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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區人物

2014-10-11 19:42王曉峰
遼河 2014年9期
關鍵詞:福安機關

王曉峰

張德子

張德子是個清潔工。

張德子不是一般的清潔工,張德子在李莊子礦機關大院里打掃衛生。張德子是新安縣石寺鄉人,張德子是七0年參加工作的,張德子最初在一掘隊掄大銑挖煤,后來因在井下出事故砸壞了腰,才調到地面打掃衛生。剛調到地面時,張德子先是學校門口掃大街,后來有一年冬天,機關打掃衛生的馬四清因為煤氣中毒死后,隊長張祥雷就安排張德子頂替馬四清到機關院打掃衛生,一掃就是好多年。

張德子個子不高,是個瘦子,屬于精瘦精瘦的那種,瘦到啥程度,這么說吧,夏天他如果穿個背心,你能看到他胸脯上的肋條,一根一根的,十分清晰。張德子在一掘隊時有個外號叫排骨,確實人如其名,機關里的人覺得也十分恰當,但機關的人不這樣喊,機關里都是些文縐縐的文明人,文明人怎么能侮辱人呢?再說一個整天在礦機關里進進出出的人,怎能是根排骨呢,咋著也得是個胖子。于是,就有人給張德子起了一個新外號——張胖子。叫的人多了,人們覺得也很般配,好像張德子就應該叫張胖子一樣。

在機關院,張德子主要任務是打掃機關樓衛生,一至五樓的樓道和衛生間都歸他管。領導辦公室的衛生不歸他管,領導辦公室配有通信員,通信員不僅負責給領導送報紙,還兼給領導打掃衛生,提個開水,拖個地,整理個辦公室啥的。干通信員的,一般都是剛走出校門不久的男孩子,年齡通常都不大,也就十六七歲,當通信員的還有些是有根子有門路人家的孩子,讓孩子伺候領導幾年后,然后找一份諸如小車司機、供應科計劃員之類的好工作,是礦上每個干部職工的心愿,因此,能給領導當通信員的,一般都是比較機靈的孩子。

因為要趕在八點鐘機關人員上班前把衛生打掃干凈,張德子通常不到六點就起來了,冬天六點鐘,天還不太亮,就聽到張德子刺啦刺啦拖地的聲音。干通信員的孩子,因為年歲比較小,早上常常起不來,一看天明,通常都是七點左右,因為要趕在八點以前把領導辦公室打掃出來,通常都是急匆匆的,抹桌子提水,一路小跑,通信員給領導打掃辦公室,有時候,還會清理出一些紙箱子、廢報紙啥的,因為時間緊張來不及清理,通常都是掀開簾子,在樓道理吆喝上一聲“張胖子”,張德子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看見門口的廢報紙破紙箱,喜得鼻子眼都是樂的。然后,他就拎起他的戰利品,美滋滋地回到他的小屋。

機關樓西樓一樓樓梯下可著樓梯的坡度擠了一間小屋,那是張德子的“辦公室”兼儲藏室,他在機關院里拾的廢紙箱、廢報紙啥的都在這里存著,存到一定程度,他會拉個架子車,把撿的廢報紙破紙箱啥的送到廢品收購站,廢報紙一斤五毛錢,紙箱子一斤兩毛錢,雖說不多,但天長日久,積少成多,也非??捎^,這也是他在別處打掃衛生所沒有的,因此,張德子干的很認真。

為了能收集更多的破爛,張德子對機關里的工作人員都很尊敬,不論見了誰,臉都是笑得像一朵花。有的人懶得去提開水,就站在辦公室吆喝一句“胖子”,話音未落,張德子就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然后雙手拎著四五個暖瓶如飛而去,不一會兒,就把滿滿的開水打了回來,放在門口的桌子上。然后,弓著腰,走到一張辦公桌前,謙卑地對著那個指使他的人說句,李主任,水提來了,以后有啥跑腿出力的事,您只管說話。那人有時候鼻子會哼上一聲,有時,干脆頭也不抬,擺擺手,讓張德子退下。

張德子除了打掃衛生,還有一件常做的事,就是修剪院子里的冬青樹。李莊子礦機關院里有一個花池,花池外圍種的是冬青,冬青長得很快,有一個多月,樹頭就長出來了,參差不齊,亂蓬蓬的。張德子就拿了一把很大的剪子,兩手執著剪子把,叭嗒叭嗒地剪,剪得一地冬青葉子。不一會兒,整個花池外圍的冬青樹就剪得平嶄嶄的,像一排剛理過發的孩子。于是整整一天時間,院子里到處都是冬青嫩葉子的清香。

