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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衍強《鄉村書》簡評

2014-11-15 09:38郭冬勇南英
文學教育 2014年11期
關鍵詞:口語化鄉村底層

郭冬勇+南英

內容摘要:詩人陳衍強從開始創作之初就一直致力于寫農村,他和他的詩歌都深深的扎根于故鄉山村之中,他的作品多用通俗的口語寫作方式對鄉村現狀進行詩性的描摹,對鄉村的中存在的丑陋一面進行深刻的揭示,來隱性地表達著自己對鄉村的真愛情懷??梢哉f,在一定的意義上,陳衍強是一個純粹的鄉村詩人。

關鍵詞:鄉村 底層 口語化 情感

詩人陳衍強可以說是一個純粹的鄉村詩人,他在自己的詩集自序中說:“我生長在農村,寫農村詩應該是我的強項,而我關注的是底層,是真正的民生和疼痛,加之我的表達方式是獨立的,個性的,民間的。所以有人要把我的詩歌讀給他在鄉下的父母聽?!雹購纳蟼€世紀八十年代陳衍強開始自己的詩歌創作,時至今日,已經出版了三部詩集。應該說,相比于前幾年出版的兩部集子來說,他在2013年出版的詩集《鄉村書》更能體現陳衍強的“鄉村”特色。在這部新出版的《鄉村書》中,收錄了陳衍強之前出版的《英雄美人》和《我的鄉村》中的部分具有代表性的鄉村詩歌,加上近幾年創作的與鄉村相關的新作,共同構成了陳衍強詩歌創作的“鄉村”書寫的主旋律。

一.從“田園牧歌”向荒涼真實的轉變

陳衍強筆下的鄉村是什么樣的呢?早在他八十年代出版的第一部詩集《英雄美人》當中,陳衍強就有關于鄉村的描摹,在《家居峽谷》中,“家居峽谷的人/打開門也看不遠/山就是路/水就是橋/太陽是一只舊電筒/剛從他們的頭上晃過/就不亮了”,就是在這樣連陽光都顯得奢侈的地方,生活于其中的人又是什么樣的感受呢?“他們在這種地方過日子/悶了/唱山歌也不管用/因為歌聲還沒有拐彎/又被懸崖彈回來/他們只能把屬于他們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持續下去/砍柴燒火/挑水煮飯/哪怕頭上掉下房子大的石頭/也不搬家/只要河邊的青草上/還有一件沒有曬干的花衣裳/這里就還有愛情和幻想”。

這是三十年前的鄉村,這中間所表達的是滿滿的“田園牧歌”的情懷,再看看現今的鄉村:“有力氣的男人外出找錢去了/才長大的姑娘被勞務輸出了/連長的一般的寡婦/也進城給人擦皮鞋了/老的掉牙的老家/只剩下年邁的父母/帶著上小學二年級的孫輩/白天在去年的土地上/掰包谷/夜晚守著三間瓦房/和兩聲狗叫”(《農村現狀》)。事實上,這首《農村現狀》是陳衍強前幾年的作品,此次被重新收錄進《鄉村書》這一集子,再一次的呈現出來,其最根本的原因是基于現實的真實情況,詩歌中幾年前的“現狀”,時至今日,也仍然是“現狀”。甚至可以說,在鄉村日益被“掏空”的過程中,所產生的各種弊端,已經被社會廣泛認識到的情況下,這種“現狀”的當下存在,給人留下的是更為觸目驚心的震撼。這里再也沒有了山歌,沒有了花衣裳,沒有了幻想,有的只是赤裸裸的現實:在鄉下的農村里,除去守巢的老人和小孩,僅有的生命就是從聲音中才產生了“在場”——那只可憐的老狗。所以,在陳衍強的內心深處,他要《向狗致敬》:“是它在冷清的如墳地的山村/陪伴我年邁的父母/仿佛我的投錯了娘胎的親兄弟”。

