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或者閱讀（組詩）

南南千雪

乞力馬扎羅的雪

如果乞力馬扎羅山頂沒有那頭雪豹的干尸多好

如果哈里他們不去拍攝那群非洲水羚多好

如果荊棘沒有劃傷他的膝蓋多好

如果他給劃傷的膝蓋涂上碘酒多好

如果他們的車不拋錨多好

如果飛機能發現他們多好

如果哈里他能活著多好

他活著他就可以寫那個寒冷的圣誕節

他活著他就可以寫蒙特科爾諾

他活著他就可以寫希艾科蒙姆

他活著他就可以寫阿希艾多

他活著他就可以寫他在意的巴黎

他活著他就可以把他身邊那個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

在床上再毀滅上個幾次

那是他最渴望的，盡管他不愛她

也是她最想要的

她說過“那是一種很好的毀滅。我們就是為了這種毀滅而生”

命運沒有那么多的“如果”迂回

上帝也不答應誰是為“毀滅”而生

哈里，他離開了

他離開于睡夢中的救贖

一架“銀色天社蛾”把他接走了

乞力馬扎羅山方形的山頂

就是他去的地方

夤夜的驚雷與閃電

昨夜的雨下得狂亂

我聽著沒有動身也沒有動心

我懂清晨會有洗過的風迎向我

開窗的一剎那

我夢中的野獸

那頭不斷接近弗朗西斯麥康伯的公牛奔了出去它越過大唐通易坊

越過大雁塔的尖頂頂

它不停地向西越過

它急于去超度

它沒有殺死麥康伯

我的夢方醒

夢中我像海明威筆下瑪戈一樣絕望和哭泣

只是我憎恨的虛偽的冷酷的藍眼睛的威爾遜變成了另一張我見過的臉

我記起我最后一滴淚和昨夜的雨滴一樣

又大又圓而無咸澀

但它飽含了夤夜的驚雷與閃電

整理石頭

選石，切割，打磨，派送謂之整理石頭

整理后的石頭

一部分潛入海底成為魚城堡的磚瓦

一部分生出翅膀遁入一生一世的浮云

多數的石頭煅煉成了一廂情愿的鐵或鐵石心腸

其實不必擔心和揣摩那些石頭每一塊

一如掌紋里的命理

都會被那些卷皺里的審美

凸顯或減淡

落入我掌心的石頭

帶著那個整理石頭人的溫度我捧起的一剎那

它變成了青草之城

手稿

書稿就在那里打開

像是一個動蕩不安的鐘擺不會蒼老也不會離去

甚至還會像種子一樣繁殖十七號，十八號……

一些十九號以后的日子

相繼著抵達此時

一定是上帝潛伏著力量迫使麻木的桌椅

發出婉轉啁啾

那枚捻熟的隱語

從文本里一躍而起

我看見它奔跑的樣子像一頭猛獸

張著霧蒙蒙的嘴巴

帶著征服一切的吼叫

狂野男孩

霧是什么時候散盡的裸露這褐色的曠野

寂靜的曠野

一個狂野的男孩

打破了上帝的禁忌

他身背原罪

狂奔著闖了進來

并攜帶億萬噸江河的氣勢洶涌蓬勃

騰起的氣浪

掀開曠野上唯一的女人拉不動的弓弦

離弦的箭朝著群飛的雁

偏離了軌跡

沒有一只落下來

離散的那只

成了盤旋曠野上空獨飛的大鳥

這是不是上帝的旨意

狂野的男孩

你要停下你狂奔的腳步

穩住這個女人驚恐的馬匹穩住這個女人顫栗的眩暈

在漸漸消隱的地方

在漸漸消隱的地方原諒我沒有帶回

谷物、棉籽、泉水

我是一個異鄉人

只能用陌生的語言寫一封給你的信

在漸漸消隱的地方

沒有一棵樹

只有森林

既野蠻又幽暗的森林

霧一直沒有散去

霧會帶給我們種種可能其中有一種

我已不再會來

此時的激動

激動就是在驚雷炸響的一瞬間

安迪舉起鐵塊砸向下水管道的那重重一擊

激動就是響徹《肖申克監獄》上空

《費加羅婚禮》之《夜色溫柔》那摧枯拉朽的歌聲激動就是仰起的頭迎接吻向你的月光

激動就是擁緊彼此時身體激發靈魂的回響

“突突”從某個出口竄漲的火苗

激動就是微博中一張花朵圍住的告別場地

繆斯在此完成一場人生的告別

而你正列隊其中

守望與陪伴

往南就是一千米的路程

你要往北走繞成三千米

于我這是陌生的巷道

古舊的磚瓦

泥濘、碎石、坑凹的路面

突然我們就聽到了鳥鳴

我驚異

這樣冷澀的季節

何來如此婉囀的啁啾

你說我沒有聽過真正的鳥鳴

真正的鳥鳴在熱帶的叢林里

是呵。我沒有去過熱帶叢林

我只見過叢林里的雄獅

高傲、清醒、不合俗流

漫步在現代荒蠻的林莽里

“咆哮、尖叫、怒吼著問候上帝”

邂逅

獅群籬笆一樣守護著古舊的院落案幾上的灰塵剛剛擦拭干凈

陽光晃了一下就退避了

它預感將有靈魂在此撞擊

光焰會比它還要熱烈

她陷入一張亞麻布的沙發

凝視他的舉手投足

她伸手便可以撫弄他的翅翼

他神一樣，指給她

他經歷過的《地獄》與《天堂》

幾條陽光大道，幾條盲腸小道，以及他為探索高貴靈魂而穿越的峽谷

為洞察世情孤獨而開墾的蠻荒

她凝視他指去的方向

暗影、霧靄里有白色的浪漫卷過來

那是上天賜給動機純良人的白銀

告別。門庭外的春天如此美好玉蘭傾情彌漫它自身的香氣

風輕輕一吹

他們又一次投入塵世的輪回

無人之境

那無人之境便是，此刻

你站在了鏡子的深處

微笑，皺眉

說：“你好，親愛的”

水珠密密麻麻地回應著

有一顆不慎跌落

流經之處又有另外的水珠加入

很快在你的肌膚上匯成一條蜿蜒的小溪水是清澈的

河岸像是這個世界濕潤的遺物

負載著記憶的廢墟

虛假的情節你從不認領

在胸前劃下唯一的“Y”

落霞與孤鶩飛出鏡子

赤裸的美人

你的身體封堵了獸

那些狂野的，奔突的，嗥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