張德子還給院子里的花草澆水。

李莊子礦機關院很大,但中間廣場占了不少面積,廣場距離機關主樓大約10米的地方還砌有一個十五六平方米的水泥臺子,臺子周邊用大理石貼了一層,臺子中間是一個旗桿,旗桿上飄著一面國旗,每逢“五一”“十一”等重大節日,機關里都會舉行升旗儀式。因為廣場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院子里的花池就不是很大。院子里的花池里,冬青的樹圍子里面除種有兩棵廣玉蘭外,還種有三棵石榴樹,石榴成熟的季節,礦上的一些孩子會趁機關下班的時候來偷摘石榴,但因為機關院有保衛科的民警把守,所以總是不能得手。另外,花池里還種有一些月季、牡丹、劍麻等花草。張德子就給這些花澆水,用一個很大的噴壺。

院子里緊挨機關樓的地方還種有一圈白楊樹,秋天到了,楊樹葉子落了一地,張德子就拿一把大竹掃帚掃,刷刷刷,刷刷刷,下班時間到了,地上還有不少落葉,張德子也不回家,繼續掃。張德子不回家,有時候,張德子的老婆就會提著飯盒把飯做好了送過來,兩個人躲在樓梯下的小屋子里吃。

吃過飯,張德子的老婆去衛生間外面的水管前把飯盒洗干凈,然后一扭一扭地就走了。

張德子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兒子已經成了家,女兒還在上初中,因為家里住的緊巴,所以大部分時間張德子就住在機關樓下的樓梯間里。

張德子撿拾破爛,有時候處理的不及時,就堆在樓梯間外面,機關黨委的蔣樹方書記見了,就把他叫到辦公室訓斥了一頓,說,打掃衛生就打掃衛生,不許撿拾破爛,弄的機關院就像個收破爛的店鋪,并警告他,如果再發現撿破爛就攆走他。

但張德子還是偷偷的撿,看見破紙箱、廢報紙,還是往他的儲藏室里拎,只是背著蔣樹方。

張德子就是這樣,日復一日,過得很平靜,波瀾不驚。

下班后,人走了,樓也空了,有時候,整棟樓就剩下張德子一個人了,有時候是兩個,還有蔣樹方。

蔣樹方是礦黨委副書記、工會主席,還兼著機關黨總支部的書記,因為領導有時候要值班,所以經常晚上住在機關里。在煤礦,每個礦領導一個月要值六到八個班,其實值班也沒多少事,就是待在機關院里,偶爾礦務局安監處的人會突然襲擊來礦上查崗,查值班礦領導是不是在崗,是不是不值班回去抱老婆了。

礦領導的辦公室都帶有套間,套間里有床有鋪蓋,還有夜宵。在煤礦,級別到了礦處級,各種待遇都上去了,礦領導不僅配發有香皂、牙膏等日用品,每月還配有水果、牛奶、方便面等,以備值班充當夜宵。

蔣樹方是個文化人,先前在礦務局團委當干事,后到礦務局礦工報社當記者,因為文章寫得好,深受礦務局付泉林局長的信賴,后任報社新聞部副主任、主任,后調到李莊子礦任黨委副書記、工會主席,據說下一步要接任礦黨委書記。

蔣樹方還喜愛書法,他自少年時開始習練書法,初始臨摹開封書法名家劉庚三的楷書,八十年代初,考入河大后,對書法的認識漸趨深刻,又把目光鎖定“二王”的碑帖,后經過多年的苦練修行,逐漸形成了具有個人特色的藝術語言。每當他寫了一幅書法作品后,就用圖釘釘在辦公室的墻上,讓大伙欣賞。大伙們就都圍過來,指手畫腳,稱贊哪一句寫得好,哪幾個字有功夫,他就面帶得意,如有誰向他討要書法作品,他總要推讓一番,拿不出手,拿不出手,在他人的再三索要下,才答允下來。

