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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衫客(連載一)

2014-05-31 08:08萬俊
芳草·網絡小說月刊 2014年8期
關鍵詞:丐幫飛云劍客

萬俊

楔子

房間被三個巨大的書架占去一半,架上各種各樣的書籍一塵不染。余下的空間是兩個鋪著葦席和狼皮的土炕,墻上五色斑斕,插滿了野雞、水鴨、大雁等等的羽毛。兩個土炕的中央有一張白玉雕成的矮幾,幾上刻著線條分明的棋盤,黑白棋子晶瑩透亮。其中一個炕上盤膝坐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和一個精壯如同獵豹一樣的小伙子。

“我要走了?!北硨ζ灞P的白胡子老頭淡淡地道?!叭ツ睦??”小伙子黑白分明,精芒閃爍的星眸溢出淡淡的憂傷。小伙子姓蕭,名飛羽,從他記事起白胡子老頭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由于崇山峻嶺的飛禽走獸從來沒有逃過白胡子老頭的長弓,所以他叫白胡子老頭獵人老爹。

獵人老爹淡淡地道:“輪回之門對我早已開啟,我遲遲未去并不是對凡塵眷戀,而是十八年前遇到了在襁褓中的你。不要傷感,輪回意味著再生、再生意味著再見?!眱深w淚珠拖著長長的尾巴順著蕭飛羽的面頰向下滑落。獵人老爹撫摸蕭飛羽的頭道:“不要傷感,雖然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我的精、氣、神會與你同在?!币豢|淡淡的霧從獵人老爹的頭頂升起,愈來愈濃。蕭飛羽垂下眼簾,莫名的霧漸漸將兩人包融。

霧散人靜,獵人老爹茫然瞅著宛若老僧入定,心緒已達忘我之境的蕭飛羽似乎吃力的思索什么,又宛若記憶已成空白什么也想不出來。他精神頹靡地向兩個土炕之間的棋盤倒下,棋盤降落又升起,但不見了獵人老爹的身影。

蕭飛羽睜開雙眼,眼中沒有了閃爍的精芒,一雙眸子看上去像辰星一樣寧靜,也像潭水一樣深邃——返璞歸真。他觸手獵人老爹坐過的地方已見涼意,又將迷惘的目光投向插上門閂的房門,忽視了棋盤上黑白棋子灑落地上,也少了許多。

第一章 旗拔血劫起

漢口鎮的清晨,暮靄四起,氤氳沉浮,在夕陽映照下,有一抹淡淡的、捉摸不定的虛幻。

蹄聲如雷,一條不算寬的道路上疾駛著一輛三匹黑色馭馬拉的紫黑色大馬車。馬是好馬,尖尖兩耳聳立,毛色如漆,全身沒有雜色;車是好車,紅木精做,浸以生漆,正光瓦亮。車夫是位魁梧的濃眉漢子,他手中長鞭不時席卷,“叭!叭!”連響,馬奔車疾,好一副恣意縱橫的傲慢。顯然這馬車不是來自豪門,就是出自侯府。

路人見到馬車狂野的架勢驚慌躲避時,道路盡頭的拐角處走出三個漢子,走在前面的是離家十八年的蕭飛羽。他身穿寶藍色長衫,左腕戴著一枚銀亮的鋼環,雖然蟒皮腰板帶上斜插一把古意盎然的刀,但遮不住他書生一樣文雅的氣質。他身后的兩位漢子年約四十,一位皮膚白皙,穿一件白色真絲長衫,眼中透著精明干練;另一位皮膚呈古銅色,身穿黑色長衫,臉上流露憨直與豁達。他們雖然相貌平常,但深沉中有大山一樣的堅強和劍一樣銳利的氣勢。凡江湖人,即使沒有見過他們,也會從他們流露的氣勢知道遇到了誰,因為穿白衫的是白煞張彪,穿黑衫的是黑煞雷豹,黑白雙煞不僅是江湖名人,而且形影不離和黑白分明是他們行道江湖的標志!

馬車與人頃刻拉近,蕭飛羽側身道旁——人讓車天經地義;車讓人,修養高深!黑白雙煞沒有避讓,他們越過蕭飛羽迎著飛奔的馬車繼續向前。

馬車沒有減速,車夫臉色猖狂,濃眉下的虎目冷電四射。駿馬狂奔,百丈距離轉眼即至!九十丈、八十丈、七十丈、六十丈、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車夫就像見了鬼似的驚駭色變,他迅速推動車剎收住馬的韁繩?!坝酢比撕?!聲音中滲有驚悚!馬嘶!三匹馭馬驟停直立,車輪在地上劃出兩道深約寸許的溝槽。

車停、人停,失去能量支持的飛砂走石頹然墜落。黑白雙煞凝視車夫,車夫在黑白雙煞的凝視下腰板彎曲,高大的身軀憑空短了一截。車夫駭懼,冷電四射的虎目黯淡無光,猖狂的臉色變得萎靡,因為他走南闖北,由兩人的氣勢很快聯想到名動江湖的黑白雙煞!雖然江湖血腥路,但名動江湖雖然可以不殺人,卻至少要使幾個名頭響亮的高手名宿折羽。

