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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洞致吳大瀲信札考析

2014-12-24 21:21張天漫
文物春秋 2014年2期
關鍵詞:信札張之洞

張天漫

【關鍵詞】張之洞;吳大激;信札;考析

【摘要】本文刊發了一件晚清重臣張之洞致吳大激的信扎,它不僅是研究張之洞和晚清史的珍貴歷史資料,亦是張之洞的一件精美的書法作品。

最近發現晚清重臣張之洞致吳大瀲信札一件,不僅是研究張之洞和晚清史的珍貴歷史資料,亦是張之洞的一件精美的書法作品。信札全文凡8頁,每頁縱23厘米,橫15厘米(圖一)。釋文如下:清卿仁兄麾下:

久別極為懷想,恨鮮暇作書耳。海上多警,投袂西來,壯哉君子,令人百拜。頃承惠《槍法準繩》,當與南塘拳(經)劍兩經并傳千古,已飭復刻,傳示諸營將士,惟晉軍不振,恐不能領會耳。

海防極為杞人之憂,津沽尤急,閣下到防后,當與合肥公深談熟計,勝算在心。目前津防如何部署,孰沽孰塘,旌節自當何路,以及新城、紫竹、三岔、河北、旅順、營口、煙臺、樂亭都是何軍分任,敢祈詳示。此事有何善策,并望見教,以釋愚慮,幸甚盼甚。誼卿何日北來,瀛眷今寓何所,幕中近有何異才,均望示復。弟在晉兩年,毫無佳境,無一不欲辦之事,而實無一擅長之才,以故勞精破神,累月窮年,而無大功效。天下至暗至鈍者蓋莫下走若矣,欲作一循吏且不能,況如公之所為經文緯武者乎。近來眠食殊不佳,興趣日減,時當歲暮,百事紛紜,臘雪未沾,尤深盼望,手書數行,敬候起居,藉攄積愫,祗賀簡擢,新春大喜,不盡。

弟之洞頓首

十二月十三日

再啟者:聞麾下現住新城,又聞將移防樂亭,竊謂執事宜屯駐天津左右不遠為佳,可時與合肥公參酌籌策,為益較大,樂亭究非所急。至津防諸軍,以何軍為精,何將為賢,并希賜示為要,切禱切禱。 信的抬頭稱“清卿仁兄麾下”,清卿,即吳大瀲。既然是寫給吳大瀲的,這就首先涉及張之洞和吳大瀲的關系。吳大瀲,字清卿,號恒軒,晚號意齋,生于1835年,同治七年(1868)以進士入翰林。張之洞,字孝達,號香濤、香巖,生于1837年,同治二年(1863)以進士入翰林。張之洞比吳大瀲小2歲,卻比他早5年入翰林。張之洞在朝直言敢諫,吳大瀲亦以直聲敢言,故二人同為清流人物,政見相同,常相過從。同時他們均博學多識,是金石學高手,對金石收藏和款識考釋頗有研究,常與王懿榮、潘祖蔭等詩酒流連,賞玩古器,商榷考訂,友誼和交往自不同于一般。正因為有這么一種關系,張之洞與吳大瀲的信札才會寫得這么親切,私下對吳大瀲的軍事布署才會問得這么詳細,對自己的軍事觀點才會表達得那么明確。我們知道,吳大瀲的軍事本不歸張之洞節制。張之洞在信中還提到吳大瀲先前曾贈他《拳經》和《劍經》,這次又贈《槍法準繩》,這些更加印證了他們之間有非同一般的關系和交往。

關于這封信的寫作時間,信中僅署“十二月十三日”,沒有年份,依信中所述:“頃承惠《槍法準繩》,當與南塘拳劍兩經并傳千古,已飭復刻,傳示諸營將士,惟晉軍不振,恐不能領會耳”,以及“弟在晉兩年,毫無佳境,無一不欲辦之事,而實無一擅長之才,以故勞精破神,累月窮年,而無大功效”,知此札為張之洞在晉時所寫。張之洞光緒七年(1881年12月)任山西巡撫,光緒十年(1884年5月)調離山西,署理兩廣總督。按“在晉兩年”推算,他的信應寫于光緒九年的十二月十三日,即公歷的1884年1月10日。根據信中內容看,他到山西之時,山西吏制腐敗,人民生活困苦,鴉片流毒嚴重,張之洞曾在給友人的信中說:“山西官場亂極,見聞陋極,文案武案兩等人才乏極,吏事民事兵事急辦之事多極,競非清凈無為之地也?!彼庇诟淖冞@種狀況,考勤吏屬,劾罷貪官,嚴禁鴉片,臚舉人才,編練軍隊,清查倉庫,籌辦冶煉局,創辦令德堂,又擬籌建洋務局,準備開礦、修路、辦學,以洋槍洋炮訓練軍隊,極想在山西有大作為,但因積弊過深,一時難以見到大的成效,這與他在此札中所捕述山西的情況正相符合。