蔣樹方的家在礦務局興苑小區居住,他有時在家里住,有時在機關里住,有時,不值班也來,偶爾碰到人,就說礦里僻靜,能靜下心來練字、寫文章。

因為西樓是黨群樓,所以下班后就人去樓空,因此,一到晚上,通常都是整棟樓就剩下蔣樹方和張德子兩個人。

蔣樹方的辦公室在黨群樓三樓,蔣樹方晚上來值班,每天晚上都要從張德子的儲藏間上面走過,所以,蔣樹方啥時候來,啥時候出去,張德子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一天晚上,張德子聽見蔣樹方又來了,不過,這次好像不是一個人,因為他聽見有女人高跟鞋的聲音。因為蔣樹方的老婆偶爾也會過來,所以張德子也沒往心里去。等張德子一覺醒來,也沒聽見有人下來,張德子以為自己睡熟后人家走了。

以后,蔣樹方值班的時候,差不多總有女子高跟鞋的聲音,有時候是和蔣樹方一起,有時候只是一個女人,張德子就留了意。又一天晚上,張德子又聽到有女子上樓的聲音后,就躡手躡腳跟在后面上了三樓,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來到蔣樹方的辦公室門前,輕輕一推,門開了。不一會兒,就傳出兩人低低的說笑聲。蔣樹方的老婆張德子見過,屬于高高大大的那種,但這個女子身材窈窕,鐵定不是蔣樹方的老婆。張德子還往好處想,以為這女子是來找領導說事的。但時候不大,屋子里的燈滅了。

張德子很生氣,暗暗罵道:“蔣樹方呀蔣樹方,你不算人,你家里有老婆有孩子,你還干這些缺德事!”

張德子要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是很容易的。

……

那個女人張德子認識,也是機關院里的,他經常見到。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把她和蔣樹方聯系起來。

這事自然也瞞不了機關里的其他人。

有一天,張德子去南樓提水的時候,碰見李福軍,李福軍是抓多經的副礦長,問了幾句張德子家里的情況,孩子在哪區隊上班,有沒有困難,并說有困難可以找他。聊了幾句閑話后,話鋒一轉,問道:“你晚上在西樓住,是不是發現經常有女人往蔣書記辦公室里去?”

張德子一聽,李福軍要抓蔣樹方的把柄,李福軍和蔣樹方不對勁,在李莊子礦很多人都知道。李福軍也是礦務局下來的,以前和蔣樹方都在團委待過,聽說早些年曾共同追過礦務局電視臺的一個播音員,結果李福軍追上了,但李福軍總覺得蔣樹方和播音員也有一腿,特別是新婚夜播音員沒有見紅,更是他一輩子的心病。

張德子見李福軍問蔣樹方,就連忙說,我不知道,不知道,沒有的事不能瞎說。

張德子庇護蔣樹方,不是因為蔣樹方,而是因為那個女的。那個女的張德子認識,還很熟悉。那女的是張德子剛上班時的師傅諸子中的女兒諸玲,諸子中八四年出了事故死在了井下,諸玲是頂替諸子中上的班。

以后,張德子撿拾破爛就不太避蔣樹方了。蔣樹方呢,有時候看見張德子的門口堆得小山似的破紙箱舊報紙,也像沒看見一樣。

日子像樹葉般飄過。過了年,房產辦突然通知張德子,讓他去領鑰匙,南山家屬區新蓋的家屬樓給他分了一套三居室,說是礦上對傷殘職工的特殊照顧。

面對從天而降的好事,張德子沒有感到一點高興,而是心里酸楚楚的。

張德子還是繼續當他的清潔工。

亓家寶

亓家寶是汝南人,和漆雕寶成是老鄉。亓家寶的父親亓三套在李莊子礦三零五隊當放炮員,1985年那年,亓三套在井下處理啞炮時,出事故炸傷了頭部,導致雙目失明,后按傷殘退休,亓家寶是頂替父親上的班。那年,亓家寶十七歲,正在上高二,本來按亓三套的意思是想叫亓家寶的姐姐亓秋香接班,但亓家寶說啥也不成,說,姐姐是人家的人,你不叫兒子接班當工人偏叫閨女接,那不行,亓三套說,你不是正上學嗎?將來好賴考個大學不比當煤黑子強,亓家寶說,就我這成績,上大學門都沒有。最后,亓家寶的父母拗不過,只好讓亓家寶接了班。因為是工殘職工的子弟,亓家寶被安排在地面的機修廠上班。