輕響,馬車側壁開了一扇小窗,窗口探出一個姑娘的腦袋。姑娘姣好的臉型和俏麗的五官組合成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輪廓,好美!美得炫目,不可言傳的嫵媚與嬌艷宛若出水芙蓉?!安铧c撞人了不是?駕車可要小心些?!惫媚镄友酆?,銀鈴一樣的聲音洋溢著風情萬種的嬌嗔。

車夫沒有回眸,蕭飛羽嘴唇微動,黑白雙煞整齊劃一側身路邊。車夫腰板挺直,恭謹而謙卑地直視前方。抖動韁繩,馬車徐徐前行,車夫就像接受要人巡視。

黑白雙煞移步路旁,馬車驟停的原因不言自明。姑娘的目光落在蕭飛羽身上,她噘起柔美的嘴唇,挺俏的鼻子溢出挑釁的哼聲,將目光拉起漫不經心地灑落遠方??晒媚锺娉峙c傲慢沒有表現得淋漓盡致就像被恐怖的事物拽動心弦。她墨玉樣的雙眸駭懼流露,俏麗的腦袋隨之消失。

蕭飛羽順著姑娘剛才的視線眺望。青松翠柏林立,一條長長的、可供兩輛馬車并行的青石板路直通一座大宅院。大宅院高高的圍墻上可以看到金黃色的琉璃瓦,飛揚的檐角和銀色的風鈴。宅院大門兩邊各有一只昂首雄踞的石麒麟。紅漆大門緊閉,門上嵌著的碩大金色獸環流動著柔和的光澤。伸展而寬闊的屋檐下有一方銅匾,銅匾上有三個大篆體字:“安和莊”。

安和莊起名安和就該給人祥和的印象,可插在安和莊大門橫楣上有一面巴掌大的黑旗觸目心驚!黑旗迎風招展,仿佛蘊含惡毒的陰邪使人毛骨悚然。似乎它將不祥的氣息從地獄拽到人間,又在招展中將不祥的氣息彌散、蔓延。

黑白雙煞相互遞了一個困惑的眼色緊隨其后,因為一路上蕭飛羽告訴過他們安和莊是一個純粹的生意之莊,也是他的家。他們也知道那面黑旗名為黑旗令,所插之處總是與江湖的勢力和組合有關。

“吱呀——”時近晌午,安和莊的大門開啟,從里面走出一位發福的中年人。中年人身穿做工極為考究的藏青色長衫。他打量臺階上的蕭飛羽患得患失地道:“時近晌午,你是——”

蕭飛羽困惑地打量中年人,因為十八年前同月同日的晌午獵人老爹將還在襁褓中的他帶去魔鬼森林與安和莊的主人有約:十八年后的此時此刻會敲響安和莊的大門。也認為此時此刻他父母會熱情地迎接他,原因是十八年是一個漫長的歲月,自從獵人老爹告訴他父母在長江之畔的漢口鎮翹首盼他歸來他就一直在期待,在憧憬與父母團聚的一刻,所以他只見到年紀稍長,做他父親非常勉強的中年人有些措手不及,特別是他還從中年人臉讀出了一縷讓他觸目驚心的憂慮。

言由心生,意隨境變,蕭飛羽聳了一下肩膀淡淡地道:“在下應十八年之約?!薄坝鸬?!我是你大哥飛云?!敝心耆耸鞘捈掖笊偈掞w云。他三步并成兩步沖到蕭飛羽面前語不成聲地道:“安和莊的人盼著今天午時,又擔心今天?!币姷绞掞w羽辰星一樣的眸子泛起迷惘的旋流,蕭飛云恍然而悟。他嘆息道:“你該是不知道家里的情況。十八年前白胡子老壽星來得突兀,帶你走也突然,僅留言十八年后的此時此刻會敲響安和莊的大門。羽弟有父母、大哥我、二哥、五個姐姐,還有嫂子、侄兒、侄女、甥兒和甥女?!?/p>

蕭飛羽笑了,笑得很有些勉強,這不是由于他離家十八年竟然做了長輩!而是如此大家多他一個或者少他一個無關輕重,而且按照約定迎接他的也只有大哥,這與他憧憬熱情泛濫的相聚大相徑庭?!拔乙詾槟銜驗樽鍪迨逵之斏狭司司藭浅8吲d?!?/p>

蕭飛云看出兄弟笑得勉強,他回眸向門楣上插的黑旗投去憂慮的一瞥黯然神傷地道:“兄弟不會沒有聽說過黑旗令,自從黑旗令插在咱家的門楣上……”話沒說完他就覺得眼前蕭飛羽的身影有虛幻的錯覺,候他定睛再看竟然發現兄弟手上有一桿與門楣上同樣的黑旗。驚駭回眸這才發現插在門楣上的黑旗沒有了。