陳衍強僅僅是用簡單的筆觸,如同中國古代的水墨寫意畫那樣:老人、小孩、瓦房和狗,就勾勒出了整個詩作的內核,應該說,這些作為詩歌情感載體的直觀對象,在陳衍強早期的詩歌中也是常見的,大為不同的是,早期的作品中,出現這些對象之時,包含的是黃發垂髫的古典浪漫,彌漫在詩中的是滿滿的田園牧歌的情懷,而現在,同樣的對象,情感卻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轉變,冷寂蕭瑟與灰暗成為作品的真實寫照。究其原因,是鄉村已經發生了變化,詩人作為鄉村的兒子,他要用自己的詩歌,深切的反映這種巨變。事實上,這不僅僅是作品要源于生活這一單方面的規律說決定的,更深層次的原因在于詩人對鄉村那種責任感要求詩人作出書寫立場的轉變。

二.在對立場景的描繪中揭示現實

陳衍強寫農村,與別的詩人寫農村有很大的不同。如另一位詩人余毒所說的那樣,有些詩人寫得浪漫而華麗,好像農村是每一個大都市的后花園,到處流露著鶯飛草長的春天,是世外桃源,是保存純真與質樸的精神的烏托邦,可以供在城里精疲力盡的人們在經過慘烈的生活廝殺之后,獲得精神和身體的慰藉。②而對陳衍強來說,那些世外桃源式的地烏托邦場景,已經不能表達當下鄉村中的最矛盾、最真實和最讓人深思的東西了。

在陳衍強的筆下,鄉村的單純樸素的外衣已經被剝離,展現在讀者眼前的是鄉村的赤裸裸的廢墟般的存在,揭示出在“田園牧歌”時代之后的一些丑惡。這種廢墟般存在的狀態,不僅僅是鄉村的純客觀的物質層面,更包含著鄉村人的精神層面的東西,一種墮落的或者頹廢的精神面貌,或許每個從農村到城市的人都知道,但是卻不一定清楚這丑惡的審美價值,在日常生活當中,這種丑惡就發生在人們身邊,但是卻由于對生活的漠視和在心中存留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抑或由于家丑不可外揚的心理在作祟,幾乎從來不被人們納入審視的范圍之內,但是陳衍強,卻用高度的凝練的手法,將其從繁復的生活之中截取出來,像辦一次攝影展覽那樣,羅列出來,供讀者和觀眾們審視和欣賞,鑒別它們的丑惡。

已經有評論家指出陳衍強的鄉村詩歌“主要是以對現實物象的白描,讓生活中的種種現象本真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詩人并沒有任何的夸大與縮小,也沒有多少直接的議論,甚至那種悲情與憂思,都只是透過對物象的描述,而間接地表達出來的”。③對于陳衍強來說,要讓讀者從中鑒別出哪些是美,哪些是丑,僅僅有白描好像還是不夠的,為了更明顯地反省這種現實,就需要有更為獨到的視角。在此,詩人通過對矛盾場景的對立刻畫,外加以稍顯“刻薄”的眼光,誠摯地剖析了自己的鄉村。

在《打工妹回鄉》和《打工妹返城》這兩首詩歌之中,他不僅僅從中看到了她們在“回鄉”和“返城”時的表象。如在打工妹們“返城”時,“有的拖著行李箱/有的扛著蛇皮口袋”,“有的在自動取款機前插卡/有的在運輸公司售票窗口排隊/有的已經坐上開往昆明的班車/有的在班車上給業務主管發短信”;而在她們“回鄉”時,“有的帶著現金/有的帶著活期存折或卡/有的帶著美過的容/有的帶著牛仔褲繃緊的下半身”。這些都是在場景的簡單白描中顯而易見的東西,還有一些是被掩蓋的,但也被詩人“透視”了出來,“返城”之時,“有的提包里裝的是臘肉/有的錢包里藏的是安全套”;“回鄉”的那刻,“有的帶著洗頭的手勢/有的帶著一發不可收拾的毒癮”,更有甚者,她們之中,“有的帶著難言之隱的炎癥/有的帶著辦農家樂的想法/有的帶著嫁礦老板的迫切心情”,這種對個人來說的絕對“秘密”在此也被詩人所窺視到,并將其揭露出來。endprint