剛上班的時候,亓家寶還是比較勤快的,農村出來的孩子,憨厚樸實,在廠里,不論見了誰,都是師傅長師傅短的,無論誰喊一句小亓,亓家寶都是屁顛屁顛的,惹得大家伙都很喜歡他。最初,廠長李鴻漸讓亓家寶跟著平方林修礦車,后來看他聰明伶俐,又調他到車工組跟著劉玉柱當徒弟。緊車工,慢鉗工,吊兒郎當干電工,剛上班那兩年,亓家寶干啥工作都是認認真真,到后來,亓家寶看大伙兒都是推推動動,撥撥轉轉,領導吆喝得緊就干點,不吆喝就停一會兒,到月底發工資,三級工四十四(塊),四級工四十八,就是六級工,一月到頭上滿班加上各種補貼也就是開七十多塊錢,誰也不多誰也不少,亓家寶就有些疲沓了,特別是駱家輝、溫成龍等幾個在礦上長大的孩子上班后,亓家寶也不像以前那樣老老實實出工出力了,也知道躲清閑了。

那時候,煤礦職工的精神生活相對貧乏,俱樂部圖書室除了張賢亮的《靈與肉》、劉心武的《班主任》、從維熙的《大墻下的紅玉蘭》等一些傷痕文學外,基本上沒啥新書,當時,礦區最繁華的地方是電影院,還有俱樂部對門李瘸子開的錄像廳。那些年,武打電影特別吃香,繼《少林寺》后,電視劇《霍元甲》等一些港臺影視劇占據熒屏,1985年前后,礦務局電視臺不知通過什么渠道引進了香港拍的電視連續劇《射雕英雄傳》,一晚五集。于是,每天下班后看《射雕》是雷打不動,上班談論的也是郭靖、黃蓉、洪七公、歐陽鋒等。

一日,亓家寶聽說老鄉漆雕手里有一套金庸的《俠客行》,想去借來看,就給師傅劉玉柱請假,說是頭疼不舒服,要去礦醫院看看,然后,就直接去了三零一隊。那時候,漆雕還沒當三零一隊的辦事員,還在井下掄大銑。亓家寶去了漆雕的宿舍,卻沒見到漆雕,和漆雕一個宿舍的子午熱情接待了他,說漆雕上班了,到下午六點左右才能升井,子午指著床下一個木制藥箱說,漆雕的書都在里面,不僅有金庸的武俠小說,還有梁羽生的,曹若冰的,你要有膽就撬開他。盡管亓家寶和漆雕是老鄉,關系還不錯,亓家寶也不敢撬。子午又說,你也是的,為了一本書,還專門在上班時間大老遠跑過來,也不怕領導訓你。亓家寶嘆了一口氣,說,我給師傅請過假了,說頭疼去醫院看看,趁機出來放放風,結果漆雕這小子還不在。子午說,書有啥看頭,還不如來干些實事痛快。亓家寶問道,干啥事你說說?子午說,你也來礦上幾年了,也沒掛個小妞?亓家寶搖搖頭。子午說,我有個老鄉,在食堂上班,要不你見見咋樣?亓家寶說行。子午看看表,說快十一點了,咱們先去食堂貓一圈,看她上班沒?你先偷看一下,行的話咱往下說,不行就拉倒。亓家寶同意了。

食堂開飯的時候,子午拉著亓家寶來到食堂,指著六號窗口賣飯的一個女工說,她叫梅紅竹,和你一樣,也是接父親班的。亓家寶一看梅紅竹雖然長得稍微有點黑,但眉目還秀氣,心里就有點同意了。子午端著碗走到六號窗口前,掏了兩毛錢,沖賣飯的梅紅竹眨巴眨巴眼睛,小聲嘀咕了句什么,梅紅竹給他打了一份小酥肉,他又去另一個窗口買了一份稀飯和兩個饅頭,端過來,和亓家寶一塊吃。吃飯的過程中,子午告訴亓家寶,梅紅竹三點半下班,你們可以談一談。亓家寶說,我就請了一上午假,下午還要上班。子午說,上球班,到兩點半你給你師傅打個電話,說在醫院輸液不就完了。亓家寶看看沒辦法,也只好如此了。