蕭飛羽手上巴掌大的黑旗的旗桿是鑌鐵制成,旗面難看出是什么質料。旗面上用金絲繡著的七顆精致小星星,小星星呈北斗排列。蕭飛羽淡淡地道:“這是何時發生的事?”蕭飛云心弦忽緊,這不是因為他兄弟的身法快如魅影浮動,也不是他覺得兄弟的聲音飄飄渺渺不可捉摸,而是黑旗會有旗拔血劫起的金科玉律。他憂慮喃喃:“五十二天前,黑旗會漢口分壇有兩人闖入本莊毫無理由逼本莊百日之內交出萬兩黃金,否則雞犬不留。本想報官,可爹說官府約束不了江湖人還會招來血光之災。所以……”

“膽很大?!蓖鹑魜碜缘鬲z的聲音直達莊門前打斷了蕭飛云的話,蕭飛云聞之驚駭地打了一個哆嗦低聲道:“晚了,是黑旗會的護旗疤面劍客?!?/p>

青石板路的盡頭轉出疤面劍客。疤面劍客年過花甲,一身黑色緊身打扮,腰板帶上掛著一把長劍,左面頰一條刀疤從太陽穴直貫下頦,使那張狹長的臉扭曲而猙獰。疤面劍客慢吞吞地走來,每一步是那樣傲慢,那樣的不可一世。他沒有瞧臺階下的黑白雙煞和蕭飛羽,而是緊盯著臉色煞白的蕭飛云陰森地道:“蕭家大少忘了本會旗拔血劫起的金科玉律?”蕭飛云嘴唇顫抖發不出聲來。蕭飛羽淡淡地道:“蕭家門前,自有蕭家人主張。我姓蕭,名飛羽,有事情可以告訴我?!?/p>

疤面劍客這才將目光轉向蕭飛羽,因為漢口鎮安和莊是最大的莊園,所以全鎮都知道蕭飛羽在襁褓中被人抱走的事情。老頭恍然而悟道:“原來是初臨家門的蕭家三少,你該是不知道‘黑旗令至,唯我獨尊!”語氣雖然緩和了許多,但疤面劍客還是向前逼進三丈道,“老夫護旗職責所在,所以得教訓你?!笔掞w羽瞧著疤面劍客,溫文爾雅的臉就像一片空白似的沒有任何表情。白煞閃身攔住疤面劍客冷冷地道:“愚蠢的東西,這里豈是你逞強撒野之處?”

疤面劍客一邊打量白煞,一邊干瘦的手落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陰森地道:“正不好意思跟個雛兒較勁,有個墊背也不錯?!陛p按鞘簧,長劍彈出半寸,寒光四溢。白煞殺氣騰升,他冷然道:“墊背?疤面劍客江湖末流,何時變得猖狂起來?”

老頭是疤面劍客,但不是江湖末流,而是江湖少見的經驗老道的狠角色。白煞悍然逼進,疤面劍客警意頓生,因為即使不認識他的人聞他之名就會顫抖,眼前白煞不僅認出了他,而且還出乎預料的強橫。他下意識地側目旁顧,當目光觸及被他忽略的黑煞馬上想到了形影不離的黑白雙煞!雖然他沒有見過黑白雙煞,但無論黑煞還是白煞都比他的名頭響亮許多?!鞍咨窂埍??”

“舍我其誰?”白煞繼續逼近?!奥?,一場誤會?!卑堂鎰鸵贿吅笸?,一邊推劍入鞘。疤面劍客驀然示弱使白煞放緩了逼進的步履。

蕭飛云對蕭飛羽低聲道:“兄弟,本莊僅一名護院被疤面劍客所傷?!彼诎凳臼掞w羽適而可止的同時也暗自嘆息,因為他這才發現離家十八年的兄弟不僅長得像母親,而且還繼承了母親越激憤越淡漠的衣缽。

蕭飛羽無動于衷成了白煞進攻的催化劑?!罢f話要學會婉轉,你的囂張夠死一千次?!彼贿呎f著一邊加速逼近。

殺氣飆升,疤面劍客別無選擇地握住劍柄!劍出鞘,寒光如靈蛇扭動,勁氣在長劍顫動中咆哮。

“瑩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白煞迎劍而上,右手食指從詭異的角度蹊蹺地敲在長劍上,在長劍蕩起的瞬息,白煞身影閃動,左掌如極地流光印在疤面劍客的胸口上。長劍落地,疤面劍客踉蹌后退十來步才站穩。白煞冷冷地道:“轉告你身后的人:事情適而可止!”

實力懸殊,逞強自取其辱!疤面劍客捂住胸口,佝僂著身軀蹣跚而去,一前一后判若兩人。

安和莊分前、中、后三院。前院主要用于商業交易和會客,進門左側有一廳,廳門橫楣上的橫匾寫著:“迎賓”,右側是膳房和一些小倉庫;中院除許多雅致的廂房和兩個巨大的倉儲也有一廳,廳門橫楣上的橫匾寫有“聚賢”;后院是家眷歇息之地,中央一座雅致的小樓的豎匾上寫著“天倫”,是蕭家供奉祖先靈位的地方。環繞小樓有四座獨立的小院,分別是:“飛花”、“逐月”、“風雨”、“滌塵”。進院左右各有四間廂房。只是偌大一個莊園冷清得僅偶見侍女的身影。

