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

蔡康永

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既不談論過去，也不談論未來。

他們只是一味地用心取悅對方，用心地擁抱和親吻，用心地教導對方，怎么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沉悶的世界，而使世界看來更有趣些。

他們想去哪兒游玩，就立即出發，他們想要送對方什么，就立刻購買或掠奪。

他們偶爾踩到地雷，脫口而出“以后”二字：“如果我們把這種樹，種在我們以后的家……”或者：“這件衣服以后可以留給我們的……”他們一說這類的話，就會馬上靈巧地轉開話題，只在彼此的心上留一道很淺的刮痕。

他們既不能談論過去，也不能談論未來，因為他們兩人，一個來自不死的那族，另一個來自圓月時變身的那族。依據以往的經驗，他們這兩族是沒什么“以后”的，他們的“以后”注定是互相毀滅。他們被逼得：只能有“現在”而已，但對戀人來說，能夠有“現在”已經彌足珍貴了，不是嗎？

選自《愛了就會活過來》，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