吃過飯,還不到十二點半,兩人順著礦區的街道往東走,走到俱樂部附近,就聽到俱樂部對面的錄像廳里傳出嘿呦嘿呦的打斗聲,亓家寶知道這是李瘸子錄像廳傳出來的聲音。子午說,時間還早,要不咱去看錄像吧?亓家寶說,你不是不喜歡看這些打打殺殺的片子嗎?子午詭異地笑了笑,走,進去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亓家寶和子午來到錄像廳門口,亓家寶掏出一塊錢買票,賣票的那個涂著血紅嘴唇的女孩看了子午一眼。子午說,兄弟我來,兄弟跟著我來看一次錄像,怎么能讓你掏錢,說著從兜里掏出一張兩元遞了過去,然后拉著亓家寶向里面走。亓家寶說,看錄像不是每人五毛嗎,怎么不找你錢,你認識這妞?子午笑笑說,進去就知道了。兩人進到錄像廳里面,里面黑乎乎的,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怪味。子午拉著亓家寶找個位置坐下,過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了里面的黑暗以后,亓家寶才看清楚里面的情景,人不是很多,大概有十幾個人,稀稀拉拉的,像撒在山坡上的羊屎蛋,三個一群,四個一伙的。亓家寶子午進去看了大概二十分鐘,片子就演完了,盡管不常來看錄像,亓家寶還是知道錄像廳是不清場的,花上五毛或一塊錢可以看半天,只要你有足夠時間的話。

武打片演完后,李瘸子從錄像廳里間的小屋里出來了,問里面的人有退場的沒有?沒有就關門了,沒放完中途是不可以退場的。就聽有人說了一句,李哥,快點開始吧,別耽誤時間了。李瘸子拐著去把門鎖住,一部外國的不知啥名堂的片子開始了。剛開始是一對情侶在河邊散步,不一會兒,兩人不知啥原因吵了起來,女子哭著跑進了一片樹林,男的也跟著也跑進了樹林,男的咋勸也勸不住,不一會兒,又過來四個男子,四個男子對這這對情侶嘰里咕嚕不知說的啥,然后幾個人就打斗起來,其中兩個把男的捆在樹上,然后扒光了女子的衣服,再后就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看的亓家寶眼都直了??磁赃?,子午在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褲子前鏈開著,用手在不停地撫弄著下體,亓家寶往前面看,有幾個也是如子午般弓著腰不停地喘息。正在這時,只聽哐當一聲,錄像廳的門被人推開了,有人拉開了窗簾,只見礦區派出所所長楊公卿把錄像機的電源一拔,大喝一聲,都別動。

亓家寶、子午和看錄像的那些人都被帶到了礦區派出所,兩個穿制服的民警對亓家寶進行了詢問。鑒于亓家寶屬于初犯,派出所民警對亓家寶進行了批評教育,并給予一百元的處罰。子午和那些看錄像的人則分別給予兩百元至五百元不等的罰款。

下午六點的時候,亓家寶的師傅劉玉柱來到派出所,把亓家寶帶了回去。

回到宿舍,劉玉柱問亓家寶,你不是頭疼去醫院看病了嗎,怎么又到了派出所里?

亓家寶想笑一下,卻沒笑出來,然后就嗚嗚哭了起來。

李幼斌

李幼斌不是電視劇《亮劍》里演李云龍的演員李幼斌,這里說的李幼斌是李莊子礦三零三隊李福安的小兒子。

我一九八五年剛來礦時就分在三零三隊,那時候,李幼斌大概上小學五年級,冬天穿一個藍色廉價的羽絨服,流著兩桶濃鼻涕,兩只袖子整天都是明晃晃的,不知是鼻涕還是飯垢,估計用來劃火柴肯定沒問題。

李幼斌的父親李福安和我父親是一塊參加工作的,記得剛來時,我父親還托李福安關照過我。李福安是三零三隊的材料員,在煤礦區隊,辦事員、材料員雖然不是隊干部,但因為掌握著一定的權利,有時候比一個副隊長、副區長說話都管事,這也是父親托李福安關照我的原因之一。材料員,顧名思義,就是管材料的人,像三零三隊井下用的水泥、河沙、坑木啥的屬于他管,還有家里能用得著的鐵锨、尖鎬、水管子,包括電線、燈泡、日光燈啥的也歸他管,因此,他走在街上就很牛氣,礦上有很多人,見了他都搶先給他打招呼,李師傅吃了沒?吃了吃了,你呢,吃了沒?李福安知道,這些人給他打招呼,不是說他有多能耐,而是想著他庫房里的一些東西。在隊里,職工領材料,李福安是能省則省,能摳則摳,而在外面,他則很大方,只要他庫房里有的東西,從來不小氣,而前提是,你必須是他認為有用處的人,像學校里的老師呀,食堂里的管理員,機修廠的車工、鉗工以及水電隊收水費、電費的等等。