在這一“回”一“返”的場景刻畫之間,矛盾的對立已經形成,離家之時的未知的命運和對生活的憧憬,也在回鄉之時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清晰化,只是在這種命運的清晰化之中,更加凸現的卻是她們的追求與現實之間的巨大落差。這種落差在鄉村中間變成一種惡性的循環,致使在場面的對立營造中不斷的延續著鄉村未來發展的噩夢。

三.不斷擴大的新口語化寫作策略

陳衍強自己說,他的詩歌,有很強的口語化寫作傾向,他曾經表示“我近年來開始努力用詩歌將我身邊的人和事敘述出來,這并不需要太多的技術手段,不需要以修辭、詞藻堆砌可以復制的形式主義詩風,只需要把我們日常生活(甚至是平庸的生活)表現得很精彩就夠了。如我已經發表的《大哥陳衍章》、《家族》、《羅官員的母親》、《宣傳部長饒祥碧》、《我和辦公室的同事們》、《劉家芬的失蹤》等都是我在平民主義精神照耀下對‘新口語詩的一種光大”。④

然而,就是在這種口語化的寫作思路指導下,陳衍強作為生活的參與者與旁觀者,在隨意、調侃、幽默與詼諧地敘述他所想講的人物和事件,甚至有人把他的詩歌讀給鄉人聽得時候,他卻有著另外地擔心,他曾說他的詩集不敢給老家的人看,因為每首都有人說這是寫村里的哪一個人。

誠然,因為這種口語化的寫作策略,陳衍強的詩歌在內容上通俗易懂,這種通俗易懂的特性,一方面是來源于詩人本身就是一個扎根于農村的寫作者,自身從農村出來,深入地體驗農村的生活,感受農村的現狀,自覺地把自己以及自己的創作和農村聯系起來,形成了他對現實主義寫作態度的堅守;另一方面則是他的這種口語化寫作方式與他通過詩歌講故事的具體方法聯系在一起,更為直接地轉化為對故事的講述上,可以說,他的詩歌,每一首都是在講故事。然而他這種對故事的講述,又不同于敘事詩,敘事詩更多的是指向——詩,在陳衍強這里,更多時候是故事,詩歌僅僅成為一種載體形式,是一條指向性的道路,或者說,是一個開端。如在《老家(之二)》中寫道:“乳房開始掛果的小姨妹/月亮出來就有高潮/今年開春/她把推豆花的磨坊/搬到姐夫家的山墻邊/蓋上去年的瓦/成為偏房”?!捌俊北臼青l村的口語,本意表示在正屋旁邊所建的房屋,在這一作品中,句子本身確實在標示著正屋山墻旁邊有了另外的一間推豆花的房子,但是,鄉下人對于在家庭之外的兩性關系的發生,不會用“情人”這樣的詞匯,反而也是“偏房”這一詞語,從早期社會歷史中繼承下來的這一口頭詞語,既表達了句子本身的意思,又指涉了句子深處不便說明的“故事”。

可以說陳衍強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形式的層面上實現著詩歌體裁的同時,在體裁之外,實現著更深層面上的故事生成,正是這些沒有用語言進行詳細訴說的故事,才使得口語化的寫作反而顯得更為深沉有分量。

四.雙重的身份與不變的真愛

從陳衍強的作品來看,他習慣使用簡單的白描手法來刻畫農村的現狀,通過詼諧幽默的口語來講述發生在農村的故事,但是其中所蘊含的感情卻非常的豐富,只有通過對作品的深層解讀,才可以從中體味得到。

他在作品中說:“我自從掙脫老家/就仿佛遠離山溝的水聲/即便抽空攜帶媳婦和煙酒回去/也僅僅吃一頓父母的苦/然后拉著臘肉/車一掉頭/我就把蓬頭垢面的老家/甩在鄉下”(《再寫老家》)。在此,詩人“掙脫”了老家,貌似擺脫了那貧困的鄉村。但是,詩人的這種“掙脫”,從根本上說來,僅僅只是一種身體的擺脫和逃離。割不斷的是和故鄉的精神羈絆。那個山村,那個老家,那里有著維系他和鄉村關系的親人的存在,詩人“抽空攜帶媳婦和煙酒回去”之時,也不單單是“吃一頓父母的苦”,在這里,鄉村生活中的“苦”,已經不僅僅是“父母的苦”,其中更飽含著所有父老鄉親,所有在老家苦苦掙扎的親人們的痛。

