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wn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

韋瑋

《猩球崛起：黎明之戰》（Dawn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是2011年推出的科幻電影《猩球崛起》（Rise of the Planet of the Apes）的續集，該影片上映后好評如潮。不同于近期一批科幻電影要么靠特效爆眼球，要么靠賣萌戳笑點，《猩球崛起：黎明之戰》堪稱科幻界的倫理片。它的故事情節并不復雜，與上一部《猩球崛起》的關聯也恰如其分，既承接前作又不被局限。在前作故事結束的十年之后，上一部片末的猿類試驗中研制出的致命病毒ALZ-113彌漫全球，幾無抵抗力的人類如臨滅頂之災，只有少部分人幸存下來。其中一部分幸存者聚居在舊金山，重建家園，同時努力嘗試聯系地球其他地區的幸存者。然而，隨著燃料逐漸枯竭，人類不得不走出聚居地探索新能源。而與此同時，人工試驗提升猿類智能的產物、猿族的解放者Caesar帶領猿族逃往舊金山附近的紅杉林后，利用這十年時間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園，并試圖將人性帶入猿族社會，用先進的人類智慧武裝猿族。為尋找能源，科學家Malcolm帶領的小分隊誤入猿族聚居地，組員擦槍走火打傷一只猩猩，從此猿族寧靜的生活被打破，人猿戰爭的大幕緩緩拉開。盡管Caesar主張人猿和平共處，但一直被Caesar視為兄弟的Koba，一個從小在人類實驗室中受盡折磨的猿族強硬主戰派，最終抑制不住對人類的仇恨和對權力的渴望，用槍偷襲Caesar，并率領猿族對人類展開兇殘殺戮。Caesar雖然在Malcolm等人的救助下重回猿群，并將劊子手Koba就地正法，但遇襲人類已經向軍隊發出求救信號，一大波軍隊正在集結。戰爭與和平，信任與背叛，文明與獸性，自由與支配，共享與獨占……矛盾與沖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如導演馬特·里夫斯（Matt Reeves）所講，影片整體是圍繞著兩個家庭來講述的，一個是人類的家庭，一個是猿族的家庭，而影片的核心問題即是以這兩個家庭為代表的兩個族群之間是否具有和平共處的可能性。電影里沒有所謂的壞人，因為這兩個族群在影片中都充分地展示了以自己生活經歷為基礎的觀點和立場。雖然雙方一度達成短暫的和解，但在資源有限的大前提下，為了捍衛各自的家園，獲得生的權利，一場激烈的人猿大戰終于不可避免地爆發?？赐觌娪拔蚁萑肓松钌畹陌喝嗽持g到底有什么根本性的區別？萬物之靈的人類真的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么？

猿似人，人似猿

影片開始，人類在ALZ-113病毒毀滅性的打擊下，幸存者寥寥，四散奔逃?？v然作為“萬物的靈長”，在面臨超越自身控制能力的危險時，人類也同猿猴甚至所有動物一樣慌亂無助。同時，為了活下去，人類甚至可能同類相殘。更具諷刺意味的是，人類這場滅頂之災的根源正是人類自己挑戰自然的嘗試。第一部《猩球崛起》中已經交代，科學家為了提升人類的健康水平和探索世界的奧秘，商人為了獲取高額的利潤和開拓新的財路，不斷在猿類身上試驗能夠提升智商但會沖破人類免疫系統的新型病毒，Caesar和Koba正是這一試驗的產物，混亂中感染了病毒的人們也隨著飛機旅行將疫情帶到了世界各地。

這場滅頂之災的罪魁禍首是制藥公司，是擅自繼續試驗的科學家，是奮力爭取自由的猩猩，還是四通八達的交通和“四處流竄”的現代人類生活方式？恐怕誰都難辭其咎，每一方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爭取最大的權益，“齊心協力”地引爆了這一場致命的危機。這也許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所必然面對的問題?？萍际股罡篮?，然而它也沖破大自然設定的平衡，讓生活走向毀滅。

在人類窮途末路、幾近銷聲匿跡的同時，Caesar卻帶領著被解放的猩猩們踏上了進化之路，在舊金山附近的紅杉林里建立起微縮版的“理想國”。Caesar繼承了被注射病毒的母親超常的智慧，在充滿愛的科學家的家庭中長大，接受了現代化的教育。他解放了收容所的猩猩們，并在建立猩猩家園的過程中自覺肩負起了領導族群的重任。他一心想將人類社會中先進的文明和制度引入族群，實現“現代化”。他帶領眾猩猩搭建起簡易的住所，組建了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建立了課堂，由Maurice等接受過人類文明洗禮的同類負責教育下一代。