這不,說用上就用上了,李福安的小兒子李幼斌要當兵了,想當兵必須要有高中畢業證,李幼斌從小就學習不努力,勉強上到初中就再也不上了,李福安好說歹說都不行。孩子學習不好,也總得找個吃飯的門路呀,李福安就想到了當兵。過去講究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現在想當兵的擠破頭。當兵首先要求高中畢業,但兒子只有初中畢業證,李福安想不通,當個大頭兵又不是讓去造原子彈,要高中畢業有屁用,但想不通歸想不通,想當兵就必須想方設法去弄一個高中畢業證,于是他就想到了礦中學高中部的杭天奇。杭天奇是高中部的教導主任,這個事應該不難,于是,在一個晚上,李福安就提了兩桶三棵樹漆來到杭天奇家。杭天奇在市區新買了一套房子,裝修剛好用得著,三天后,杭天奇就給李幼斌辦了一張高中畢業證。

拿到畢業證的一天夜里,李福安又來到礦武裝部張部長家,張部長是當地人,來之前李福安已經打聽過,知道張部長老家正在蓋房子,李福安通過關系在礦上搞了十噸水泥,還有兩車河沙。李福安和張部長也算熟人,因此不用拐彎抹角,說聽說家里蓋房,我去找了幾噸水泥和兩車河沙。張部長也是聰明人,響鼓不用重錘敲,就開門見山地說,老兄有啥只管直言。李福安就說了兒子想當兵的事,張部長沉思了一會兒,要說這事擱往年不算個事,只是今年有點困難。李福安見張部長回答的有些遲疑,就說,就是因為有困難才來找兄弟,你老兄沒啥本事,家里蓋房,水暖管件、電線電料老兄全包了,以后,只要我庫房有的材料,用啥只管說。

就這樣,憑借手中這一點小小的權利,李福安把兒子送到了部隊。

我又一次見到李幼斌是他當兵第二年回來,他來隊里找他父親有事,在走廊上遇到他。他穿著綠軍裝,戴著大檐帽,我給他打招呼,他態度很冷談,撇著河南普通話,有點帶理不理的。我心里暗暗罵道,什么玩意,才出去當了幾年兵,就拽得不得了。又過了幾天,聽隊里值班的老劉說,李福安請媒人給李幼斌介紹對象,是礦上一采隊勞建中家的丫頭勞燕玲,有天傍晚,我從八仙醉喝酒回來,在俱樂部門口迎面碰到李幼斌,這小子穿著軍服,敞著懷,嘴上叼著煙,他左手攬著一個女的,那女子個子高挑,白白凈凈。我心想,這大概就是勞建中家的那丫頭了,也算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了。

第三年元旦的時候,李幼斌復員了。李福安又是急匆匆地給他跑安置,市里、礦務局、礦上來回地跑,我在街上見了幾次,李福安都是慌得像個孝子。過了年,李幼斌的工作終于有了著落,被分配在李莊子礦運輸區,運輸區雖然也是井下單位,但是屬于井下輔助,李福安很是滿足。

可是上班第一天,李幼斌就給李福安闖了個一個不大不小的禍,不知因為啥,在井下竟然把班長孫殿新給打了,孫殿新的鼻子流了血,找到區里讓處理,區長李大明一看這還了得,堅持要把李幼斌交到礦上,說運輸區不要這樣目無法紀的人。李福安求爺爺告奶奶,找到武裝部張部長給李大明過話,李大明和張部長都是當地人,見張部長親自來說,也不好拒絕,就讓李福安去做孫殿新的工作。當天夜里,李福安又帶著李幼斌買來禮品來到孫殿新家,好話說了千千萬,孫殿新卻不過,最后答應不再追究。

經過了這件事,李幼斌的名聲算壞了,這個說一句,那個說一句,三人成虎,最后傳到李幼斌的對象勞建中家,勞家一看未來的門婿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就想退婚。李幼斌堅決不干,一天夜里,李幼斌懷里揣把菜刀跑到勞家,說如果退婚,讓勞家先把棺材準備好。勞建中的兒子勞動好也是個火爆脾氣,見未來的妹夫竟敢懷揣菜刀來他家,也不甘示弱,掂了把殺豬刀就竄了出來,對著和他罵,眼看著一場火拼就要開始,勞建中打了110報警電話,礦區派出所民警趕到,將李幼斌和勞動好帶到礦區派出所。

李幼斌這一鬧,礦上的人認為,這一回,李幼斌婚鐵定是退定了!可沒過幾天,在礦區街頭,又看到了勞家那女子和李幼斌走在了一起,一個大搖大擺,一個亦步亦趨。人又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女人如果鐵了心,就是她爹是皇帝都沒一點辦法。

我倒覺得,李幼斌那樣做也沒錯,甚至難能可貴,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和大舅哥干一仗又如何?