蕭家兄弟落座滌塵居廳堂。廳堂很大,有兩扇門緊臨,在掛有珠簾的門邊是彎曲的樓道通向上面。兩人落座,蕭飛云告訴蕭飛羽五十二天前莊里闖進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剛才耍橫的疤面劍客,另一位是黑旗會護法鄭成川。三名阻攔的護院被疤面劍客所傷,其中一位可能此生再也下不了床。他頹然道:“這漢口鎮刨去地產置業,別說萬兩黃金,就是拿出萬兩白銀也非易事,而且從黑旗令插在本莊大門上,本莊的五湖酒樓、四??蜅?、聚賢客棧、順來茶館已被黑旗會暗中把持;米行、木材場和碼頭基本停止運作,所以黑旗會要黃金是假,逼走蕭家是真。爹舍不得這份凝聚了蕭家三代人血汗和智慧的置業,所以要家里人去云夢荒置的祖業避禍,獨自留下與安和莊共存亡。全家最后商議由我留下候你回來再行定論。唉,要不是你幾個姐姐軟拉硬拽,娘即使陪上一條命也要在門前迎接你。爹走時叮囑我告訴兄弟發生了什么,不可以干涉兄弟所為。并要我告訴兄弟:量力而行。只是我覺得那插在門上的黑旗令……”

蕭飛羽緩和了被家人冷落的情緒,但現實使他無法重燃憧憬的亢奮,尤其是父親的傳話顯然是把家園安危的擔子擱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知道兄長何以提到黑旗令,他淡淡地道:“娘交待了什么?”

蕭飛云搖頭道:“當初你被帶走的情形不可思議也透著詭異。我、你二哥和你出生時爹都會建上一居。我住逐月居,你二哥有風雨居。那天正午滌塵居竣工,可不知為什么很少哭泣的你哭得厲害。娘以為是莊里吵鬧,所以把你抱到大門外。我跟娘一起,正以為你依舊啼哭不止是染疾,一位像老壽星的白胡子老頭憑空冒出。白胡子老頭請娘允許抱你,剛出門的爹想也沒想就從娘懷里抱過你交給白胡子老頭??烧嫔窳?,你碰到白胡子老頭的手就不哭了。白胡子老頭對爹道:‘十八年后的此時此刻會敲響安和莊的大門。說完抱著你調頭就走。爹攔住了要追回,只說了兩個字:‘緣分??赡镞€是擺脫了爹阻攔,只是白胡子老頭就突兀地出現一樣驀然不見蹤影?!彼蛄艘谎蹝煊幸簧戎楹煹姆块T嘆息道:“臥室在樓上,掛珠簾的是書房。你走后書房的門只有娘開啟。娘每天都會在你被帶走的那一刻在里面坐上一個時辰;每一個周年她老人家會不吃不喝坐上一整天?!闭f到這里蕭飛云起身道,“我去聚賢廳遣散本莊護院,因為從黑旗會闖進本莊那天起爹才意識到在要命的關頭那些護院只能唬人不能救命?!?/p>

蕭飛云走后,蕭飛羽起身撩起珠簾推門進了書房。里面纖毫無染,臨窗的大紅木書桌上擺有文房四寶和一個精致的銅香爐,書桌前是一個酸枝木做的大圈椅。書桌左側是一個巨大的拐角書架,書架上空空如野;右側是一個放有銅燈的高幾,右側貼墻放有兩個柜子。

蕭飛羽的目光落在書桌上一張折疊得非常整齊的紙箋上,他的情緒終于有了波動,就像聽到召喚宛若一朵寶藍色的浮云飄起緩緩落入大圈椅中。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紙箋情怯喃喃:“娘想告訴我什么?”他嗅到了母親的氣息,因為他握住扶手,大圈椅扶手的堅硬和柔潤在述說他母親十八年的磨礪,也凝結了母親十八年憂深思遠。他的心有了魂牽夢縈的顫栗,宛若深潭的雙眼蒙上了淚光。

他似乎企圖壓抑翻涌的心緒長吸一口氣,跟著一股悄然而生的無形氣流卷向桌上的紙箋。紙箋像一只蝴蝶飛到了他捧起的雙手,他小心翼翼展開紙箋。紙箋上有十個娟秀的字:“思人黃連苦,心懸游子歸?!奔埞{有打濕水分蒸發留下的點點印跡。他嘴唇哆嗦,兩顆英雄淚順著面頰滑落在紙箋上與點點印跡融合在一起。

黑白雙煞被請到“滌塵居”,蕭飛羽問他們對黑旗會知道多少。黑煞慎重地道:“要從源頭說起?!彼嬖V蕭飛羽過去領袖江湖的是飄渺山莊和武功堡,五年前一個難熬的盛夏,飄渺山莊換了主人,由莊主飄渺劍客莊義的弟子林飛揚繼任莊主,莊義和他的兩個兒子,以及飄渺山莊威震江湖的風云十八劍不知所蹤。林飛揚接掌飄渺山莊后閉門謝客。接著一年后的一個深夜,地處河北的武功堡內殺聲震天,第二天,屹立江湖百余年的武功堡消失了。從那以后,江湖常有滅門血案發生,如中原五劍、百刀門和實力不容輕視的,以女子組成幫派的百花會等組合冰消瓦解。沒過多久,江湖上出現了黑旗會,他們挾雷霆之威席卷江湖。黑旗令所至人畜回避,否則殺無赦!這股黑色狂飆肆虐大地,各門、各派、社團人人自危,即使武林譽為泰山北斗的少林和武當也不敢輕摘其鋒??勺屓藫渌访噪x的是黑旗會除了分壇遍布大江南北沒有人知其總壇在哪里,又源于何處?

