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
黑牡丹
□歐陽明
阿山想殺人,殺老板。
阿山在廠里干搬運,每天從早忙到晚,月收入還不到兩千。但阿三很滿足,這比在老家種地強多了。每月,阿山都得寄一千塊錢回家,因為父親常年患病??山衲甓歼B續三個月了,老板也沒發一分工錢。前幾天,母親來電話,說父親病重了,急需住院。還說,不早點住院,就來不及了,趕快寄點錢回來。阿山硬著頭皮去找老板要錢??衫习暹€是那句話,貨款收不回來,拿什么給你啊!
才幾千塊錢,你就開開恩吧。阿山幾乎是乞求的語氣。
幾千塊錢也是錢,一分錢也會逼死英雄漢。老板很不耐煩。
干了活就該給錢。阿山據理力爭。
現在沒錢,你胡攪蠻纏啥?出去!老板突然大聲吼道。
那么大個廠,會拿不出幾千塊錢嗎?肯定是想賴賬!阿山越想越氣,怒火在胸中燃燒,由小到大,不斷升騰。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阿三決定給老板點顏色看看。
兩天后,他去買了一把刀,還買了一包2元錢的香煙,坐在食堂外邊的墻角抽起來。他想在殺人前,好好地抽一包煙,把癮過足。平常他抽煙很節約,一天最多4根。他不想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就那么被燒掉了。
最后一根煙了。阿山抽了幾口,摸了摸藏在屁股下面的刀,準備去樓上找老板。恰在這時,阿萍過來了。
阿萍是食堂煮飯的,她男人,去年在工地上干活時摔死了。阿萍長得矮胖矮胖,臉黑油油的,看上去至少比阿山大十歲。誰都不會對阿萍有想法,23歲的阿山更是沒有,盡管每次打飯的時候,她舀給他的飯菜總是比別的人多。
阿萍啥也沒說,塞給阿山一包香煙,就轉身走了。那煙很貴,5元錢一包,阿山從來就舍不得買。阿山先是莫名其妙,繼而感動得熱淚盈眶。坐在那里,久久沒有起身。
當天,阿三沒去找老板。夜晚,他悄悄溜進了阿萍的屋子。他想,殺了人我也就完了,到死都不知道女人啥味兒,太不劃算。
阿萍屋子的門竟然沒關,見了阿山,先是忸怩,后來很快就順從了。阿山像跳進了一潭溫暖的水,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活。他把所有的力氣都給了阿萍,第二天扛包的時候,腳都不住地發顫。
阿山一發不可收拾,第二天晚上,又溜進了阿萍的屋子。第三天晚上,又去。但阿萍卻拒絕了,給了他一包5塊錢的煙,說,過幾天我叫你,天天這樣你身體吃不消的。
阿山突然感到有一股暖流嘩地流進了心田。他從小就死了娘,還從沒哪個女人這樣體貼過他。離開的時候,阿萍拿出兩千塊錢給他。阿山不要。阿萍說,借給你的,你父親的命要緊。阿山頓時淚流滿面。
接下來的日子,阿山每周都會被阿萍叫去一次。他突然覺得生活有了味道,有了盼頭,慢慢地就把殺老板的事給忘了。
兩個月后,阿萍突然要回老家,說孩子要上學了,不回不行。
回了還來嗎?阿山問。
不了。
那我跟你去!阿山說。阿萍眼睛睜得老大。
老板很爽快地給了他們工錢,還遞過一根很貴的煙給阿山。兄弟,先前確實是沒錢,昨天才收回一筆貨款。那天,銀行催我還貸,我剛和收貨方吵了一架,心煩,火氣太大,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啊。我也是農村出來的,再怎么狠,也不會賴你們的錢啊。老板拍著阿山的肩膀說。
阿山很感動,張了幾下嘴,卻沒吐出一個字來。
阿萍搞不懂阿山怎么會跟自己走。我比你大幾歲,又不漂亮,還有個孩子,圖啥???
阿山說,你救了我的命。
不做那事會要命???阿萍黑黑的臉上突然泛出羞澀的紅暈。
那天為啥給我香煙?阿山直接轉換了話題。
你長得像我男人,他不順心的時候,也一個人抽煙解悶。阿萍說著,臉更紅了。阿山突然發現,她黑中透紅的臉,像一朵正在綻放的牡丹,比任何女人都美。
(原載《廣西文學》2014年第8期 邊際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