一九九五年的勞動節,是個星期五,我下夜班后去隊里開會,走到機電樓后面張明堂的狗肉店附近,突然從一條小巷子里傳來一陣喜慶的嗩吶聲,我停了下來,看到一群人簇擁著李幼斌,往一輛扎的五顏六色婚車走去,李幼斌西裝革履,頭發弄得像狗舔過一樣,胸前戴著小紅花,原來是李幼斌結婚了。

到了隊里,隊長說今天咱們隊老李家兒子結婚,群眾會取消,中午老李在八仙醉待客,上夜班的兄弟可以多喝點。

婚后的李幼斌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許多,該上班上班,該休息休息,也很少喝酒鬧事。又一年中秋節的時候,勞燕玲生了個女孩,李幼斌喜不自禁,不上班的時候,??吹剿推拮觿谘嗔釒е畠涸诰銟凡客?,一家人甜甜蜜蜜,很是讓人羨慕。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幼斌和勞燕玲的日子過得水波不興。時間很快就到了一九九八年,李莊子礦和全國大部分煤礦一樣說不行就不行了,煤賣不出去,工人們的工資開不下來。為了提高勞動效率,李莊子礦出臺了一項規定,夫妻雙方在礦上的必須有一人下崗。李幼斌就下了崗。卻想不到,李幼斌的二姐夫突然翻了身,李幼斌的二姐夫原來在礦務局的機電總廠,因為前幾年效益不好,就辦了停薪留職手續,后和他人合伙開了個小煤窯,大礦不行了,小煤礦卻越來越紅火,聽說小舅子下了崗,就讓他來礦上幫他管理,用李幼斌的二姐夫的話,用誰不是用,用自己的小舅子至少和自己一條心,更何況還有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一說呢。干了一年多,李幼斌的腰包也漸漸跟著鼓了起來,買了一輛二手的普桑,也很是風光。

眼看到了年關,臘八那天中午,李幼斌和二姐夫幾個外出喝了一頓酒,回到礦上,李幼斌說下井看看那幫孫子有沒有偷懶。姐夫說,算了吧,李幼斌說,我偏偏要去看看,說不定能逮著倆懶蟲,今晚的酒錢就有了!

卻不想這一下去,就遇到了禍事。李幼斌剛下去不久,頭頂突然來壓,小煤窯的支護本來就是糊弄人的,有個毛手毛腳的工人一見來壓,慌忙往外面跑,結果把支護的木頭撞倒了一根,突然又一陣壓力來到,引起連鎖反應,整個大頂頓時塌了下來,李幼斌和在掌子面干活的五個工人全部壓在了下面。

以上這些都是我回礦上的時候,聽我父親和礦上人斷斷續續說的。

那兩年,礦上形勢不好,連續十幾個月發不下工資,礦上各個單位包括機關科室都分了下崗指標,那一段時間,我一個親戚在老家辦了一個廠,讓我去幫忙,我就主動提出下了崗。2003年,礦上形勢好了以后我回去上班,機關是進不去了,剛好礦務局醫院辦公室需要人,聽說我能寫材料,就把我要了去。

星期天,我回礦上看望父母,在街上偶爾還會看到勞燕玲。

二00八年中秋節,我回礦上過節,聽母親和鄰居的趙嬸說,勞燕玲和礦上一個小她十多歲的二流子田包子相好了。春節又回礦上的時候,母親說,勞燕玲和田包子結了婚,結婚不久,就又生了一個胖小子,上個月孩子滿月的時候,田包子在礦上的野味食府里擺了十幾桌,熱熱鬧鬧慶賀了一番。對于勞燕玲和田包子能走到一起,礦上人對此總是若有所思,說,人這一輩子呀,真是蹊蹺詭異,誰也不知道這一輩子會咋變。

我嘆息一聲,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冬天穿藍色廉價羽絨服,流著兩桶濃鼻涕的李幼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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