蕭飛羽溫文爾雅的臉上有了凝重。白煞道:“我出去尋找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看能否化解眼前危局??靹t十天,慢則半月就可趕回。只是我覺得那黑旗令……”蕭飛羽知道白煞為何也提到黑旗令是為了緩和與黑旗令可能有的緊張,只是他無意再讓黑旗令重新插在安和莊的門上。他思索片刻讓黑煞跟白煞一起去。黑煞雖然有些猶豫,但蕭飛羽認為黑旗會既然是江湖第一大組合,即使行為惡劣也不會像宵小所為,所以他們存心要與安和莊過不去也會守諾到插旗后的一百天。

黑白雙煞連茶也沒喝一杯就匆匆而去。蕭飛羽送走黑白雙煞經過前院迎賓廳感知到里面的生息。他進迎賓廳看到了十余張沮喪的臉,和臉色鐵青的蕭飛云。蕭飛云告訴他莊前生事的疤面劍客在回黑旗會漢口分壇的路上被報復心切的護院狙殺并掩埋。

“我等會與安和莊共存亡?!闭f話的是年紀最小的護院趙六。護院們連連點頭,顯然他們事后都意識到疤面劍客是黑旗會的護旗人,即使毀尸滅跡黑旗會也會聯想到是安和莊所為,所以他們愿意承擔責任。蕭飛羽淡淡地道:“力微休負重。他們已來過,而且只有兩個人?!?/p>

蕭飛羽的話直接,也使眾護院的自尊心受到摧殘,但蕭飛羽說的是事實,因為黑旗會來兩個人眾護院都無可奈何,所以他們擔責與安和莊共存亡與事無補。

護院們頹然而去后蕭飛云沉重地道:“護院們多少受過本莊的一些恩惠,尤其是是趙六,他是爹荒年在江邊撿到的孤兒,本莊不但把他撫養成人,而且還送出去學藝。旗拔血劫起,跟著是人死血仇生,本莊即使雙手捧上萬兩黃金也……”

蕭飛云帶蕭飛羽熟悉了莊園內,又帶蕭飛羽去了五湖酒樓、四??蜅?、聚賢客棧、順來茶館。掌柜們驚訝兩位少東家的光臨,因為生意精明的蕭家人不會不知道這些置業實質上已易主。

蕭飛羽似乎完全沒有領會掌柜們的驚訝,他每次詢問完經營狀況總是平靜得漣漪不起地道:“生意差點只是眼前,以后會慢慢好起來?!?/p>

還有以后?掌柜們雖然連連點頭,但臉上總會掛著一目了然的疑惑。就是蕭飛云也會流露出難言的苦澀,也不知一定要看蕭家置業的蕭飛羽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直到最后去順來茶館,胡掌柜送他們離開時說了一番話,平靜的蕭飛羽才有了情緒波動:“往昔每次龍王廟會都是安和莊領導全鎮歡歌載舞,可自從三少離家蕭家主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鎮里再沒有了過去的盛事。以為十八年后會重現昔日歡聲笑語,所以老莊主鉚足了勁要將今年的廟會弄個盛況空前??蓻]想到……”

蕭飛羽的腮幫子抽搐了一下道:“我娘十八年未出安和莊大門?”胡掌柜感慨地道:“老莊主曾說:這一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剛好是一生犯的最大的、也最難以挽回的錯?!?/p>

夜深了,蕭飛云獨自匆匆而去,因為護院殺了疤面劍客,所以事情明顯不再是萬兩黃金就能解決的。眼前最重要的是黑旗會是否知道蕭家人在云夢,蕭家人要充分準備隨時遠走避禍。又由于蕭飛羽取下門楣上黑旗顯露的鬼魅身法,身邊又有令疤面劍客為之膽寒的黑白雙煞,故而留下觀察黑旗會動靜的自然是蕭飛羽。

送走兄長,蕭飛羽做了一件事,他將“滌塵居”書房的書桌和大圈椅留下,其余的東西移到了客廳,把臥室的床移到了書房。他坐在書房改成了臥室的大圈椅中閉上眼睛撫摸光滑而堅硬的扶手,似乎在感知什么?也似乎有什么事情遲疑難決?