Caesar既接受了善良人類家庭愛的養育，也在收容所體會到人性中的貪婪和殘忍，并在Koba等從實驗室死里逃生的伙伴身上看到了人類對利益的追逐和極端的自私。Koba在受盡人類折磨之后對人類產生了單純的仇恨，然而Caesar對人類的感情卻是復雜的。在與Maurice的一次交談中，他談及了自己對人類與猿族的態度。

Maurice： Still think of them？

Caesar： Humans？ Sometimes.

Maurice： Didnt know them like you did. Only see their bad side.

Caesar： Good or bad … doesnt matter now.

Maurice： Humans destroy each other.

Caesar： Apes also fight， but we are a family.

站在族群領導者的位置，Caesar盡可能“師夷長技以自強”，學習人類文明的同時，也嚴格制定了猿族不可互相殘殺（Ape not kill ape）的族規，強化猩猩間家人式的信任和依賴?？梢哉f，Caesar是猩猩的先知，站在人類文明和道德的制高點開始新的征途，這也為猩球的進一步崛起做好了鋪墊。

如果說影片一開始，Caesar帶領猩猩們有組織、有紀律地圍捕獵物時，我還能感受到人與猿之間的差異，那么當看到睿智的猩猩們在深沉地探討人類與猿族的前途，而人類在斷壁殘垣間茍延殘喘時，我只能說猿似人，人似猿。作為萬物靈長的人類并不是絕對的至高無上，我們可能只是比猩猩或者其他物種走快了一小步。

人是人，猿是猿

就在Caesar及猩猩們都以為人類已經消失，不受打擾的美好生活緩緩展開的時候，人類卻不請自來：殘存的人類面臨能源危機，科學家Malcolm帶領小分隊來考察森林腹地大壩的發電站，希望通過這個發電站獲得能源。小分隊成員與猩猩們不期而遇，在慌亂中人類開槍誤傷了一只猩猩。猩猩們憤怒地把小分隊包圍起來，準備發起攻擊。家園受到侵犯，同類遭到傷害，人類是誤入禁地還是有備而來呢？人類是只求自保還是蓄謀掠奪呢？此時，無數個問號在Caesar的腦海中盤旋，人類小分隊和猩猩們都在緊張而沉默地等待他的處置決定。劍拔弩張中，Caesar氣吞山河地大吼一聲：“Go！”這一個單詞帶來的震撼勝過千言萬語。這種震撼不僅僅來自跨越族群的語言習得，更來自Caesar所代表的處于優勢的異族所展示出的寬容善意和共存意向。

人類小分隊心驚膽戰地離開，心思縝密的Caesar派Koba跟蹤他們，以確定人類是否具有威脅性。Caesar這一舉動只是出于有備無患、對族群負責的考慮，但在客觀上卻為日后Koba率領一眾好戰分子與人類頻頻摩擦甚至血洗人類聚居地提供了條件。

人類的出現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以Koba為代表的主戰派力陳人類的危害與危險，但Caesar沉吟許久，最后也只是決定第二天親臨人類聚居地，而非拍板宣戰。這一方面出于他善良、寬容的本性，另一方面也是保護族群的最優方案，因為一旦發起戰爭，雙方傷亡都在所難免。在顧全大局方面，Koba與Caesar的差距可見一斑：作為領導豈能只逞一時之勇，報一己之仇？

Caesar： If we go to war， we could lose all weve built. Home！ Family！ Future！ Ill decide by tomorrow morning.

Koba： Caesar， for years I was a prisoner in their lab … They cut me， tortured me. You freed me. I would do anything you asked. But we must show strength！

Caesar： We will， Koba.