詩人本身就出生在鄉下山村,生長在山村,雖然他如今也進了城,作為國家工作人員生活在縣城之中,哪怕是詩人所生活的彝良縣是國家級的貧困縣,從規模來說,對于我們日常所認識的“城市”或者“都市”來說,也僅僅是一較大以點的“鄉村”而已。在成為了一個“城里人”之后,他還因為生活和寫作的需要,常常地返回農村,他無法割斷自己同鄉村的那種聯系。對于鄉村,對于生活在這里的人,他有一種融化在自己血液當中的情感??陀^地說來,詩人情感的這種復雜性,除了作為“城里人”對鄉村的眷戀之外,更深層的是表現在他對于鄉村的深刻反思之上。

山區農村的生活主基調是“疼痛”,“他們也無法說出/一種寒風撕裂皮膚的疼痛/一種鐮刀割破手指的疼痛/一種鋤頭挖進骨頭的疼痛/我不知道除了用掙扎/還有什么字眼能代替他們的勞動/他們被淺薄的土地耗盡一生/然后被二十四節氣翻耕成泥沙”(《疼痛》)。對于這種“疼痛”,更多的人選擇了“逃離”,“帶著老鄉到處漫游的手機號碼/即使身上只揣有100塊錢/即使扛著塞滿臘肉的編織袋擠火車/即使到了大城市的晚上蹲屋檐/即使被壞人拉進很黑的社會/即使夢想在工廠的流水線上淌血”(《農村娃兒》),這是詩人代替農村娃兒的沉痛訴說,也是農村的青年一代的現實選擇。不愿意再在土地上謀生,而“逃離”之后又是如此的凄慘,鄉村的未來只能是更加的荒涼,更加的了無生氣。在對這種“逃離”的沉痛訴說之中,顯露出來的是詩人對于鄉村未來的憂慮。畢竟,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兒,他們才是鄉村今后發展的生力軍,沒有他們,鄉村就不會有未來,在他們一個個逃離的身影之中,村莊的未來似乎正在詩人眼前浮現。

從早期對鄉村“田園牧歌”式生活的贊美到對先進農村現狀的沉痛揭示,詩人的情感并不是僅僅由追憶轉為批判,在對鄉村現實的揭示中,恰恰更包含著對鄉村的真愛。眷戀故鄉年邁的父母,是一種愛;感慨故鄉的日益破落,是一種愛;疼惜鄉村青年的逃離,也是一種愛。沒有這種深沉的愛意,就不會有對往昔的追憶,就不會有對現今的哀痛,也就不會有對于未來的擔憂。詩人的這種愛,是一種大情懷,包含在過去,現在,也融入到了未來。

五.結語

陳衍強說自己是“父親種出來的糧食”,那是因為詩人心中有著“根”在鄉村土地的信仰。在陳衍強的“鄉村”主題詩歌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詩人對當下貧困偏遠地區鄉村的真實描摹,可以從中體會到詩人對當下鄉村“世界”的批判,也可以從中領悟詩人對于他所依賴的鄉村的“田園牧歌”式的追憶,更有對鄉村未來的渴望。他用自己的詩歌,追憶鄉村的美好,揭示鄉村的丑惡,表達自己的憂心,他把自己的創作的中心用一種堅守的態度,定在了鄉村土地之上。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陳衍強真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純粹”的鄉村詩人。

參考文獻

①陳衍強,鄉村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頁

②④陳衍強,英雄美人,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頁,第3頁

③鄒建軍,評陳衍強的《農村現狀》,《文學教育》,2008年第1期,第20頁

(作者單位:云南昭通學院人文學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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