漢口鎮南靠江邊的廢棄四合院是丐幫漢口分舵。清晨,微風輕拂。蕭飛羽來到丐幫漢口分舵門前,一個年齡十八九歲的小伙子迎上前。那小伙子精明干練,穿一襲打了三個補丁的灰色短裝。他也不等蕭飛羽說明來意就道:“稍候?!痹捯粑绰淙艘堰M了四合院。

一會功夫,小伙子陪同一位高大魁梧,看上去二十掛零的青年出來。那青年虎背熊腰,穿一身打了六個補丁的藏青色勁裝,往門前一站就像半截鐵塔。青年抱拳道:“蕭三少稀客,在下丐幫分舵主迪雷?!?/p>

是稀客卻沒有往里請!蕭飛羽不用想就知道丐幫知曉安和莊受黑旗會脅迫的事情,也由于黑旗會肆虐,各門、各派、社團人人自危,所以擔心引火燒身。尤其是剛才小伙子沒問來由就請出了迪雷,而且他初臨家門絕對沒有與小伙子和迪雷照面,也沒有自我介紹迪雷就直呼他蕭三少,足以表明丐幫密切注意著蕭家,故而說客套話失去了意義?!稗D告貴幫游滄海有故人到訪?!笔掞w羽直接說明了來意。迪雷婉轉地道:“本幫第子數以萬計,叫游滄海的人很多?!?/p>

蕭飛羽翻掌亮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翠玉葫蘆。那翠玉葫蘆瓠蔥葉綠、質地通透、做工極為精細,在上面鐫刻有兩個篆體字:“天心”。他道:“認識天心玉令的只有一個。請轉告他:天心弟子到訪?!币衙魇篱g冷暖,所以他不等迪雷回應就轉身飄然而去。

迪雷大驚失色地低聲喃喃:“蕭三少怎會持有天心玉令?這禍闖大了?!币驗樨徒杏紊n海的人的確很多,但與天心玉令扯上關系的只有丐幫太上護法游蒼海,而他迪雷又是游蒼海的關門弟子。

游滄??刹皇菍こH?,他除了是丐幫的太上護法,還是名動江湖的狂丐!三十年前江湖歌謠:“飛星長恨戟,天羅地網??;黑拐瘋狂丐,同尊僧道尼?!闭f的是威震江湖的九大頂尖高手:飛星、鐵戟客、天羅掌、地煞拳、黑拐、狂丐、南海僧人、空洞道士、無憂尼姑,他們九人相繼息隱后才是“魔刀落花鬼王魂,玉面催心煞手恨,鐵旗高風無回掌,纖手神指離夢人”十二高手獨領風騷。

迪雷對身邊同樣怔忡出神的小伙急促地低聲道:“快飛鴿傳書!”他知道少問丐幫事務的狂丐在岳陽樓,卻不知狂丐為何總是在岳陽樓流連忘返。

四十載前,狂丐是丐幫的無名小卒。他在岳陽酒樓門前乞討巧遇一位白胡子老頭,白胡子老頭未賜分文卻連聲嘆息:“可惜,可惜?!彼麊柊缀永项^何以可惜,白胡子老頭說他資質不凡卻過了修煉的黃金時期。白胡子老頭傳他一招三式,并亮出天心玉令——它日再見天心玉令,就是他歸依天心門下之時。之后他苦修一招三式,不但三十有三闖出了狂丐的名號,還躋身昔年江湖九大高手龍虎榜。英雄自有出處,又需落葉歸根,所以自從游蒼海闖出名頭,側身天心門墻就成了心病,尤其是白胡子老頭一個時辰的傳授使他從默默無聞搖身一變成為江湖尊貴,更使他向往之心日趨濃烈。

四月的天應該春光明媚,可漢口鎮的上空烏云密布,以致對氣候毫無常識的人也知一場大雨迫在眉睫。蕭飛羽走上通往安和莊的青石路就看見大門前惶恐不安的護院趙六。趙六恭謹地道:“趙六曾誓言:生是安和莊的人,死是安和莊的鬼?!?/p>

蕭飛羽沒有推辭趙六的誠意,因為與黑旗會沖突非常嚴峻,所以他需要一位熟悉莊里內外,最好是能將生死置于度外的人。他回滌塵居椅子沒坐熱趙六就告訴丐幫樊虎求見。蕭飛羽驚訝丐幫辦事神速,馬上讓趙六請進攀虎,可沒想到樊虎竟然就是他在丐幫漢口分舵見到的小伙子。樊虎換了一身整潔的,除兩肩和雙肘各有一個整齊的補丁的服裝。

樊虎歉疚地告訴蕭飛羽:已飛鴿傳書游滄海;之所以確定蕭飛羽要找的游蒼海是由于迪雷是游蒼海的關門弟子,他自己是游蒼海大弟子之徒;每一位拜在游蒼海門下的弟子沒有見過天心玉令,但對天心玉令知之甚詳,還知道天心玉令重現之際,即是他們名列天心門中之時。