第二天，Caesar御馬馳騁，率領猩猩猛將們來到人類聚居地，其強大的氣勢確實比彈盡糧絕的殘余人類更具王者之風。人類的衰敗和猿族的崛起似乎已成為既定的事實。在城門前，Caesar雄渾有力地宣告了猩猩對人類的態度。

Caesar： Apes Do Not Want War！ But we will fight， if we must. Apes home. Humans home. Do not come back！

Caesar言簡意賅的外交宣言振聾發聵：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互不侵犯就能和平共處?？吹酱颂?，我已默默將自己歸為猩猩中的一員，被Caesar的魄力和胸襟所折服。Caesar雖然成長于人類家庭，對人也充滿善意，但在資源極其有限、摩擦不可避免的時候，人就是人，猿就是猿，活下去的生物本能和使族群利益最大化的領袖使命使得他清晰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Caesar表明態度之后，猩猩們策馬揚鞭，一騎絕塵，只留下幸存的人類陷入了無邊的困惑與恐慌中。此時人類聚居地的領導者Dreyfus發表了安撫人心、力挽狂瀾的演說。

Dreyfus： I know why youre scared. Im scared too. But I recognize the trust you all placed in me. Weve been through hell together！ But you all know what we are up against. We are almost out of fuel. Which means no more power. Which means we could swing back to the way things were. That dam up there was the answer. Now we just had no idea that they were up there too.

Residents： So what will we do now？

Dreyfus： We will find another way. Because that power is not just about keeping the lights on. Its about giving us the tools to reconnect to the rest of the world， to find out who else is out there， so that we can start to … to rebuild and reclaim the world we lost.

盡管Dreyfus的演說給予了人類很大的希望，但是清楚真相的Malcolm卻知道，只有把森林中的發電站修好，才能解決能源的問題。他請求Dreyfus給自己三天的時間，爭取修好發電站。

Malcolm： That was a great speech. There is no alternative power source. The dam is the only option…. Listen to me！ Give me three days. Let me talk to him. If it doesnt work， then we do it your way.

Dreyfus： What if it backfires？ What if he gets violent？ I mean how do you know that hell even understand you？

Malcolm： Hes more than just an ape.

之前與猩猩有過正面交鋒并深深被Caesar的智慧和心胸震驚的Malcolm代表著人類中思想開明甚至略顯天真的一群，他說服了Dreyfus讓自己重回叢林。Malcolm靠自己的真誠打動了Caesar，換來了修復發電站的機會，為人猿間的和平共處創造了可能性。盡管以Koba為首的主戰派極力反對Caesar答應Malcolm的請求，但是深謀遠慮的Caesar還是力排眾議，協助Malcolm等修發電站。

Koba： Why help them？

Caesar： They seem desperate. If we make them go， they will attack.

Koba： Let them. Well destroy them while they are weak. They are removed as they are weak.

Caesar： And how many apes will die？ We have one chance for peace. Let them do their human work， then theyll go.

Caesar不愧“猩”如其名，杰出的領導才華和政治遠見堪比愷撒大帝，深諳“窮寇莫追”與“狗急跳墻”的道理。而被人類折磨、飽嘗仇恨滋味的Koba雖然勇猛，但從來不曾試著用全局思維去謀求星球的大和諧。經歷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Koba注定只能成為悲情的孤膽英雄或者梟雄，永遠無法成為族群乃至星球的首領。

人即猿，猿即人

在Caesar的首肯和幫助下，Malcolm終于成功修復水電站。電燈亮起，音樂悠揚，人猩相視一笑，似乎從此能和平相處?？上Р]有，總有那么一小撮反社會、反人/猿類的壞分子和好心辦壞事的隊友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毀于一旦。被仇恨和權力欲望沖昏頭腦的Koba終于將黑手伸向了猿族中愛與正義的化身Caesar，用從人類那里偷來的機槍襲擊Caesar，然后又栽贓給人類，點燃了猿族對人類的怒火，并且將猿族中持不同政見者生生摔死，將忠于Caesar的猩猩都投入大牢，排除異己。在Koba的煽動和恐嚇下，人猿大戰徹底爆發。

中槍跌落的Caesar大難不死，被Malcolm一家救助。而后Malcolm在為Caesar取藥時，與Caesar的兒子Blue Eyes相遇，Malcolm帶著Blue Eyes去看父親Caesar。父子團聚，Caesar與Blue Eyes交流人猿大戰的來龍去脈。

Blue Eyes： But Koba betrayed you.

Caesar： I chose to trust him because he is Ape. I always think Ape better than Human. I see now how much like them we are. Where is Koba now？

Blue Eyes： On the Human Tower. Loyal apes around him.

Caesar： Those who not follow？

Blue Eyes： Prisoners. Maurice. Rocket. Koba killed Ash. Fear makes others follow. But when they see you alive， they will turn from Koba.

Caesar： Not if I am weak. Ape will always seek strongest branch. Must do something to stop them.

Blue Eyes： Father， let me help you.

