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姨不明白的事

陳彤

我家小阿姨管我叫姐，管我老公叫哥。

有一天她問我：“姐，哥掙的錢多不？”

我說我也不知道。這讓她太震驚了——“哥不給你錢嗎？”“不給?！?/p>

“你跟他要他也不給嗎？”

“我沒跟他要過。我自己有工資?！?/p>

她勉強笑了笑，看我的眼神不是佩服，而是憐憫。

我家小阿姨除了給我家收拾房間，還給附近好幾戶人家做。有一天，她跟我說，有一家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長得有模有樣的，但怎么就跟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外國老頭子，那洋老頭眼窩都陷進去了。我說那怎么啦？她說：“叫我我可不愿意?！蔽也铧c脫口而出，所以你給她做小時工。但是話到嘴邊，我改成了“人各有志”。

小阿姨跟我說，她今年三十歲，有兩個孩子，放在老家給奶奶帶，她跟丈夫都在北京打工。然后她問我：“姐，你孩子呢？”

我張了半天嘴，說：“哦，我沒有孩子?！?/p>

小阿姨立刻一臉悲憫，問：“怎么沒有孩子呢？”

我硬著頭皮，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

小阿姨馬上勸我：“要一個吧。你不要孩子，以后哥就不愛在家待著了，掙錢也沒動力，掙那么多錢干什么？連個孩子都沒有?！?/p>

我心說，那些有孩子的男人難道都愛在家待著嗎？

我家小阿姨還在一優秀大齡女青年家做小時工。在她嘴里，那位姐姐又漂亮又能干，一個人買了房子和車，衣柜里有數不清的漂亮衣服，鞋柜里有數不清的漂亮鞋子，但就差一樣——老公。

她替人家急，說：“這要在農村，早就急死了?！?/p>

我說：“我們也急，可急管什么用？心急連熱豆腐都吃不了，更何況是終身大事了?！?/p>

她說在他們農村，有剩男沒剩女，只要想嫁，很快就能嫁掉。她說她婆婆嫁了三次人，跟第一個丈夫生了兩個孩子，丈夫去世了，然后跟了第二個丈夫，這第二個丈夫不但比她小，還是從來沒有結過婚的呢，家里條件差，沒有媒婆給說媒。她婆婆新寡不久，剛一露出改嫁的意思，媒婆就跑上門來。前年第二個丈夫病逝，她婆婆現在嫁的是第三個。

我跟她說，城里跟農村不一樣。農村十里八村知根知底，有熱心的人給撮合，看著差不多，條件一合適就在一塊過了。但在城里，首先就沒有人給你張羅這事兒，大家都是五湖四海奔到這兒來的，誰有空管誰的閑事兒？其次，每天上班下班忙得跟上了弦似的，除了跟同事打個情罵個俏，還能跟誰？

我家小阿姨說，她十年前結的婚，男方給了她兩萬元彩禮，還蓋了一棟房子。在農村，生女孩子其實是賺錢的。從結婚到現在，老公掙的每一分錢都交到她手里，她每個月再給老公一點兒零花錢。她說，他們就是比我們窮一點，但有兒有女，拖家帶口，這才叫過日子，我們雖然比她有錢，可是沒孩子的沒孩子，單崩兒的單崩兒，找老頭的找老頭，這過的叫什么日子??！

我想想，也是。

【原載2014年8月11日《廣州日報·每日閑

情》】

插圖/將心比心/劉志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