蕭飛羽暗嘆天很大也很小,如果不是遇到了游蒼海的弟子估計此情此景丐幫弟子不僅像初見時將他拒之門外,而且傳話的希望也極為渺茫。蕭飛羽告訴樊虎,尋找游蒼海是為了請其斡旋安和莊與黑旗會的糾紛,因為他返鄉途中就聽到了昔日九大高手的傳聞,狂丐的大名也如雷貫耳。他告訴樊虎黑旗會如何謀劃,安和莊護衛又如何謀害了負傷又失去兵刃的疤面劍客。樊虎雖然介紹江湖近況與黑白雙煞所知大同小異,因為他肯定飄渺山莊閉門謝客和武功堡滅門與黑旗會有關,黑白雙煞的語氣卻像是飄渺山莊和武功堡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去出現的真空成就了黑旗會。有一件事樊虎描述得非常詳細:與漢口鎮一水之隔的琴臺有一場規??涨暗慕伺c黑旗會生死對決。那些江湖人幾乎包括了江湖所有組合。參與對決的江湖人厭倦了被黑旗會無休止追殺,所以想置死地而后生的一戰喚起師門憐憫而援手。但丐幫得到的消息是那些江湖人的師門先后放出消息:他們所為有損師門被逐出門墻。樊虎似乎為了暗示什么描述完還加上一句:“那些被師門所棄的江湖人絕對是精英,也與黑旗會仇深似海?!?/p>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蕭飛羽嗅出游蒼海斡旋的希望極為渺茫,因為他認為樊虎講完這場約定的死生對決又重復那些江湖人是精英,與黑旗會仇深似海應該有兩個原因:一是狂丐斡旋失敗,這些江湖人可以成為助力;二是憐才。但憐才毋須強調這些江湖人與黑旗會仇深似海,所以樊虎該是在暗示游蒼海斡旋希望渺茫!

下雨了,似乎在預示不幸的到來似的,整個夜間風挾持驟雨肆虐,雨隨著風兒哀號,讓人有種凄迷無依的感觸。直到拂曉,漢口、漢陽和武昌三鎮依舊淹沒在凄迷的風雨中。與漢口鎮一水之隔的琴臺不僅繼續著昔日琴斷、魂飛、人散,俞伯牙黯然彈奏高山流水成為千古絕響的凄楚,而且還在凄楚中再添魂飛魄散的血腥,更有百余江湖人的刀劍和數百灰衣人的闊背短劍高奏斷魂歌。

殺聲震天,血雨腥風,琴臺上百余名江湖人被井然有序,數百身穿灰色勁裝、手持闊背短劍的彪形大漢壓得喘不過氣來。呼喝夾雜著哀嚎,雙方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在無情的刀光劍影中肢離破碎。

“春雨朦朧,催生萬物,何以此處血雨腥風?”淡淡的嘆息,飄飄渺渺的吟聲在風雨中蔓延,也沖擊著舍生忘死搏殺的每一個人的耳朵。也不知是風雨使人視線朦朧,還是蕭飛羽的身法過于詭異,他寶藍色的身影就像風雨平添不確定的藍色霧霾。他在游走,也在飄忽,哪里刀光劍影密集他就會出現在哪里。刀光劍影不僅總是裹不住他不確定的身影,而且他所過之處火如荼的搏殺隨之冰消瓦解。

蕭飛羽此來琴臺是由于樊虎暗示那些被師門所棄的江湖人是精英,又與黑旗會仇深似??梢猿蔀榭褙の有『蟮闹?,也因為他憋足了憤懣:黑旗會摧毀了他十八年后返家醞釀了許久的美好憧憬,但最重要的是他企圖借此創造轉移黑旗會對安和莊注意的機會。

由于蕭飛羽的介入使血腥的殺戮增添了不確定的因素,所以導致了熾熱的廝殺戛然而止,因為搏殺的雙方都想知道這忽來的外部力量有何作為,尤其是他出手有風卷殘云之勢卻未見血。他也停下了,低壓的斗笠遮住了他大半個臉。

“是誰?為何來此?”問話的是一個魁梧大漢,臉上、身上滿是血污。蕭飛羽淡淡地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琴臺遇知音的佳話不該平添血染?!?/p>

“琴臺佳話平添血染?偌大的天下,黑旗所至哪有凈土?”大漢嘶聲長笑,笑得好悲壯,笑得視死如歸。依舊陣式井然有序的灰衣人中有一位冷漠地道:“黑旗所至人畜回避,所以不要妨礙黑旗會辦事?!?/p>

蕭飛羽中途插手雖然意識到灰衣人是黑旗會所屬,但出手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因為意識到并不等于一定是。雖然明確了宣泄滿腔憤懣的對象他只是聳了一下肩膀淡淡地道:“在此泣血有傷風雅,所以沖我薄面換個時間,換個地點?!?/p>

“沖你薄面?口氣好大?!彪S著一個病病殃殃的聲音灰衣人群中走出一位五短身材的漢子。那漢子不是尋常人:魔刀落花鬼王魂,玉面催心煞手恨,鐵旗高風無回掌,纖手神指離夢人。那漢子是當今名列十二高手中的纖手。纖手道:“掀起你的斗笠讓所有人瞧瞧你的薄面是否有讓我們換個時間還換地點的份量,因為這天下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敢出此狂言?!?/p>

蕭飛羽嘆息道:“想不出是你孤陋寡聞,而且敵我難分,看到我真面目的人只有一個結果?!崩w手的手一抖,“噌”的一聲,一面黑旗插在了蕭飛羽腳前一尺處。

觸目心驚!重睹黑旗令蕭飛羽滿腔的憤懣“噌”的一下炸開了。由于他像他兄長認為的那樣越憤懣越冷靜,所以他流露只有平靜和平靜中的淡然。他身影搖曳,插在地上的黑旗到了他的掌中。他漠然道:“都說黑旗會勢力如日中天,可今天烏云掩日?!?/p>