善良的Caesar一直以為人類與動物有著最根本的分別，經歷了這一切才知道，人即猿，猿即人，一旦進化到相當的智力水平，兩者并沒有本質的區別，一樣可能被癡、嗔、貪羈絆，一樣會自相殘殺，一樣會唯利是圖、唯我獨尊?！癆pe not kill ape”的鐵律漸漸松動，為了族群更大的利益，Caesar決定清理門戶，制止Koba挑起的血腥戰爭。

與此同時，人類盡管力量薄弱，也在不屈地抵抗。Dreyfus用無線電向軍隊發出求助信號，但始終得不到回應。為了保全人類，他決定炸毀Koba占據的高塔，與之同歸于盡。然而對和平解決這場戰爭還懷有一線希望的Malcolm卻不愿意看到這樣慘烈的場面，他盡力阻止Dreyfus這樣做。

Malcolm： Im sorry， I cannot let you do this. We need to give them a chance. We need to give them some time. He （指Caesar） is up there right now.

Dreyfus： What are you doing？ Are you fucking mad？

Malcolm： No， Ive seen things. Ive seen the way they are. What they want is to survive. They dont want war.

Dreyfus： They are animals. They attack us.

Malcolm： Thats because they thought that we attacked them， because they thought he died but he didnt.

《黎明之戰》里的Malcolm和《猩球崛起》中的科學家Will一樣，代表著人類中有信仰、有原則、有知識的光明形象，他們尊重生命，努力促成各物種的和諧共處，設身處地地為對方著想，愿意冒著風險給別人機會。雖然他們會因為天真而遭受欺騙與打壓，但正是由于這些人的存在，真善美的種子才會播撒在Caesar及人類的心田，才會成就世界的多元可能。

人非猿，猿非人

最終，Dreyfus還是點燃了炸藥，炸毀了高塔。在高塔爆炸引發的混亂中，Caesar和Koba也展開了殊死的搏斗。在跌落高塔、命懸一線的關口， Koba竟然還厚顏無恥地用“手足不相殘”的口號為自己求情。只是看清了“猿性”的Caesar沒有被“婦人之仁”綁架，也明白局限于落后叢林生產力的集體主義價值觀已經無法適應隨著智商和生產力進步而出現的個人主義。Caesar推落的不僅僅是雙手沾滿鮮血的Koba，也是未開化時代猩球世界的舊秩序。

人、猿各自解決了自己內部的矛盾。在暫時的和平下，Malcolm與Caesar見面，互訴“衷腸”，惺惺相惜。Malcolm讓Caesar帶領猩猩們趕緊離開，因為人類已經聯系上軍隊，他們馬上就要到來，猿族將面臨很大的危險。但Caesar拒絕了Malcolm的好意。

Malcolm： You are not safe here. Theyve made contact to other people to come. Soldiers. You have to leave now. Caesar， if you do not go， it will be total war.

Caesar： The war has already begun. They started the war. Human， human will not forgive. You must go before fighting begins. Im sorry， my friend.

“人類從不寬恕”，Caesar已明白覆水難收，戰爭無可避免。Caesar和Malcolm額頭相抵，靜靜道別，此時無聲勝有聲。再相見，也許已是你死我亡的針鋒相對。

回到影片背景中，被病毒重傷的人類和獲得了文明智慧的猩猩形成了新舊交替的激烈矛盾：人類不可遏制地走向衰敗，而一直作為次等生命存在的猿類則看到了崛起的黎明曙光。光與暗不僅是歷史舞臺上的角色對調，更是自然的選擇和認可。Caesar無疑將完成他從理想主義者到現實主義者的蛻變，一個秩序崩塌、文明缺失的世界是人類的末日，但將是猿類的黎明。先進統治落后是時代車輪滾滾向前的客觀規律，不論是病毒蔓延還是外星人入侵，誘因千差萬別，但這一進程是不可逆轉的。人非猿，猿亦非人，每個族群或者星球都走在自己發展進化的軌道上，縱然軌跡相似，路卻是各自走的，無法取代。

《黎明之戰》以Caesar的目光開始，又在他深邃的目光中結束。作為“智猩”的代表，Caesar如炬的目光直穿觀眾的心靈：對于人性的復雜，你是否真的了解？對于社會的規則，你是否已然掌握？對于歷史前進的軌跡，你是否跟上了節奏？這部電影帶給觀眾的絕不僅僅是爆米花的余香，而是對生命甚至對時光、宇宙的思考。