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水

◆ 沈艷紅

半杯水

◆ 沈艷紅

在醫患關系緊張，醫療暴力頻頻發生的今天，我非常懷念我在醫院腫瘤病房擔任護士長的那段日子。一聽到腫瘤病區，總讓人感受到生死離別的悲傷，隔絕了人們對幸福的向往。但在我熟悉的病房里，我看到了親情、友情，知足、感恩以及那些與愛一同綻放的故事。

第一次知道“半杯水”理論，是在一對年逾古稀的老夫妻那里。20床，住了一位78歲的“骨癌晚期”患者，因他姓趙，大家都稱他趙爺爺。自從趙爺爺入院后，幾乎都呈睡眠狀態，稍有清醒，就因癌痛煩躁不安，醫生給他用了止痛藥后又沉沉睡去。他的妻子，我們稱她趙奶奶，她看上去單薄瘦弱，腿腳不太靈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但臉上總是帶著祥和的笑容。后來才知道，老人患有嚴重的“類風濕性關節炎”二十余年。

作為護士長，我總是少不了一日兩次的查房，碰到重病人、新病人，我會把更多的時間留在病房里。趙爺爺住院后，每天陪伴他的是趙奶奶，據說他們的孩子在國外，父親生病的事情，至今還瞞著孩子。我理解老人們的心情，這樣的事，病房內不少見，但還是免不了讓我不安和傷感。那天早上，我照例查房，趙奶奶給丈夫洗臉后回頭準備搓洗毛巾時，步子一個踉蹌，搖搖欲墜。情急之下，我本能地伸出手抱住了她，她摔倒在我的懷里。事后，她羞澀得像小姑娘似的特地來謝我。

自從那次，我感受到趙奶奶和我之間多了一份默契，每次見到我，她的眼里充滿關愛，讓我想起我去世多年的奶奶。我很擔心趙奶奶的身體，不亞于躺在病床上的趙爺爺。查房時，我總是有意無意地留在趙爺爺床邊的時間多一點，和趙奶奶一起給趙爺爺翻身，一起洗臉梳頭……也和趙奶奶聊些家常。閑聊中，我知道她曾經是一名小學教師，老伴是一名常年在外的地質專家，三個孩子都由她一人帶大。值得欣慰的是，孩子們十分爭氣，個個優秀。我聽出了她言語中的自豪，看到了她眼中的慈祥和幸福。

在我們精心治療和細致護理下，趙爺爺的病情比較穩定，趙奶奶一如既往地照顧著丈夫?？沼嗟拈g隙里，她還幫著照看同病室的病友，耐心安慰開導他們。那段時間里，病房內沉悶的氣氛逐漸活躍陽光起來。我們不禁對趙奶奶肅然起敬，這么大的年紀，承受那么大精神身體上的壓力，怎能還如此自信樂觀呢？

那次科室舉辦的公休座談會上，我照例邀請了部分患者和家屬。趙奶奶給我們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曾經有兩個人，在荒蕪貧瘠的大沙漠里尋找出口，可無論如何都無法走出去，在絕望之余看到一個小小的白色帳篷，他們向帳篷的主人乞討一杯水喝，主人很慷慨，給他們一人一杯水。要知道，在沙漠里水就像生命一樣寶貴。他們小心翼翼地捧著水上路了，可一根樹枝把他們絆倒了，每個人杯子里的水都翻掉了半杯，兩個人望著自己手中的半杯水有著不同的想法。第一個人說：‘哦，就剩下半杯水，那我們怎么走出這無邊無際的大沙漠呀？’另一個人則說：‘還好，還有半杯水，也許我還能走出這大沙漠?！痪?，第一個人死在了沙漠里，而另一個人，走出了沙漠，看到了綠洲，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壁w奶奶還說：“前一段日子，趙爺爺病情加重，生命垂危，我以為他就要離開我了。是我們科室醫生護士以精湛的醫術極力搶救，讓我還能每天看到趙爺爺，每天親手喂飯給他吃，這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幸福了！其實，我已經很知足了！就像這沙漠中的半杯水，我在惋惜的同時，更多的是感恩和珍惜?！?/p>

聽了趙奶奶的發言，會議室先是一片靜寂，大家都為之動容，然后是熱烈的掌聲。不管怎么說，大家都認為不能太悲觀地生活，我們改變不了自身的命運，但是我們能改變自身對命運的態度。最不濟的話也來學學阿Q，半杯水總比沒有好吧！

后來，我離開了我最熱愛的臨床護士崗位，我萬分不舍。但我知道，正是趙奶奶的故事，讓我不再為自己的學歷、能力憂心。我知道，只要努力，我一定能學到更多的專業知識，一定能具備更高的護理水平，任憑醫患矛盾如何激化，我的心里裝著我的病人，我的生命和病人同在。就因如此，我由臨床護士提拔為護理管理人員，雖然我不再時時出現在病房里，但我依然定期深入病房，了解病人的病情，教育指導護理工作。也許，現在的我，關心關注的病人數比以往更多，面比以往更廣。

好多年過去了，“半杯水”的故事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我明白，在別人的世界里灑上陽光，才能讓自己的世界陽光明媚，當每個人都是天使時，這個世界就是天堂。

發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