。在這一點上，它已經有點像一只真正的、帥氣的公水獺了。

到了盛夏，小公水獺越來越喜歡獨自在外面溜達，，天黑以后，姐妹和母水獺已經回家，它就獨自盡情地在水里玩耍，抓魚；而天剛亮，大家還在夢鄉，它已經跳進河里游泳了。它的姐妹們要悠閑得多，無論在哪里，它們都喜歡不停地嬉戲打鬧。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兩只小母水獺打鬧的游戲越發激烈。要知道，每只母水獺在成年以后，都會像母親一樣，要開發一塊屬于自己的領地，并且在那里養育自己的后代。，

這一天的黃昏，太陽像一個紅彤彤的大火球，遠遠掛在西邊天空。逐漸昏暗下來的河面上，仍舊可以看見孤獨的小公水獺在河里游泳。忽然，小水獺發現一只躲藏在草叢里休息的水雞，于是，它悄悄游了過去……（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