同時這亦是一封寫給吳大瀲有關軍事部署的信札,我們分析一下書寫時的政治、軍事背景。

張之洞在晉的這幾年,也正是由法越戰爭發展到中法戰爭的階段。法國覬覦越南進而進攻中國的圖謀已久,咸豐年間,法國就出兵強占了越南的南部,同治元年(1862)強迫越南簽訂了《西貢條約》,將越南變為殖民地。同治十二年(1873),法軍進犯河內地區。光緒八年(1882)法軍攻陷河內,企圖打通紅河,進窺中國云南,被劉永福黑旗軍和越南軍民打敗。這年七月又攻陷越南首都順化,逼簽《順化條約》,取得了對越南的“保護權”。對法國的步步侵略,清廷步步退讓,更助長了法國殖民主義野心。光緒九年十一月(1883年12月),法軍悍然發動對駐越南北部清軍的進攻,中法戰爭從此開始,引起朝野極大震動。在對待法國侵略上,以李鴻章等人為代表的主和派,一味地主張妥協退讓,避戰求和,認為中國“兵單餉匱”,“海防空虛”,“斷不可輕于言戰”,如果一旦開戰,便會“兵連禍結”,“一發難收”,只能“遇險自?!?,力?!昂秃么缶帧?。另一派左宗棠、曾紀澤、張之洞等則堅決主戰。中法戰事一起,左宗棠不顧年邁體衰,自請親往抗法前線視師,并要求已退休的老部下王德榜挑募舊部,組成“恪靖定邊軍”,前往前線參戰。此后,正是這支部隊在鎮南關配合老將馮子材大敗法軍。正在山西巡撫任上的張之洞,也向朝廷上疏建議戰守,請嚴督滇、桂之軍,急修天津、廣州之防,積極應戰。到次年四月,張之洞又應詔進京,向朝廷面陳抗法事宜,被命署理兩廣總督。這一時期,吳大瀲正會辦北洋軍務,兵駐樂亭、昌黎一帶,張之洞給吳大瀲寫這么一封信札,也是順理成章的。從這一背景分析,把張之洞書寫此札的時間確定為中法戰爭開始后的第二個月,即光緒九年的十二月十三日(1884年1月10日)也是正確的。

我們再來分析張之洞為什么在信中一再強調“海防極為杞人之憂,津沽尤急”,又再三叮囑“目前津防如何部署,孰沽孰塘,旌節自當何路,以及新城、紫竹、三岔、河北、旅順、營口、煙臺、樂亭都是何軍分任,敢祈祥示?!匃庀卢F住新城,又聞將移防樂亭,竊謂執事宜屯駐天津左右不遠為佳”。當時,仗在南方,而張之洞信中所關注的卻是塘沽、大沽口、天津,乃至旅順、營口、煙臺等北方沿海城市。這是為什么?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張之洞高屋建瓴的全局戰略眼光。他汲取第一、二次鴉片戰爭的教訓。第一次鴉片戰爭,英國的戰船就由廣東而浙江,又達大沽,迫使清廷簽訂《天津條約》;第二次鴉片戰爭,英法聯軍則徑直從塘沽、大沽、天津、通州,直接攻入北京,以武力威脅清廷簽訂了《北京條約》。從兩次鴉片戰爭中都能看出大沽、塘沽和天津為北京門戶的重要戰略地位。張之洞對鴉片戰爭的殷鑒銘刻在心。中法之戰最后雖以張之洞調任兩廣總督,調動劉永福等在廣東擊敗法軍,而后朝廷與法簽訂《中法新約》結束,但張之洞當時的信札無疑體現了他深謀遠慮的軍事戰略眼光。他的這種深長憂慮,絕非是“杞人之憂”,在10年以后的甲午中日戰爭和八國聯軍入侵中國的戰爭中得到了印證。至于張之洞強調吳大瀲要與李鴻章“深談熟計”“參酌籌策”,是因為當時李鴻章總攬軍政大權,負有全局指揮調度之責,北洋軍隊又是李鴻章直接指揮,吳大瀲則是會辦北洋軍務,自當受李鴻章指揮調度,然而張之洞、吳大瀲和李鴻章在對列強的侵略上分屬主戰派和主和派,政見不同,張之洞又夙知吳大瀲的耿直,因而從全局著想,做再三叮囑。至于張之洞用了“深談”“參酌”等詞,似乎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

這封信札也是一件精美的書法藝術品。張之洞善書,造詣很高,書界對于晚清四大名臣的書法有評日:持之以恒的曾國藩,筆力雄健的左宗棠,筆筆中鋒的李鴻章,用筆求潤的張之洞。張之洞書法蘇東坡,無論大字小字,都深得蘇書之精神體勢。近人或日:“張之洞學蘇有其橫肆而無其敦和?!贝瞬恢獜垥嗖恢K書之論也。其實蘇書并非橫肆,而張書也不乏敦和。張之洞書法的敦和正在骨髓,不僅敦和,而且雄健溫潤。持以上論者,或是見解失于偏狹,或是沒有多見張書的精品。細觀此札書法,雖屬書札小品,但字體較大,書寫精純,極富坡公《洞庭春色賦》《黃州寒食帖》以及《致知縣朝奉尺牘》《致子厚宮使正議尺牘》等精品的風范韻致,筆勢洞達,結體寬博,骨力內蘊,瀟散溫潤,信手而書又現雍容敦和的閣臣氣象,為張之洞書法的精品,置之晚清書林,亦不失為上品佳作,是研究張之洞生平事跡和書法藝術的重要參考資料。

[責任編輯:張金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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