拔旗血劫起是人盡皆知的黑旗會的金科玉律!“該死!”纖手如灰色的靈閃猝然卷向蕭飛羽,蕭飛羽雖然閃晃讓開了纖手致命一擊,但頭上的斗笠落在了風雨中。纖手陰郁地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原來是個雛兒。唉,此行你不在被殺之列,本想放你一馬,但你卻偏偏找死?!?/p>

“找死的該是你!因為我才說看到我真面目的人只有一個結果!”蕭飛羽跺腳,混戰中落下的一把大砍刀從地上飛起。握刀,側身,快如迅雷。纖手同樣閃晃卻沒有避開蕭飛羽一刀!因為那把砍刀從揮起到落下快得就像還沒有舉起來,以致大砍刀從纖手的左肩砍下從右脅出來才傳出“咔嚓”一聲。

一刀立斬纖手震驚了所有人之際蕭飛羽從纖手身旁滑過,如一道寶藍色狂飆向灰衣人席卷?!坝觌?,長天淚垂,誰是奈何橋上人!”大砍刀暴起的寒光伴隨著蕭飛羽淡淡的低吟在雨中穿越。憤懣宣泄!大砍刀所過之處,不斷有灰色的身影飛起、倒下。

灰衣人臨變不亂,迅速從混亂中掙脫出來,一個宛若長蛇的陣形不僅驟然形成,而且將蕭飛羽寶藍色的身影緊緊卷住。

與黑旗會對決的江湖人悟及蕭飛羽失去斗笠是為了找殺人的借口,也在悟及該立時抓住反擊的機會!他們迅疾振作,環形排列,向前邁出了視死如歸、有去無回的步伐。

“雨落星云起,冥路黃泉會。莫問今生愁后世,輪轉門開閉?!睕]等江湖人沖擊長蛇陣,清晰而淡然的低吟從收緊的陣中晃晃悠悠地飄起,跟著一片黑色的星云從灰色大陣中冉冉升起、逸出。星云沖擊,血飛、骨殘,急速旋轉的灰色大陣變得凝滯,變得混亂,又在混亂中潰散、消亡?;疑碛八纳?、逃逸,失去束縛的蕭飛羽身影閃動、幻化,朦朧的身影不可思議的,伸縮不定的如死亡流光在雨中將逃逸的灰衣人吞噬。

進逼的江湖人迅速改變策略,他們狙擊四散的灰衣人,由于蕭飛羽的介入給他們猝然注入強烈的精神力量,所以他們狙擊遠比剛才垂死掙扎更為兇猛,更為狂野!四散的灰衣人被迫集中,也在灰衣人再次集中時蕭飛羽如鷹沖天而起!“星魂滅——”低吟如惡毒的詛咒。蕭飛羽裹挾一團詭異的黑色的星云無畏臨空下擊。

星云席卷之處,灰衣人接連倒伏。肉飛、血濺,殘肢斷臂在雨中拋灑,失去抵抗意志的灰衣人再次潰散,又再次遇到斗志飆升的江湖人無情的攻擊,漸漸的,嗚咽的漢水將喊殺聲淹沒。

蕭飛羽單膝點地,俯首拄一把黝黑的刀。他凝固了,就像一尊血染的雕塑。失去了攻擊目標的江湖人迅速匯集將他圈在中央,他們傾倒,默默地跪在血腥的山石上。

寂靜的蕭飛羽有了動靜,他牽腸掛肚嘔吐起來。江湖人沉重的臉上有了異樣,因為他們都對第一次殺人記憶猶新,所以非常詫異如噬血狂魔的蕭飛羽竟然是第一次殺人!

膽汁都嘔吐出來了的蕭飛羽還在干嘔,直到他按住腹部輕揉了好一會才起身。圍繞他的江湖人沒有站起,曾悲憤長笑的大漢沉聲道:“既然看到公子真面目只有一個結果!我等的命屬于公子?!?/p>

蕭飛羽仰起頭顱,直到雨水將臉上的血污沖消失才淡淡地道:“不要讓人知道有人活著離開,更不要讓人知道有人死在這里。一水之隔的漢口鎮有一個安和莊,我會在那里等行蹤不會引人注意、又愿意把命交給我的人?!币驗樗簧嫦?,如果這些江湖亡命與黑旗會對決成為懸案,也許不僅可以轉移黑旗會對安和莊的注意,還能忽略疤面劍客失蹤和他拔除了那面插在安和莊門楣上的黑旗令,所以他說完不顧胃腸還在一個勁的翻涌就在目力可及的琴臺四周轉了一圈,他又看到了數面插在顯要地方的黑旗令,也不管不多的潛伏者是否是隔離琴臺之戰的黑旗會所屬逐步鏟除,直到確信沒有人可以清晰地目睹琴臺之戰才飄然而去。

幸存的江湖人迅速忙碌起來,他們冷漠地將落在地上的兵刃插進一個又一個尸體,又將尸體裹住頑石沉落漢水。雨還在下,琴臺的血腥在雨中緩緩流失。

(未完待續,圖片選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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