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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蓮往事 臺灣最后一片凈土

2014-11-15 13:13唐林
環球人文地理 2014年7期
關鍵詞:花蓮

唐林

就像在上海街頭看見英、法、日、俄各國的身影一樣,古老的花蓮有392年的開發史,以及163年的建城史,經過了3個國家、多個不同時代政權的統治,以及至少3種不同文化的洗禮:西班牙人的采金船隊;留著辮子的滿清勞工;穿著和服的日本僑民……他們在這東海岸的小城里,構造出獨特的“花蓮文化”。

花蓮很原始,許多大陸游客到臺灣騎行都是選擇這里為起點,不過他們往往有些失望,因為眼前的花蓮不如深圳、北京、上海那樣,擁有氣度恢弘的摩天大樓、筆直寬敞的大街和能容下萬人的超大廣場。尤其和北京比起來,花蓮簡直像三線城市,充斥著街道巷弄,老舊的樓房,狹窄的空間……

但1946年10月21日蔣介石第一次來到臺灣巡視時,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在幾天后的日記里寫下這一天的觀感:臺灣可視為一片凈土,今后應積極加以建設,使之成為一模范省……

“黃金之地”與避難之所

如果回到1622年的花蓮,你將見到的是一座擁有濃厚西班牙血統的殖民村落。在西班牙人留下的開發地圖上,花蓮叫作“多羅滿”。當西班牙人的船隊來到這片東海岸邊的土地時,突然間,他們的眼睛看到了遍地黃金?;ㄉ徥a金砂,因為此,大批勞工被送到這里進行開發工作,構成一幅壯觀的黃金開采圖——或者叫作殖民掠奪圖。

只是當時大家都不知道,多年后,這里會成為臺灣罕見的移民基地。開發勞工,只是在為后來的龐大移民團體打前站。

歷史記載:花蓮在很長的一段日子里,都被視為避難之所,不管是大陸人還是臺灣人,如遇戰亂,總會想到遠方那個“蓮花般的圣地”。據說在康熙年間的三藩之亂時,就有幾百個大陸人漂洋過海逃難來到這里——三藩之亂,從1673年開始動蕩了8年,廣州城萬劫不復,城破之后已經“家家燕子巢空林,伏尸如山莽充斥”。荷蘭使臣約翰·紐霍夫描述他所看見的廣州:“韃靼全軍入城之后,全城一片凄慘景象,每個士兵開始搞破壞,搶走一切可以到手的東西;婦女、兒童和老人哭聲震天。各處街道所聽到的,全是拷打、殺戮反叛蠻子的聲音……

現今走在花蓮街頭,遇到的每一個老人,都有可能是那“不惜代價以贖命逃脫”的南粵人后裔??梢韵胂?,那真是一段遙遠的旅途:他們從南雄和廣州扶老攜幼、跋山涉水,尋找一個距離屠殺現場最遠最遠的孤島,并且決定從此以后,讓這里成為自己子孫的故鄉。

1851年的咸豐時期,花蓮終于迎來了正式的開墾者——清代登島的官吏面對這一片被瘴氣充斥的蠻荒之地,找尋了很久,才定下了建城地點。他們在這里興建起一座有圍墻的府城,將重要的官署衙門包括淡水廳、布政使司、巡撫衙門,還有文廟、武廟、城隍廟、天后宮等都興建其中,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僅僅過了30多年,中國在甲午戰爭中敗給日本,臺灣成了日本第一個殖民地。日本帝國占領臺灣幾年后,隨即施行“都市計劃”,大肆拆除清帝國為防范日本人而設的傳統城墻。

在日本人眼里,清代臺灣巡撫劉銘傳為花蓮進行的開發還遠遠不夠,甚至這里的村落還只有井水,沒有自來水,大部分地方沒有電燈,建筑又是幾千年延續下來的,注重宗法倫理觀而非實用價值。日本人為了建設一個“農業后方”,在花蓮大興土木的同時,還大量遷入僑民,在這里進行屯田式的開發——日本文化也就在這個時候開始入侵,比如為了符合迎接旭日的觀點,村落都建成了“坐西朝東”式……

1945年,當那些剛剛打勝抗戰,精疲力竭的中國軍人登上臺灣島,看著眼前的情形時驚呆了:他們像今天的大陸游客一樣,不斷用眼睛尋找熟悉的中國元素,但卻幾乎見不到任何影子——臺灣早已是一座充滿日本文化的島嶼。中國元素哪里去了呢?經過日本人50年的統治,花蓮的中國元素早已被掩埋起來,就像洪水吞沒了亞特蘭蒂斯一樣,中國的基石還在臺灣的腳下,只不過大多成了化石……

外省人 不能忘卻的鄉愁

1945年,中國行政長官公署的人馬,曾直接住進了以前日本大官的官舍里。僅僅過了4年,他們的驕傲變成了狼狽——當蔣介石帶著200萬人敗逃臺灣時,大批攜家帶眷的中國人如難民般涌入花蓮。尷尬的一幕就在這時出現了:許多曾在大陸叱咤風云的文官武將,因為人多為患,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安身之地。

