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床

權威名

一張簡陋的木床，比任何一張都要簡陋，只是支撐的骨架上鋪著一層木板。但我對它的記憶卻比任何一張都要多。

每天午飯后都是爺爺的閱報時間，并且討厭有人打擾。淘氣的我一次次越過爺爺的底線，一次次被追得逃入小房子，跳上床，躍上窗臺，直挪到爺爺夠不著的地方。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原本柔軟有彈性的床被我跳得凹了進去，顯然不能睡人了。這樣一來，正放暑假的我，睡覺成了問題。

大概是爺爺想找點事干吧。某天晚上，爺爺在飯桌上說自己想要動手做一張床。大家極力反對，怕累壞了老人家，可無論如何也拗不過爺爺的固執。嘴上不說，都想瞞著爺爺買一張新的床，怎料爺爺的動作比大家更迅速。第二天剛剛吃過午飯，爺爺就把他積攢的木料拿了出來，緊接著就翻箱倒柜找工具。不多時，爺爺已經在陽臺上忙活了起來，木料的慘叫聲不絕于耳。爺爺左腳踩在木料上，右手緊握鋸子，強有力的拉扯帶著木屑飛濺而出，以木屑為墨，以瓷磚為紙，一幅畫即刻揮灑而出。爺爺渾濁的雙眼吞吐著光芒，兩道目光牢牢地鎖定在木料上。細密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匯聚，最后凝成黃豆大的汗水滴落在木屑中，留下一個個斑駁的痕跡。

那幾日，一點多吃過午飯我便回房寫作業了，待到五點多出來時，發現爺爺的身影似未曾移動過，只有腳下的木料越來越規整，地上的木屑越來越厚。

爺爺這一干起活來就忘記了時間。在他看來，五小時只是彈指一揮間，轉瞬即逝。于是，每天奶奶五點半回來做飯，一進門就看見一地木屑，奶奶經常笑罵爺爺沒有時間概念，爺爺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說什么。

兩個星期后，一張簡單的木板床取代了那張彈簧床。論品質，自然沒有上一張床好。不過它雖然硬，卻舒服很多。

爺爺年輕時是老師，教著比自己大的學生，中年時當上了校長，領導全校師生，退休后仍能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即使是晚年也活得精彩。他從剛入暮年時的不甘與暴躁到現在的樂觀與豁達，也經歷了轉變，他的那種積極對待生活﹑享受生活的態度，令我敬佩。

人雖老，亦可活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