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洪速寫

□ 疏澤民

之一：守閘人

沒有人命令沒有人指揮，你靜靜地站在河堤上，站在雨林中，像一截鐵鑄的標桿。你光著腳桿披著雨衣，任憑額上的“溝渠”里“洪水”漫溢；你的眼簾上掛起了晶亮的航標燈，渾濁的眸子里影映著從干渠閘門涌向河道的水花。你知道，水花是你的血液，不能逆流。你就這么站著，任憑風吹雨打，巍然不動。不遠處，有悠悠的黃梅腔韻，還有瑯瑯的讀書聲，從一扇扇窗戶中溢出，你聽不見，耳朵里只有唰唰的雨聲和嘩嘩的水聲。從什么時候起？多少年了？無從知曉。只要有積雨云的消息，你便給自己下了一道命令，縱使槍林彈雨，也無法阻擋你及時到崗。你，就這么靜靜地站著，站成一尊古老的雕塑，站成一座永恒的豐碑。

之二：村支書

赤著腳，打著趔趄，你晃晃悠悠地跨進臨時指揮部，把兩肩雨柱卸落門外。沒有說話沒有打招呼，先重重地跌坐在桌邊，端起一碗涼開水咕咕咕地灌下去，胸脯一起一伏，然后從厚厚的嘴唇里吐出一個字：“水！”就軟軟地癱倒在地上，臉白如雪，眼睛發黑嘴唇發紫。有人按脈有人灌鹽水有人找醫生你全然不知。稍歇一會兒，你喘了口粗氣又陡然坐起，按你不住捺你不住，猛地一聲吼你從椅子上彈起，又扎進密集的雨簾。

之三：胖丫頭

雨季的小河豐滿而多情，水面在雨點的慫恿下一個勁兒地瘋長。憑著嫻熟的水性，你撐起了小船，穿梭于小河兩岸。一袋袋河沙、一堆堆石塊運過來，一根根木樁、一捆捆草袋運過去。你腫著手掌叉開兩腿咬緊牙關小心翼翼，羊角辮上水流如注，濕漉漉的襯衫長褲成了貼身的膏藥，兜出了你撩人的青春曲線，胖胖的身材亦如小河般豐潤圓滿。

雨不息，河水泛濫不止，桔黃色的洪水托著大片的水泡和樹枝殘渣向你迎面撞來，盤旋的水窩從小船兩側咆哮而過。忽然一陣眩暈，你體力不支身體落水?！芭盅绢^，胖丫頭！……”河岸上驚呼聲如雷。你抱住一截樹枝飄浮掙扎，連嗆幾口濁水終于抓住岸邊倒向河面的柳枝。你被人拖上岸時便已經暈倒，眼前閃爍著無數顆金星。沒有人知道你的大名，只知道你的小名：胖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