這些遷徙人群,后來獲得了一個統一的名字:外省人。

后來的30年間,整個臺灣都變成了一個建筑規劃極其混亂的島嶼,德國《明鏡》周刊甚至形容它近似“豬舍”。而在花蓮的“外省人”記憶中,“鐵軌”是當時重要的記憶一環:混亂的孩子群總是跟著火車奔跑,把火車上滿載的甘蔗抽出來偷吃。

“外省人”其實就是“難民”的代名詞。外省難民家庭,在流離中失去了一切附著于土地的東西,包括農地、房舍、宗祠、廟宇,還有附著于土地的鄉親和對于生存其實很重要的社會網絡。正是因為失去了這一切,難民家庭的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孤注一擲地投在下一代的教育上,在他們心中,教育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外省人”龍應臺回憶:“我這個難民的女兒,從小就不被要求做家事。吃完晚飯,筷子一丟,就要趕快潛回書桌,正襟危坐,擺出讀書的姿態,媽媽去洗碗,爸爸把留聲機轉小聲。背《古文觀止》很重要,油米柴鹽的事,母親一肩挑?!?/p>

“外省人”李安的情感地圖是這樣紀錄的:“我的成長,對我來講是從花蓮開始的,那是一個很單純、泥土性很強,相當‘外省人的一個環境。我父親那個時候是花蓮師范的校長,我讀花蓮師范附小,然后我父親又幫那時候的蔣經國辦了一個退休醫官輔導會,以及一個退伍軍人教育中心……花蓮的歲月幾乎是我最快樂的、最純真的時光,我們班上大概有40個孩子,大部分都是像我這樣的外省小孩,大家的國語都挺標準的,學校也不鼓勵講臺灣話……”

“比人們想象的要更為激烈”,導演楊德昌如此形容這里的歷史進程。當年逃臺的一般百姓,比如商販、企業家、廚師、公務員等,就落腳在像花蓮這樣的邊緣鄉村,或者城市卑微的巷弄中。一些有商業頭腦的人干脆在路邊搭起一長排像難民營一樣的臨時木屋,擺起地攤,賣起小吃、雜貨糊口。到了1960年后,大部分有點辦法的人對國民政府“沒有想法”了之后,便陸陸續續移民歐美,到了80年代,當年住著中國人的那些房子大都人去樓空,殘破凋敗。

上世紀90年代,楊德昌拍攝《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時,曾面向全臺灣尋找古跡,但很多歷史場景已灰飛煙滅,風流名士也已離開時代舞臺的中心。最終只能自己重新搭建。小巷中帶著大陸口音的小販吆喝聲,也早已隨著時代變換悄悄消失了。楊德昌要找會講大陸方言的“外省移民第二代”,扮演他們父輩們的角色,都非常不容易了……

平凡花蓮 臺灣最具生活氣息的地方

令人吃驚的是,從80年代至今的30年間,花蓮建設發生了蛻變?,F今這里已成為臺灣東部地區人口最稠密的地方,與臺北、臺中、臺南、高雄并稱為“臺灣五大重要都市生活圈”。

相比臺北而言,花蓮是座友善的城市,在公共空間、街道保存、文化資產保存等方面,它并不只注重高樓大路的膚淺外表,相反,它很人性化,是傳統與現代和諧搭配的城市。

當地人說,真正的花蓮不在市中心,而在鄉下小鎮。半夜12點,十字路口,一家24小時營業的小餐館,就是花蓮對生活最好的貢獻。煎得金黃酥脆的油條、烤得松軟噴香的燒餅、還有散發著清香的豆漿,整個小鎮都沉浸在黑暗中,簡陋的小店就像童話般存在,三更半夜,人們可以隨時從幽黑寒冷的巷道走進這溫暖明亮的地方。

還有那些無名街道,探訪期間,我多次被它們迷倒:街道里有花邊店,小女孩的蓬蓬裙,新娘的面紗,晚餐的桌巾,精致的手絹,演出結束時徐徐降下的舞臺的幕布……它們都由花邊組成。店主正忙著剪一塊布,頭也不抬,店鋪好像在出售一個驚心動魄的美夢;大陸不多見的紐扣店在這里也能見到,紐扣從綠豆一樣小的,到嬰兒手掌一樣大的,仿佛一個浪漫的藝術展覽;轉角處,一個老人坐在矮凳上,戴著老花眼鏡,低頭修一只斷了跟的高跟鞋,地上一臺收音機正放著纏綿的粵曲……

花蓮有很多百年老樹,如果是在偏僻的村落,樹干上還總是纏著很多個東歪西倒的信箱,用生了銹的鐵絲或一截電線草草綁著,上面涂著手寫的號碼“65李”、“24陳”……我曾經敲開過一個緊緊貼著老樹的鐵皮屋,木門打開了,一個老人就隔著紗窗門,小心地探頭,看見我的相機,她張開嘴笑了。問她“這鐵皮屋哪時建的”,她笑得一派天真,“太老了,不記得了?!蔽彝撕笠徊?,看見門上涂著“1954”?!笆沁@年建的嗎?”她笑,“太老了,不記得了?!蔽遗e起相機,幫她拍了好幾張照片,離開的時候她說她也想要一張,我說:“一定給你送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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